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怎么个事儿啊。
夏崇惟对许默私下没什么大意见,依旧把他当大院里的小辈看待。
病房不大不小,谈话声却能让四个人都听到,聊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可许默配合得很好,夏崇惟便多说了几句。
中途丁舒桐的电话响起,她看了看来电人,警告地瞥一眼夏竹,拿着手机,转身走出病房。
丁舒桐一走,夏竹轻松不少。
至少此刻,她还没跟老夏说他俩的事儿。
聊到兴处,夏崇惟还说许默要有时间,等他出院了一起喝喝茶。
许默笑着应下,说这是他的荣幸。
夏竹全程精神紧绷,紧张得手心冒冷汗。
她咽了咽口水,刚想找借口让许默离开就被他偷偷握住了手指。
夏竹瞪圆杏眼,不敢置信地瞥向许默的背影,她被许默挡了大半身子,夏崇惟无法看清她的反应。
可——
这都什么时候了?
许默安抚性地敲了两下夏竹的手指,慢慢放开她的手,回头睨她一眼,似在说:甭怕,我在。
第72章
待到十点左右, 夏崇惟便出言赶夏竹回去休息。
夏竹不肯,夏崇惟便说待会儿要处理政务,她待在病房不方便。
夏竹这才勉强点头。
孟慷培是开完会赶过来的, 来得匆忙, 上楼满头大汗, 穿着很板正的行政夹克, 由于太热, 他松了两颗纽扣,显得不那么死板。
之前丁舒桐电话里跟他商量了一番, 他今晚留在医院守夜。
夏竹正要跟许默撤退,结果在走廊碰到丁舒桐夫妇,丁舒桐瞥见两人十指相扣的手,挑挑眉,很淡定地「棒打鸳鸯」:“你今晚哪儿也不许去,跟我回家。”
许默下意识握紧夏竹的手, 不想她过去。
孟慷培瞧见这状况,隐约猜到几分, 他妥善地瞧了瞧病房, 见夏崇惟坐在病床跟人打电话聊正事儿, 他回头看了看妻子, 又瞥了两眼满脸为难的夏竹,折中道:“汤圆儿你跟小姨回去看看老太太,有什么事儿, 明天再说。”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 夏竹再坚持也没用。
当着丁舒桐的面, 夏竹犹豫地甩开许默的手,扭头歉意满满地看他一眼, 然后挪步走向丁舒桐。
许默见了,淡淡扯了扯嘴角,手插进裤兜,面不改色道:“天儿太晚,桐姨,我送您俩回去。”
丁舒桐睨他两秒,觉得这孩子心性挺不错。要是其他人遇到今晚的事儿,恐怕早绷不住面子,走了。
到底是打小看着长大的,丁舒桐也不敢逼太紧,怕两人反弹,默认了许默的请求。
孟慷培为人温厚,临走前叫住许默,特意提点两句:“舒桐这人吃软不吃硬,你别跟她硬刚。”
“你要是真心对汤圆儿,她不会看不见。”
许默低头道谢,说改日请孟慷培吃饭。
孟慷培笑了下,拍着许默的肩膀,眼神示意他:“舒桐这儿好处理,难应付的是里头那位。”
“小伙子,你要走的路长着呢。不要急,慢慢来。”
许默蹙眉,视线越过门口的那小方块玻璃望向病房,病房里,夏崇惟穿着条纹病服坐在床上,拿着公文包一边翻资料一边跟电话的人交代任务。
谈话内容隐蔽晦涩,偶有几个人名从夏崇惟嘴里说出来,都是许默耳熟的。
他滚了滚喉结,抬眸与孟慷培微笑,客气道:“劳您费心。”
孟慷培摆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夏竹早跟丁舒桐搭乘上一台电梯下楼,许默走到电梯口,瞥见另一台已经下行到三楼,他不慌不忙地走向另一台电梯。
两分钟不到,电梯门打开,许默孤身钻进去,神色寡淡地摁下-1楼按键。
电梯下行,许默站在电梯口,失重般地往下坠。
他闭着眼,脑子里一团乱,不知道该理哪根线。
许代山目前被叫去谈话的缘由不清,许默私下找人探过口风,上面没有透漏一点风声。
夏崇惟车祸背后的真相也还没查明,可那串名字说出来,许默揣测,多少跟许代山有点关系。
如今北京这盘棋算得上是兵荒马乱,谁也无法独善其身,他早置身其中。
如今能做的,只有一点点剥离许家对他的影响。
至于他跟夏竹的事儿,他又该怎么办?
