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让闻言眉目一挑,他不着痕迹地转了转拇指上的扳指,提议道:“宁寿平日一个人在公主府里,难免孤单,姑母不妨给她找几个玩伴,陪她一起学,如此一来,她想必就没这么排斥了。”
清河一怔,“玩伴?”
沈让道:“这上京城,难道还缺年轻未婚的姑娘吗?宫里的教养嬷嬷亲自教导,又能搭上公主府,这是多少人求之不来的好事,姑母只管从相熟的人家里挑几个性子和善的,发了帖子请她们来,难道,还会有人拒绝?”
清河点点头,明显很满意他这个提议,“还是元诲聪明,我竟没想到。”
沈让微微一笑,“姑母过奖了,不过,我也有一事要求姑母。”
清河意外道:“还有你要来求我的事?”
沈让语气恭敬,“若是姑母真要在公主府为宁寿找些玩伴,我这里倒是有个人选。”
“谁?”
沈让徐徐说出自己的最终目的,“景安侯府姜毓宁,我想送她来公主府,托您照顾几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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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姜毓宁刚用过早膳,便被卓氏的人叫去了宁安堂。
卓氏见她进来,对她态度依旧温柔如旧,指指身边的椅子,道:“毓宁坐这儿,伯母有话问你。”
姜毓宁已经好几天没见过她了,闻言点了点头,“伯母请说。”
卓氏神色复杂地看了姜毓宁一眼,问:“上次我带你去公主府中,你说见到了清河长公主,你和公主都说了什么?”
公主?
姜毓宁一愣,想了半天才想起当天发生了什么,她点点头,说:“是见到了公主,但是公主什么话都没和我说,我甚至不记得公主的样子了。”
她语气认真,卓氏紧紧盯着她,觉得这话不像假的,可是,若真的像她说的这么简单,公主府怎么会专门给一个小庶女下帖子,请她到公主府陪郡主上女学。
这是多大的荣耀,连她嫡出的秋儿都没有位置,偏偏公主看上一个庶女。
卓氏捏着绢帕,掩饰着没让自己的表情扭曲,实际上心里又嫉又恨,还十分后悔,她当日真不该把这小丫头带到公主府去,平白抬举了她不说,还让她在公主跟前露了脸。
难道,长公主也和她一样,挑中了姜毓宁,想指了她给自己的儿子做妾?
卓氏有心直接将那帖子扔了撕了,但想到上面盖着公主府的印鉴,终究不敢,只能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她朝身后的婢女抬了抬手,示意她把帖子交给姜毓宁,道:“这是公主府松来的帖子,请你到公主府陪宁寿郡主上学,你想不想去?”
姜毓宁感觉自己没听懂,懵懵地问:“宁寿郡主是谁?为什么上学还要人陪啊?”
她以前读书都只有自己一个人。
卓氏听着她这话,只觉得她真是个傻子,陪伴郡主这样的好事,多少人求都求不到,她却还要问为什么。
她深呼一口气,把心底的怒意强压下去,才和她解释宁寿郡主是谁,以及为何要去陪她上学。
说完,又怕姜毓宁听完之后,太过得意,特意补充了一句,“不过毓宁,你别怕,去公主府上学的不止你一个,还有其他府上的姑娘,你们都是陪着郡主的,郡主才是主角。”
姜毓宁似懂非懂地点头,听了这话,不免有些紧张,“可是我不认识郡主,也不认识别家的姑娘。伯母,二姐姐去吗,她是不是陪我一起?”
会提到姜毓秋,单纯就是因为,姜毓宁只和她稍微熟悉些。可听在卓氏耳朵里,便十分刺耳了,压抑半晌的怒意到底是忍不住了。
她竖着眉头将手中的茶碗锵的一声撂到桌上,“公主殿下的命令,也是你我能质疑的?既然点名要你去,容不得你拒绝,回去好好收拾行李,三日后,我会安排马车送你去公主府!”
说完,她腾得起身,直接拂袖离开了。
只有姜毓宁仍旧一脸茫然,根本不知她为何发脾气,回到自己的院子后,她翻开那张帖子仔细看了看,愈发愁眉苦脸。
“姑娘,您这是怎么了?”
竹叶和竹苓刚才是在宁安堂的廊下等着,没进去,此时看着姜毓宁这幅表情,还以为是卓氏给了她脸色看。
姜毓宁把帖子递给她们,“清河长公主下了帖子,要我去公主府陪郡主上学。”
竹叶二人彼此对视一眼,都觉得这是好事,不明白她为何不高兴。
姜毓宁轻叹一声,只觉得她们都不懂自己的心事。
她如今身处侯府,本来就不怎么能和哥哥见面,偏又在这时候收到公主府的帖子,帖子里说,上学期间,是要住在公主府里的,十天一个休沐日,休沐日才能回家来。
那她岂不是十天才能和哥哥见一面?就这样还不一定能见面。
姜毓宁握着帖子将自己扔到床榻上,她捂着头,在柔软的被褥上翻来滚去,直到鬓发都折腾散了,珠钗首饰落了满床。
一直到晚上要睡觉时,她都还一直记着这件事,心里很是不高兴。
竹叶和竹苓问了她几次,她都不愿意说,只敷衍着摇摇头,然后自己把床头的帷幔落下了。
见她这样,竹叶和竹苓也不能再说什么,齐齐退了出去。
卧房内一下子安静下来,只有床头还亮着一盏灯,隔着厚厚的帷幔,在床围里透出一点光亮,姜毓宁靠着床头的软枕,抱膝坐着,下巴搭在膝盖上,半垂着眼,盯着那点光影,直愣愣地发呆。
倏地,帷幔被人挑起,更多的光亮透了出来。
姜毓宁下意识抬头,却不是竹叶她们,是一身黑衣的沈让。
她有些惊讶,微微瞪大了眼睛。
沈让立在床头,居高临下的视线将她整个人罩住,“听竹叶说,你今天不高兴?”
