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到正事儿,许默也放下筷子,跟周肆提议让他先考察考察,说最近行情不是特别好。
两个大男人聊公司、聊股票、聊市场,俩姑娘大眼瞪小眼,最后沈妍瞄了眼夏竹手边喝了大半的茶杯,率先开口:“竹儿姐,你今天不对劲。”
夏竹一口青菜差点噎喉咙,她眨眨眼,满脸懵逼:“我哪儿不对劲。”
沈妍探究地看了眼夏竹,有些模糊:“我也说不清,就是觉着你不对劲。”
夏竹挑挑眉梢,咬着青菜头否认:“没有,你看错了。”
沈妍半信半疑:“真没有?”
夏竹举手发誓:“真的……”
聊着聊着,周肆突然问了句:“许叔最近没找你?”
夏竹也不动声色放下筷子,余光落在神色散漫的许默身上。
许默不愿聊这个,沉默摇头,换了话题。
夏竹没听见想听的,撇撇嘴,端起茶杯喝了两口茶,咽下心里的疑惑。
一顿饭吃到尾声,各自回家。
沈妍约夏竹明天有空一起看电影,夏竹歉意地笑了笑,说过两天围读剧本,她改剧本,恐怕没时间。
沈妍也不勉强,问了几句她的新戏,说后面有机会去探班。
夏竹欣然答应,说拍摄地在青甘一带,要有可能,去那边待几天旅游旅游也行。
出了四合院,夏竹当着周肆俩的面儿,装模作样地跟许默搭话:“麻烦您好人做到底,送我回去。”
周肆听了,一个劲地笑,说他俩什么时候这么客气了。
连一旁站着的沈妍都忍不住皱眉,只是她想的是,明明四哥在饭桌上还给竹儿姐斟茶倒水,怎么这会儿这么疏离?
许默见她扮上瘾了,无声瞥了她一眼,拉开副驾驶的车门让她上车。
夏竹钻进车厢还不忘跟许默说谢谢,那姿态好似在说:“我就是把你当司机,别想多了。”
直到驶出胡同,看不见周肆夫妻了,夏竹才没骨头地瘫在座椅里,满脸疲倦地吐槽:“妍妍眼尖,差点就瞧出来了。”
“要不是我机灵,恐怕她都问出底细。要让三哥知道,整个大院都知道了。我爸要是知道我偷偷摸摸把证儿领了,估计得把我腿打断。”
许默静默地望着毫无形象的夏竹,想说她的把戏太幼稚。若不是周肆夫妻俩因为他俩几年前的事儿闹得太大、太狠,恐怕不会主动联想他俩的关系有可能更近一步,否则今日早露馅了。
过了这么多年,他以为她成熟不少。
走近了才发现,还跟从前一样单纯,只不过是前段日子装得太好,以至于他都骗过去了。
车子开出一段距离,夏竹瞥了眼导航,见方向是往定慧寺那边走,夏竹撇撇嘴,陡然开口:“你不是要回大院?”
许默不紧不慢道:“先送你回去。”
夏竹抽了张纸巾,撕成几条不停摆弄着,过了会儿,她说:“直接回大院吧,我也回去。顺便看看我爸。”
许默在下一个红绿灯路口改了导航目的地,径直开向公主坟附近的大院。
吃饱喝足,困意袭来,夏竹眼皮阖着阖着就睡着了。
她睡眠浅,隐约能听见外界的动静,只是眼皮沉重得睁不开,摇摇晃晃中忘记了要说什么。
一觉睡醒,已经到大院门口的街道。车子停在马路边没熄火,打着双闪。
夏竹迷迷糊糊爬起来,松开安全带揉了揉眼睛,视线溜达一圈,发现许默站在树下抽烟。
这块有两颗路灯坏了还没来得及修,光线昏暗,他身形隐匿在暗色中,自然而然蒙上了一层清冷的色调,指间猩红的烟头成了唯一的亮色。
夏竹脑袋晕晕沉沉,她揉揉酸涩眼角,推开车门走下去。
男人听见动静,侧过脑袋望向发声处,嗓音低沉问:“醒了?”
夏竹慢慢走到许默面前,抬头看向他,夜色模糊看不清他的表情,夏竹却敏锐地觉得他此刻心情不好。
她搓了搓手指,低声问他:“你不高兴吗?”
许默顿了下,掐灭烟头,声音里透着意味不明的笑意:“怎么会。”
夏竹咬了下嘴唇,神色认真问:“那你跟我结婚会后悔吗?”