滴——
电梯抵达负一楼车库,许默睁开眼,又是双目清明、清醒理智,里头没有半点犹豫。
他想的是,不管是谁,都不能拆散他俩。
—
夏竹不敢不听丁舒桐的话,全程被牵着鼻子走,丁舒桐说什么她答什么。
丁舒桐是真搞不懂他俩是怎么走到一起的,从许默嘴里问不出的,丁舒桐一个个盘问夏竹,非要听到答案才放过她。
想到这,丁舒桐恨铁不成地问:“你俩什么时候重新联系上的?”
夏竹眨眼,努力回想重逢的细节,最后小声道:“姥姥骨折进医院那天,他刚好回大院碰上。阿姨不在家,他顺水推舟送姥姥去医院。我那天在家没事儿做,他主动给我打电话交代病情。”
“那是我俩这几年在北京的第一面。”
丁舒桐回忆片刻,蹙眉:“去年五月份?”
夏竹咬了咬嘴唇,点头应下。
丁舒桐睨她一眼,脸上露出不清不楚的情绪,凉嗖嗖道:“你俩倒是藏挺深。今天我要不撞见,你打算瞒我多久?”
夏竹埋低脑袋,纠结着说:“本来打算过年坦白的。没想到您这么早就发现了。”
“其实我们领证大半年了。”
丁舒桐气急,“敢情还想瞒下去?难怪之前我给你介绍对象,你支支吾吾不肯答应,原来是早跟许家那小子好了。”
“还领了证!??先斩后奏你倒是玩得利索!刚刚那小子还跟我玩了个小心机,只说不想放弃你!没说你俩领证的事儿。你是要气死我吗?这么大的事儿不跟我商量、不通知家人?”
“没有定亲、没有婚礼,没有长辈许可,也没有三书六聘,你就给我领证了?”
丁舒桐气得上气不接下气,捂着胸口一顿输出:“你有没有想过,你俩在一起对两家有多大影响?”
“你俩乐意,你爸同意?许代山同意?”
说到这,丁舒桐气急败坏地叹了口气,憋不住火地跟夏竹往细了说:“你爸调查的对象就是许代山,他俩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都不可能有坐下来一起吃饭的那天了。”
“许默的身份本来就尴尬,许代山后面出事儿,他怎么自处?他小姨文琴又该如何?”
“许家要倒了,等待许默的是数不尽的麻烦。他可以谁都不管,可他总不能不顾及文琴的感受。再怎么样,文琴跟许代山也是多年夫妻,就算闹得不可开交,也不会希望人下场太难堪。”
“还有,破镜难重圆,你跟许默真的能毫无芥蒂地在一起?他那个前女友的事儿你真不介意?你能保证,你这辈子对他没有一丝质疑?”
“你俩之间,没你想的这么简单。”
丁舒桐的话如符咒般,不停在夏竹的脑子里回想,她顺着丁舒桐的说法想了无数种可能。
不得不承认,她还是怕的。
如果老夏真的是压垮许代山的最后一根稻草,文姨那边真的毫无芥蒂吗?许默面临的又会是怎样的处境?他们之间真的能做到坦诚相待吗?