“怎么了?和哥哥说。”
他语气是一贯的温柔,姜毓宁烦闷了一天的情绪竟然就这样被奇异地安抚住。
她撑着身子跪在床上,蹭过去扑到沈让的怀里,“哥哥,我不是在做梦吧?你怎么会在。”
沈让单膝支着床沿,俯身勾住她的腰和膝弯,将她打横抱起。
他是翻墙进来的,身上多少沾染了尘土,便没有坐姜毓宁的床,而是抱着她去了窗边的美人榻。
他敞着腿坐下,然后让姜毓宁面对面坐到自己的腿上,两人中间只隔了两个拳头的距离。
沈让一手扶在在她的后腰,一手捏捏她的耳朵,问:“这几天你的情绪都不对,到底怎么回事?今天又是因为什么不高兴。”
姜毓宁仰头看着沈让,咬唇纠结了一会儿,才小声道:“我想哥哥了。”
沈让稍稍愣了一下,说:“你这不是见到我了。”
姜毓宁摇头,“我想每天都看到殿哥哥。”
沈让觉得有些奇怪。
他早上分明已经收到了公主府的消息,说帖子自己送到景安侯府了,难不成宁宁还不知道,帖子被卓氏昧下了?
她哪来的那么大胆子?
沈让蹙了下眉,问:“你没收到帖子吗?”
姜毓宁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帖子。”
沈让道:“公主府的帖子,你伯母没有给你?”
姜毓宁愣愣的,“给,给了。”
沈让看她这副模样,先是有些不解,转念一想明白过来,这小姑娘只怕根本不会将公主府的帖子和他联系在一起。
好在他今日来了一趟,否则宁宁今晚不是都要带着失落睡觉了。
他怜爱地揉了揉姜毓宁的小脑袋,说:“等你去了公主府,我们就每日都能见面,哥哥每天都会去看你,然后陪你一起吃晚饭,一直到我把你接回来的那天。”
“真的吗?”姜毓宁简直被这骤然的好消息砸昏了头,不敢相信地问。
沈让笑道:“当然是真的。”
他解释道:“你现在不能天天出门,如意楼也太过显眼,哥哥的淮王府不安全,现在想见面,只能暂借公主府了。”
姜毓宁不需要什么解释,只要是沈让说的话,她全部都相信,她嗯嗯嗯地点头,十分高兴地表示,“长公主真是好人!”
沈让教她这么一句直白的话给逗笑了,他点点她的额头,故意道:“怎么,长公主是好人,哥哥就不好了?”
“哥哥最好!”姜毓宁本是两腿分开坐在沈让腿上,小腿耷拉着,这会儿她撑起身子,支着膝盖跪起来,伸手环住沈让的脖子,在他怀里开心地蹦跶了两下。
沈让原本是叉着腿,省得姜毓宁被他的膝盖搁到,但因为她此时挣扎着起来,他为了不让她摔下去,只能并住膝盖,因此,姜毓宁蹦跶的那两下,直接贴着他的腰腹处,挺翘的身后就蹭在他的腿-根。
沈让握着她腰身的手臂不自觉发紧,整个人都僵硬了几分。
他有心直接将人推开,偏偏姜毓宁还在很天真地问:“哥哥,那你今天可以陪我吗?我好想你啊。”
她对他的思念永远这么直白,永远不知道遮掩。
沈让只觉得自己心脏都空了两拍,连一句遮掩的话都说不出来。
姜毓宁见他沉默不答,忽然想到几个月前在法严寺,他对她说的那一番男女有别的话。
哥哥是不是又生气了,她原本兴奋的情绪一下子变蔫了,主动认错道:“对不起,我忘记了,我不该说这样的话。”
说完,又觉得两人的动作好像有些太亲密了,抿了抿唇,便要爬下他的膝盖。
沈让只看她低落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他拉住她的手腕,将人再度按在自己怀里,“我留下。”
姜毓宁一愣,瞪大眼睛看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沈让重复道:“哥哥留下陪你,别难过。”
姜毓宁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她高兴地使劲搂了沈让一下,“哥哥,我就知道,你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了。”
说完,她还觉得开心不够似的,直接贴在沈让的耳廓边,吧唧亲了一下。
亲完,两个人都愣了。
姜毓宁上半身还俯贴在沈让的肩膀上,手和脚都是僵硬的,葡萄珠似的眼睛像是要瞪出来。
她整个人都是懵懵的,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她,她亲了哥哥一下。
男女有别,男女有别,她,她怎么能亲他呢?
相较于已经僵成雕像的姜毓宁来说,沈让这个被亲的倒是十分淡定。
因为他非常清晰地知道,姜毓宁之所以亲他,只是因
为高兴,而绝对没有什么别的情愫,否则,她躲都躲不及,怎么会亲他。
只是,他脑子里清楚,身体的变化却控制不住,他拦腰拍了拍姜毓宁,佯装无事地将她推远了些,“好了,这么晚了,该休息了。哥哥去洗漱一下,你先去睡。”
说完,便想着先把姜毓宁抱回床上。
结果这小姑娘根本没用他抱,泥鳅似的从她怀里滑下去,鞋子都没穿就噔噔噔地跑回床上,瞧那样子,倒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
沈让看着晃动的帷幔,有些想笑,还有些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