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近想要欣赏,却见姜毓秋和邱素心手挽手从对面走过来。
姜毓宁下意识顿住脚步,但因为花枝十分茂盛,那两人并没有看见她,只是一边走一边闲聊——
“以前我来这伯府的时候,怎么不记得有这么多海棠树?”
“已经入夏,怎么还落这么多花瓣,混进泥土里,看起来好脏呀。”
“在树上倒是挺漂亮的。”
“我不喜欢海棠,看起来妖妖调调的,还是兰花更好,花中淑女……”
两人渐渐走远,这几句闲聊却顺风传入姜毓宁的耳朵。
虽然只见过邱姑娘一面,可是她竟然很清晰地就分辨出刚才的哪一句是她说的。
——她不喜欢海棠。
那常青园的海棠怎么办呢?
她和哥哥成婚后,那些海棠还会在吗?
她忽然有些难过,她看向竹叶,今日压抑了许久的话,忽然想要说出口,可是话到嘴边,竟然又有些犹豫了。
竹叶瞧出她有话想说,等了一会儿,主动问:“姑娘想说什么?”
姜毓宁没答,隔着一丛花枝,她远远看着远处的邱家姑娘。她着一身素淡的竹青罗裙,此时正停下来,和几位公子说话。因为离得远,看不清具体的表情,但即便是一个侧脸,也能瞧出她举手投足优雅得体,当真如清雅兰花。
便是和几个公子说话,都是落落大方的,笑的时候,还拿帕子轻掩着嘴角,让她想起书上写的那些先秦淑女,想来就是她这般吧。。
看着她,姜毓宁不知为何又想到了自己,别说礼仪规矩了,她好像每次在哥哥面前都很狼狈,上次在公主府的后花园,都能抱着他一直哭。
一开始哥哥还安慰自己,后来连话都不说一句,他是不是也觉得她太烦了呢?
尤其是在看到邱家姑娘之后,是不是更觉得她不乖了?
姜毓宁觉得自己很莫名其妙,她分明和这位邱姑娘话都没说上一句,却总想拿自己和她去比。
她到底在想什么?
她有些懊恼地咬了咬唇,摇头否认道:“没什么。”
竹叶跟在她身旁,小心翼翼地观察她的脸色,猜测道:“可是太阳太大晒得不舒服了?”
姜毓宁摇摇头,“没有。”
竹叶又问:“是……今天那几位姑娘给您脸色看了?”
“还是您想念公子了?”
姜毓宁全部摇头,“都不是,别猜了,没什么。”
听到她的回答,竹叶有些意外。
她从姜毓宁七岁就照顾她,到如今也快十年了,姑娘对她一向是十分信任,有话也都直说,从没有什么遮遮掩掩。
更何况,姜毓宁也是不是一个能够藏得住心事的性子。
可是眼下,她分明有事,却又不说。
竹叶奇怪地顺着她的视线停留的方向看过去,几个姑娘公子正在说笑。
其中,有一个是姜家二姑娘,难道姑娘是在看她?
姑娘难道和这位姐姐很亲近?还是被她欺负了?
竹叶思索着,又觉得不可能,且不说两人根本没说几句话,就算是说了什么,姑娘应当也不会在意的。这姜家的每一个人,她都不怎么在意。
而姜二姑娘旁边那个,上午也在亭中,应当是她的手帕交。但据她观察,她和自家姑娘根本就没说一句话。
没准姑娘连她是谁都不记得。
不是看两位姑娘,难不成是在看那几位公子?
竹叶一边觉得不可能,一边眯着眼睛仔细打量。
倏地,她发觉现在最边上的那个年轻公子,看起来有些眼熟。
好像是卓家那个公子,卓霖。
那日公主府里,她就瞧出了卓氏的心思,她想让姑娘嫁到卓家联姻。
可竹叶并没有担心,因为她知道,姑娘的婚事,最终还是要她们家殿下做主,殿下选定了谁,谁才可能娶她家姑娘。
无论卓氏怎么张罗算计,到最后,也只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罢了。
可是,她现在忽然有些不确定了。
她家姑娘一直盯着那个卓霖,还一副欲语还休的模样,难不成,当真是动了心?
那,那她们殿下怎么办?
第29章 觊觎
29.
