链条落在手心有些凉,许默视线落在书桌摆放的草稿纸上,瞧见那串熟悉的数字,许默顿了顿,体面回绝:“不用。她跟我认识,我待会儿拿给她。”
“你那笔记本型号记得在微信发我,要没我的微信,可以在大群里问问。”
不等男生回应,许默提着包转身走向讲台,关了设备,抱着笔记本走出教室,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走到楼梯转角,许默陡然碰到一个女学生。
对方似乎等候多时,抱着书本,忐忑地站在空荡的楼梯口。
听见脚步声,苏禾吸了口气,紧张地转过身,迎上男人轻易看穿一切的眼神,苏禾差点当场缴械投降。
只是心有不甘,靠着为数不多的勇气,苏禾闭着眼陈述自己趁着同学散尽,独自挡在老师必经之路的楼梯口,低声请求:“许老师,我想考你的研究生。”
“听说你明年只有两个名额,能不能……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
怎么不算热爱学习呢。
只是到底打的什么主意,谁又知道。
许默目光平和地看向突然冒出来的苏禾,他这人记忆力还行,对这姑娘有点印象,上他的课总是坐第一排,无论是交作业还是回答问题一直很积极,就是心思有点不正,其他没什么毛病。
招生的事儿还早,许默看了两眼紧张得不能呼吸的苏禾,没给她太多希望:“时间还早,你考虑清楚了再说。”
“笔试成绩要是行,可以试试。不过我丑话说在前,我手底下的研究生可不好毕业。”
苏禾一听有转折,立马向许默虔诚保证:“许老师,你放心。我一定努力学习,笔试一定过~”
许默对学生向来留了两分宽容,不那么严苛,见苏禾有心报考他的研究生,临走前许默鼓励一句:“欢迎报考。”
苏禾满脸喜色,直说一定会努力的。
直到许默路过她,走出很远的距离,苏禾才发现他手上多了只香奈儿的链条包,
苏禾愣在原地,仿佛冬日被霜打过的茄子似的,整个人蔫蔫的,提不起精神。
许久之后她才明白,有些人是她永远不能妄想的。
—
制片公司老总是圈里有名的大拿,一部剧经他手,总是能赚个盆满钵满。
当然,话语权也够重,在他底下,导演都只是个打工的,更别提底下的喽啰。
有句话不是说,管钱的是大爷?那么一部戏里的大爷通常是执行制片人。
能够容纳五十人的大会议室里,夏竹坐在右手边第三个位置,咬着笔头,百无聊赖地盯着即将启动的影视项目。
制片主任在粗制滥造的ppt前吹得天花烂醉,将这部戏的title抬高了好几个水平,最后定下一句:“咱们这部戏的目标是能在央台播放,争取全剧组拿奖。各位有没有信心?”
底下开会的工具人自然是捧着笑、热情鼓掌,嘴上还得夸一句老板英明。
只是背后狗路过听见都得骂一句:“啥也不懂,就知道天天画饼。你以为拿奖那么容易?你想放央台播也得看剧硬不硬啊。”
夏竹作为主编剧,压力一下拉满。谁让资方是出钱的一方,是明里暗里的老大,人要一个不乐意,直接撤资不说还给你到处使绊子,这剧八百年都不一定能出来,岂不是全泡汤了。
幸好江逢拍戏全用自己的团队,摄像、美术、服化都是他的人,不用资方随便塞人,一定程度上可以保证作品质量。
一个会开了快四个小时,后半段台上的人全讲一些废话,夏竹困得不行却又不能提前散场,好不容易捱到会议结束,制片方那边又准备塞女主角进来。
明明合同上签的导演和编剧加起来有百分之五十的选角权,这下直接成资方内定了。
夏竹气得不行,想跟制片主任杠两句,一旁戴着鸭舌帽,一身黑衣黑裤的男人递了个眼神阻止她。
下一秒男人阴阳怪气的嗓音响起:“塞人可以,不过我得先试戏。要她胜任不了,那不好意思,我只能重新选人。”
“总不能阿猫阿狗都能做我戏里的女主角。”
制片主任被江逢噎得下不来台,众目睽睽下又不好直接反驳,只能说暂时就这么办。
毕竟谁都知道,这个是s+++级别的重点项目,公司还等着拿这项目冲明年的奖项呢。
马上开机,准备工作都快齐全了,谁跟出力的导演发火,这不是纯找晦气嘛。
到底是在演艺圈混了多年的人啊,交际这块夏竹对江逢还是服气的。
出了会议室,夏竹与江逢同乘一台电梯,两人占位隔了一段距离,夏竹瞄了眼江导的助理,见他眼观鼻鼻观心,一副「啥也不知道」的表情,夏竹轻咳一声,主动凑到江逢面前,低声同他说了句谢谢。
江逢掀眼皮不咸不淡瞥她一眼,轻描淡写问她:“谢我什么?”
夏竹被他问住,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
她皱着眉想了几秒,试探性问:“谢你在会议室拦住我?”
江逢不愧是人前人后都被骂的魔鬼,他似是想起这茬,没什么情绪地哦了声,毫不留情批评:“我看你年纪也不小了,做事儿怎么这么冲动,没点脑子。”
“马上进组,你今儿这一闹要是被资方换了,我上哪儿去找编剧?下次讲话前最好想清楚,别耽误拍戏进度。”
“过两天围读剧本,我让助理通知你,别迟到了。”
夏竹被江逢一顿骂,低声嘟囔一句:“把你能的!”
女主角都没定呢,就围读剧本了?会不会太仓促了?