夏竹不敢细想,每想下去,她就有无数个后退的理由。
她皱着小脸,神情迷茫地挽住丁舒桐的手,瞳孔涣散地望着马路上的车流,小声反驳:“可是小姨……我真的很喜欢他啊。”
丁舒桐身形一顿,她垂眸望向满脸迷茫、不知所措的夏竹,见她站在十字路口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那模样像极了小时候她姐姐去世那天,四岁的小夏竹蹲坐在楼梯口看着大人们上上下下忙碌,她咬着一根棒棒糖,流着泪,一个劲地问她:“小姨,我妈妈去哪儿了。”
也是那天起,丁舒桐担起了「母亲」的角色,细心教导呵护夏竹,告诉她,她永远是她的后盾。
可现在,她好像成了反对的那个人。
丁舒桐稍显难过地叹了口气,手指覆上夏竹冰冷的手背,语气不自觉地放缓:“你喜欢他什么呢?”
夏竹眨眨眼,见丁舒桐似乎很想知道这个问题,为难道:“……你要这么问,我一时间还真想不出来。”
她抿了抿嘴唇,看着斜对面的枯树枝,放空大脑说:“最初大院的小孩儿里就我没妈妈,沈二哥和三哥都很宠我,把我当小公主看待。他们有好玩的好吃的,总会给我留一份儿。”
“可是每次提到我妈妈,他们总会避而不谈,直到许默来到大院,我看到文姨穿着一身漂亮的旗袍,老是坐在院子里等他回家,笑着接过他的书包问一句今天很累吗?我私下偷偷问许默,你妈妈一直这么温柔吗。许默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才说他妈妈已经去世了,文琴是他的亲小姨。”
“最初我跟三哥他们一样,也很讨厌许默。因为他在大院里像怪类,不肯跟我们一起玩,也不跟三哥他们打架。每天做的事儿就是看书写作业,周末去上各种兴趣班。我感觉他像程序化的机器人,不会累不会闹,也没有感情。”
“直到我有次放学路上碰到小混混欺负。我又惊又怕,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回到大院跟二哥告状,他说明天找人堵回去。”
“结果第二天我又碰到了小混混,可最先赶到的人是许默。我那时候看他过来,两眼一黑,都想死了,毕竟他不会打架啊。”
“可是我没想到,他居然是打架的好手。他一对三,不但把小混混揍得鼻青脸肿,走之前还折断了对方一根手指头。”
“不过他也没占到便宜,被打出鼻血,蹭得满身都是。他那样洁癖的人,忍到那个份儿,真的很少见。”
“平时我不小心碰到他的衣服,他都恨不得脱了扔进洗衣机。可那天,他身上全是灰、血,却很从容地牵着我走完那条又窄又深的胡同。”
“后来我才知道,他那天回家被文姨罚了两个小时的面壁思过,还抄了一百遍的文家祖训。”
讲到这,夏竹停顿两秒,似在回忆正确的节点。
她对许默的事儿很清楚,可真要算她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还真说不明白。
丁舒桐看她这样就知道一切都晚了。
夏竹像是突然有了倾诉欲,挽着丁舒桐的手臂,下巴靠在她肩膀,轻声讲:“小姨,我喜欢他太久了,久到我都说不清具体时间。”
“你们可能觉得是我一直单相思,可是……他其实是有回应的。”
“大院里的哥哥们都宠我,可只有许默知道我挑食不吃芹菜、不吃姜、不吃鸡蛋,知道我喜欢看言情小说,知道我每周三都会吃一串糖葫芦,知道我怕黑怕鬼,知道我喜欢听周杰伦,知道我的梦想是写出一部很有影响力的作品……”
“我上学数学很差劲,高考前几个月我拿着打满叉的卷子天天哭。许默那时候在美国留学,我俩隔着十几个小时的时差,他天天开视频给我补课,给我抓重点,高考前一天还特意飞回来给我加油打气。”
“老夏其实很纵容我,但是常年忙工作,在家的日子屈指可数。我每次回家,家里都冷冷清清的。许默平时总会抽空给我送饭送零食,周末陪我去补习班,节假日带我出去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