男人静默片刻,上前一步,与夏竹隔空对视两秒,给出答案:“不后悔。”
刹那间的笃定与自信,令谁都动容。
第30章
僻静、幽深的二楼书房, 许默已经罚站了快两个小时。
许代山刚上任,工作繁忙、杂事冗多,从许默进门那刻到现在, 一直在打电话、看文件, 联系明天的行程。
老实说, 许代山的长相跟许默有三分相似, 两人走出去不会有人怀疑他俩是不是亲生父子。
几年前许默跟许代山一起出席一个活动, 一个商业合作伙伴想要巴结许代山,对着许默打量两眼, 最后毫不吝啬地夸赞:“真真是虎父无犬子。令公子真是一表人才、满腹经纶,深得许老的真传。”
天知道拍马屁拍到马蹄到底是个什么丑相,那段时间许林刚惹了祸,许代山派秘书去处理完,还遭了不少非议。
亲子被前妻养成废物却又不能怪罪谁,一个养子却优秀得令他警惕, 怎能不说这老板眼拙,拍马屁之前没做功课呢。
许代山的脸色当时便阴沉下来, 没等对方敬完酒便甩脸走人。
人老板吓得一激灵, 等反应过来已经迟了, 对方想要补救却又害怕弄巧成拙, 反倒是留下善后的许默同老板无关紧要地笑了下,好心提醒:“您拍错对象了。”
“下回碰面儿可千万别扯上我。免得遭遇无妄之灾。”
老板十分感激许默滴水不漏的处理方式,连说以后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一定拉一把。
许默笑着拒绝, 回了句:“顺便的事儿, 甭放心上。”
屋内灯光开得很暗,只留了一盏台灯。
昏黄的光线洒在书桌, 照射范围圈成一团弧形,刚好能看清许代山的脸。
他今年五十有二,却保养得极好,看起来不过四十出头,长相偏斯文那一挂,若不是知晓他做什么,恐怕会误以为他是教书先生。
表象看着像体面、能听实话的人,私下却脾气暴躁、做事狠辣。这些年的铁律惹得下面的人纷纷不满,却又不敢反抗。
许默始终维持着一个姿势没动,只时不时看一眼书桌上摆放的那份白底黑字的文件。
两个月前,许默曾在文琴那里看到一份一模一样的,且知道了里头的内容。
不得不说,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许默也能理解许代山的做法,只是有时候太过火了。
一个接一个的应酬终于结束,许代山取下眼镜揉了揉酸涩的眼角,终于想起书房里还有人在。
他重新戴上眼镜,面色严肃地打量起眼前的年轻人,瞧见他那张与他死去的三弟七八分像的脸,再看看他这一身刚正谦逊、不卑不亢的姿态,着实甩了许林十条街不止。
这是第一次,他以仰视的视角看许默。也是第一次发现,这孩子已经长得很好。
前几日他参加一个会议,中途休息,有人凑上来夸他这个「儿子」如今在金融界崭露头角,已经是财经报纸上的熟面孔了,还说最近上头制定明年的经济政策有邀请他去开会。
曾几何时,眼前这个被拔了獠牙、看着不成气候的孩子已经长成他陌生的模样了?
若不是几天前的那件事儿,许代山还蒙在鼓里,觉得这孩子威胁不了他什么,如今再看,是他眼拙了。
许代山坐在太师椅里,审视着面前岿然不动的许默,意味深长说了句:“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
许默顿了顿,恭敬答:“您教育有方。”
许代山似乎累了,没跟许默继续绕弯子,“今天叫你回来也不是为了训话的。许林的事儿你费心了。”
“这是我最近找律师列的遗嘱,你也知道,许林之前一直养在他外祖父家,被老人溺得不成样,如今做事儿太过荒唐。可到底是我的亲骨肉,过两年我退了,你俩兄弟可要互相扶持。”
“这里头我给你留了百分之十五的股份,你妈百分之十,许林百分之二十。只要他不胡来,这些股份够他吃喝玩乐一辈子。”
“我只有一个要求,替我关照关照他。别让他走错路。”
说破了天,也就一个问题——他要许默后面无论如何都要保住许林,甭管许林胡闹成什么样,都得让他安然无恙。
许默神情里露出一丝意外,显然对许代山的安排有疑问。
只是许代山不愿再谈,起身推开椅子,匆匆结束今日的谈话:“天儿不早了,早点睡。”
书房门打开,许代山头也不回地走出去。
撞见门口焦急等待的文琴,许代山脚步顿了顿,背对许默:“你妈知道你要回来,特意给你熬了鸡汤,别辜负她的好意。”
文琴担心许默,跟许代山寒暄两句就使唤许默下楼喝鸡汤。
一碗捞了不少人参、枸杞、鸡肉块的鸡汤递到许默面前,文琴拉开许默对面的凳子,担忧问:“没为难你吧?”
许默拿起勺子喝了口汤,摇头表示没事儿。
文琴手虚搭在餐桌,脸上露出淡淡的忧愁:“前两日你爸前妻又来闹了一番,说是你亲手把她儿子送了进去,不会放过你。”
“连我也被骂了进去,说咱娘俩是扫把星,走哪儿霉哪儿。你爸当时脸色难看极了,两人在书房吵得不可开交,最终你爸服软,说这事儿会处理妥当。”
“这不,今儿就找上你了。听说是惹了隔壁竹丫头?你夏叔还不知情,要知晓了,恐怕这事儿难办。”
“对了,我看她今天跟你一块儿回来的。你跟那丫头不是闹翻了,怎么最近走一处了?”
许默喝了几口汤就搁下了碗,看着不停为他操心的文琴,许默叹息:“多大点事儿,哪儿劳烦您出面。”
“您放心,这事儿我能处理。二叔所求的,我尽力满足。”
许默在人后,基本不叫许代山「爸爸」。
倒也不为别的,前几年他去南京探望父亲的战友,如今已经退任。当时听他认许代山作父,那叔叔当场冷脸,骂许默太不懂事。
那天十几号人围在包间吃饭,上座的全是跟父亲生前有交集的同事,经那叔叔一骂,整个包间安静下来,弄得许默格外尴尬,好说歹说才将人劝住。
许默心里跟明镜儿似的,自然懂那叔叔的用意,无非是不想他爸的血脉作出丢人的事儿。
文琴笑了下,摆手:“行行行,我不管了。”
“这事儿我可以不管,可你的终身大事我不能不管。上一个没成算我的错。这次这个一定成,人姑娘土生土长的北京人,也是留美学生,不过这姑娘看着比上一个文静,家里是做生意的,我给你翻翻照片——”
说着,文琴起身去翻相片。
许默听了,立马阻止:“文女士,您就别胡乱折腾了。”
“我有主张,迟早的事儿。不会让您失望。”
文琴听完,歇了心思,转而探究:“什么叫迟早的事儿?你有意向的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