“殿下, 今日刚送来的邸报。”樊际将邸报搁到沈让的书桌上,随着邸报一起的,还有一份用火漆封死的密信, “这是竹叶送来的。”
沈让搁下手里的文书, 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等樊肃退下后, 他看了邸报一眼,没动, 先拆开了那封密信。
他把姜毓宁送回侯府,自己也是不放心的,因此除了竹叶竹苓两个明面上跟着的人, 还有将近二十个暗卫随护,保证无论她走到哪,周围都是被防备得严严实实。
至于姜毓宁每日的消息, 去了哪见了什么人, 自然也会有人报给沈让。
但这个人不是竹叶, 因此,沈让听到樊际说那信是竹叶送来的, 第一反应就是姜毓宁有话想对他说,又别扭着不愿自己写信, 才借了竹叶的口。
不想打开真是竹叶的信, 他一目十行的看完,眉头越皱越紧。
安远伯府的马球会上,宁宁一直盯着卓霖看,还表情复杂, 欲言又止,似是有了心事。
她这话, 是什么意思?
沈让分明认得这信上的每一个字,可放在一起就不明白了似的,他翻来覆去,逐字逐句地看了一遍又一遍。
最后,捏着信件的手指不自觉用力,白纸黑字直接在他掌中化为碎片。
不过才见了两次,宁宁就对那个卓霖上了心?
其中还有一次,是在公主府,宁宁在见了卓霖之后,还抱着他哭了好半晌,他还以为,她会就此忘掉那个卓霖,不想倒是记得更深了。
沈让看着手边的一团碎片,有心直接立刻问个清楚,但最终还是冷静下来了,他皱眉思索片刻,问樊际:“卓霖现在在哪?”
-
上京城,朝露书院。
沈让下了马车,抬头看着眼前门楣上“朝露书院”四个大字,微微皱了下眉。
又是这儿。
他还记得,上次那个邴关义,就是在这儿读书,如今又冒出来一个卓霖,看来,这里的学子,有些过于悠闲了。
朝露书院的山长宋呈一早便收到了消息,此时看见沈让,主动迎上来,行礼道:“参见淮王殿下。”
沈让抬手道:“不必客气。”
宋呈错开半步,请沈让走在前面,两人一边往书院走。
宋呈看着沈让喜怒莫辨的侧脸,心里有些忐忑,一进书院后,便等不及地问道:“殿下今日到访,可是有事要吩咐下官?”
朝露书院乃是官学,
由朝廷出资筹办,在读的学子并非都是官宦子弟,而是各地送过来的优异学子,且至少都考过了秀才,更多的已经中了举。
他们多数都是要未来会试,甚至是殿试的,是大雍的明日栋梁。
因此,许多意在江山的皇子王爷都会暗中光顾书院,甚至有些志向高远学生,也会主动搭线,这些年来,五皇子和太子,皆是频频光顾。
难道淮王,也是为了这个?
两人一路到了议事厅,宋呈请沈让上位,自己则坐在他的下首,他吩咐人奉茶,然后有些忐忑地等着沈让开口。
沈让没喝那茶,也没再卖关子,直接道:“不瞒宋山长,本王来此,的确有一件事。”
宋呈立刻道:“殿下有话请讲。”
沈让说:“本王这里有几册珍藏的古籍,近来天热多雨,受了潮气,本王想让人多誊抄几本,翻看起来更方便些。”
说完,他才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
宋呈明白他的意思了,“殿下是想,在书院里找几个人,”
沈让微微一笑,“你不必担心,本王自会付相应的酬金。”
宋呈见他应得坦然,一时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按理说,这件事只是一件小事,誊抄书册这种事情,几乎所有读书人都做过,找几个学子帮忙,并不难。
可就是太简单了,反而让宋呈有些犹豫。
如今别说是皇子王爷,就是官位稍微高一点的朝臣,府里都养着不止一个文书,淮王府会没有吗?就算淮王府没有,平郡王府也有。淮王要找抄书的苦劳力,去哪不能找。
为何非要来朝露书院。
宋呈心里想的很多,面上却表现的十分平静,因为他深知如今淮王在朝中的地位,实在不是他可以得罪的。
他不过是四品文官,无权无势,就算淮王提出再离谱的要求,他也只有遵从的份。
宋呈只犹豫了一会儿,便道:“殿下稍等,现在学子们都在上课,臣还要等下课后,同几位夫子商量一番,才能选定人选。”
沈让却道:“正巧本王没事,同你一起去吧。”
宋呈只好答应,“是。”
于是,宋呈就带着沈让去到了学子们上课的地方。
整个书院的学子按照年龄,一共分在四个不同的学堂,沈让在前三个里分别挑了四个人,上次在街上撞到姜毓宁的几个学子,皆位列其中。
来到最后一个,一眼便瞧见了坐在最前排的卓霖。
沈让站在窗外,视线落在卓霖身上,审视般将他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
他今日穿着一身竹青色锦袍,上面绣着松鹤纹样,配上他那副还算过得去的样貌,正是如今上京城里,最受女子欢迎的俊雅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