刚在会议室,夏竹粗略地瞄了几眼选角,几个主要角色都定了,唯独女主迟迟没定。
翻到一半,居然有汤倩的名字,夏竹这才知道,她在这剧里演女二号。
她俩还真是有缘,这都能碰见。
电梯抵达车库,男人扯下鸭舌帽头也不回地走出电梯,助理趁他离开,同夏竹悻悻地笑了下,歉意满满道:“夏编对不住了啊,他这人就这样,嘴巴毒得要死,不过心眼不坏,您别往心里去。”
夏竹:“……”
她当然知道这人全身上下嘴最毒,而且是百毒不侵,只是没想到这么不留情面。
她吸了口气,极力说服自己:“没关系没关系没关系,有天赋的都这样目中无人。要没点本事,敢这么嚣张吗?”
“尊重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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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中午那顿饭没吃成,夏竹出了公司,第一时间给许默打了通电话,问他人在哪儿,晚上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好巧不巧,他也在开组会,手底下的研究生正在报告近期的科研进展。
挂断电话,夏竹闲来无事,开车去全聚德买了只烤鸭,打包好去t大,准备跟许默一块儿吃。
路上夏竹接到小姨的电话,问她要不要回家里吃晚饭,说是小姨父炖了鸡汤,夏竹巧妙找了个借口回绝。
重新回到t大校园,夏竹路过食堂,想起男大学生的笔记本,捞起手机看了眼,没有一个陌生来电或者一条未读短信。
她皱了皱眉,在想她是不是留错电话号码了。
要没猜错,那笔记本刚出没多久,市面上卖一万多,对学生来说,是笔不小的数目。
虽然学金融的学生大多都有钱,可到底是她的缘故,夏竹还是过意不去,打算待会儿问问许默认不认识那学生。
等夏竹提着烤鸭去许默办公室找他,门关得严严实实,压根儿不见有人。
这个点儿教职工全都下班了,夏竹站在空荡幽长的走廊,盯着电梯口的不锈钢带烟灰缸的垃圾桶,犹豫着要不要给许默发条微信。
正想着,转角处的小型会议室里传出许默有辨识度的嗓音。
夏竹扭头望过去,只见许默站在会议桌前,手里捏着一根白板笔,正在讲解科研要点。
专业词汇生涩难懂,夏竹听了几句就将打包盒搁在地上,蹲在墙角玩手机。
刷了不知道多久,冗长复杂的组会终于到了尾声,许默将笔盖盖住,缓缓开口:“今天的组会先开到这儿。”
没多久,四五个学生便抱着笔记本不紧不慢走出会议室,撞见蹲在角落玩手机的夏竹,有两个女生特意往她身上瞄了两眼,似乎好奇她为什么在这。
许默最后出来,他左手端着款式普通的保温杯,右手拿着笔记本,一派老干部的姿态。也就二十七八的年纪,过得比她姥姥还养生。
保管会议室的工作人员已经下班,他找人借了钥匙负责善后,将门锁好,许默转头就见夏竹提着外卖盒等在走廊。
也就几个小时没见,怎么突然变了个人似的?
许默这才想起距离上次通话已经过了快两小时,等挺久了吧。
抬步走到夏竹面前,许默注意力落在夏竹满是疲惫的小脸,低声问她:“什么时候到的?”
夏竹将外卖盒丢许默怀里,不满吐槽:“等了你一个多小时,腿都蹲麻了。”
“开了一下午的会,我到现在一口水都没喝,饿得前胸贴后背。你倒好,说请我吃饭,结果呢?”
许默眼底划过一丝愧疚,好脾气地承担下她所有不满,耐着性子安排:“怎么不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想什么?我请客。”
夏竹愤恨地瞪了眼面前风雨不动安如山的男人,“气都气饱了,吃个屁!”
许默见她不乐意沟通,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八点。他皱了皱眉,提出去外面吃涮羊肉。
夏竹火气蹭蹭往上冒,却也知道怪不了他,只能默默咽下这口气。
许默拿钥匙打开办公室的门,从抽屉里翻出一盒巧克力递给夏竹,让她先填填肚子。
国外的品牌,一盒好几千,夏竹瞥了眼英文字母,警惕问:“哪儿来的?”
许默:“一老师从国外学习回来送的。”
夏竹撕开包装盒,拿了一颗塞嘴里,嘴上抓着不放:“男的还是女的?”
收拾东西的许默一顿,他抬眼瞥了瞥站在办公桌旁的姑娘,犹豫片刻,说了实话:“新来的女老师。”
夏竹:“……”
好,很好。
敢情他在学校是女学生喜欢,女老师也喜欢啊。
那盒巧克力夏竹只吃了一颗就扔在了许默的办公室,太甜太腻,她不喜欢。
打包的烤鸭已经冷透,进电梯前,夏竹指挥许默扔进垃圾桶,改天再买一只。
路上许默开车,夏竹坐副驾驶打瞌睡,中途来了一通电话,夏竹被铃声吵醒,迷迷糊糊睁开眼却见许默已经摁了挂断。
夏竹揉了揉眼睛,问他干嘛不接。
许默滚了滚喉结,视线落在「爸」的未接来电,轻描淡写回她:“骚扰电话。”
夏竹丝毫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侧着身子继续补觉,只是这次怎么睡也睡不着。
她索性睁开眼,跟许默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刚刚开会,制片方又要塞女主角,烦死人。”
“今儿要不是江导,我估计得跟制片主任呛起来。”
许默见她愤懑不平,顿了顿,慢条斯理开口:“气多伤人,凡事儿看开点。投资商也不是傻子,一部戏戏好才是王道,其他的就那么回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