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话本
37.
姜毓宁教她这一句话说得整个人都懵了, 大眼睛倏然瞪大,连眨眼都忘了。
过了好一会儿才讷讷摇头,“不, 不可能的……”
宣丛梦还想再说, 但是门外有脚步声传来,是其他的姑娘来上课了。
她回到自己的位置, 低声道:“等下午再说。”
姜毓宁点点头,心里却一直想着她的话, 连李嬷嬷唤她都没有听见。
立在最前面的李嬷嬷见她这幅心不在焉的模样,一下子蹙起眉,加重了语气, “姜姑娘。”
姜毓宁下意识地,“怎么了?”
安静的清风堂内响起窸窸窣窣的笑声,声音不大, 却让姜毓宁一下子回过神, 意识到自己这是在哪, 她的脸由白转红,对上李嬷嬷略带审视的视线, 更觉无地自容。
她站起来福了福,认错道, “嬷嬷见谅, 我刚才没听见您叫我。”
见她态度还算温顺,李嬷嬷也没有揪着不放,只是问:“前日老身给姑娘留的五十页《茶经》抄写,姑娘可写完了?”
自然是没有的, 昨天和沈让在一起,姜毓宁根本就把这件事彻底忘了, 今早才想起来,奋力补救也只抄了不到三页。
她老实地摇了摇头,却不知要不要实话实说。
这时,宣丛梦站起身,替她解围道:“嬷嬷,姜姑娘是因病才请了一日的假,想必昨日也是休息了一整日,自然没有时间抄书的,不如嬷嬷再给她宽限两日,起码等她身子养好再说。”
郡主发话,李嬷嬷自然不能再说什么,她毕竟只是来授课的,不是结仇的,因此便顺着台阶关切了两句,至于《茶经》罚抄,两日后交上来即可。
姜毓宁谢道:“多谢嬷嬷宽限。”
然后又悄悄偏头去看宣丛梦,果然宣丛梦也在看她,两个小姑娘相视一笑,仿若一切尽在不言中。
正坐在姜毓宁身后的钟月荷正好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她不明白,怎么才两天,郡主就和这个景安侯府的小庶女这么亲近了,不仅让她坐邱素心的位置,还主动替她说话。
反而对她不理不睬的,让其她人偷偷笑话她想攀高枝却没攀上。
就算她们成国公府如今在淮王跟前不得脸,她也是正经的公府嫡小姐,难不
成,连一个区区侯府的庶女都比不上吗?
她到底有何特别之处?
今日课上要学的,是算账,每人的桌上都摆着一把算盘,李嬷嬷正在台上讲如何拨算盘。
但其实底下的人都没在听,她们都是高门贵府的嫡女,日后是一定要嫁去高门做正房主母的,主持中馈,操持家务。
理账算账,只是其中最简单的一项技能,多数人都是打小学起的。
李嬷嬷自然也知道,因此最基本的口诀只说了一遍,就一人发了一本账册,让大家自行看账对账。
一时间,拨弄算珠的清脆声响斥满了整个清风阁。
只有姜毓宁没动手。
这次倒不是走神,而是她不会。
在常青园时,沈让曾经给她找过一个女夫子,想教她这些女子后宅的技能,但是姜毓宁只拨弄了一会儿,就弄得指节通红,眼泪汪汪地抱着沈让说不想学。
沈让便毫无原则地把夫子辞退了。
此时,姜毓宁看着眼前沉重的红木算盘,不免就想起了小时候那次,再加上李嬷嬷刚才讲得并不详细,她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做。
一旁的宣丛梦见她不动,便问:“你怎么愣着?”
姜毓宁一向实话实说,“我不会。”
宣丛梦没想到地蹙了下眉,像她们这样身份的女子,怎么能不会算账呢?
姜毓宁说沈让自小当妹妹一般将她教养长大,为何不请女先生教授这些女子在后宅安身的本事?
她心里怀疑,却没在这时候问出来,而是道:“其实很简单,我教你。”
说完,她当真离席,坐到姜毓宁的桌边,从头给她讲拨算盘的口诀。
“像这样,这是一归如一进,见一进成十,二一添作五,逢二进成十,四进二十,六进三十,八进四十……”
姜毓宁学得很认真,时而又不明白的,还会主动的问。
李嬷嬷在上头瞧着,倒也没说什么。
午时一刻,上午的课上完,大家便可以回房了,每日的下午都是没有课的。
宣丛梦把算盘推回原位,说:“走,去我院子里吃。”
姜毓宁想到晨起她和自己说的话,并未推辞,微笑道:“谢谢郡主。”
于是,宣丛梦便叫自己的丫鬟去膳房,让人把姜毓宁的午膳也一并送到自己房里。
等两人进门的时候,膳食已经提前摆好了。
宣丛梦叫人都下去,屋里只剩她和姜毓宁两人,她拉着姜毓宁和自己一道坐下,然后认真十分认真地说:“虽然我们认识不久,但也是好朋友了吧?”
朋友?姜毓宁听了这话,很高兴地点头,“是。”
宣丛梦说:“那既然我们是朋友,我就有话直说,你和淮王,当真只是兄妹吗?”
姜毓宁一下子便想到前日醉酒,在淮王府发生的事,殿下待她一如既往,可她呢?
她很清楚自己的心思变了,但具体是哪里变了,她也说不清楚。
宣丛梦见她犹豫,便猜到了答案,她就知道,和那样亲密的姿势,一看就不是什么兄妹之情。
于是,她猜测道:“沈让对你,是不是逾矩了?”
未想姜毓宁摇了摇头,“没有。”
宣丛梦不敢相信,愣了愣,没有?
可一想到那日沈让看向姜毓宁的眼神,眼底的占有欲浓重得无法掩饰,又如何解释?
难道是因为她喝了酒,当时看错了不成?
宣丛梦忍不住去看姜毓宁的表情,却没有找到半点掩饰的痕迹。
难道,真的是她把沈让想的太坏了?
宣丛梦又想到了什么,问:“可是,你不是说他自小把你带在身边,还请了夫子教你读书写字,那怎么,你没有学过如何理账吗?”
姜毓宁不懂她为何要问这个,但还是回答道:“算盘珠子太硬了,哥哥心疼我便不叫我继续学了。”
竟是这样。
宣丛梦不由自主地去看姜毓宁白嫩细长的手指,柔软得没有半点茧子,果然一看就是娇惯大的。
没想到,在姜毓宁面前,那冷硬的淮王竟然还是个疼爱妹妹的好兄长。
所以,当真是她想得太多……
宣丛梦有些抱歉地说:“那大约是我想的太多,你别怪我的冒犯。”
姜毓宁摇头,“不会,我不怪你。”
她能听出宣丛梦言语之间对她的关切,又怎么会不识好歹。
宣丛梦认真解释道:“其实,我只是担心你和淮王不清不白的扯上关系,虽然我认识你不久,但我觉得你是个好姑娘,又这么天真,只怕被欺负了都不知道。”
姜毓宁果然不懂,“怎么欺负?”
像昨天那样,哥哥打她算吗?
宣丛梦看她无辜地眨眼睛,简直比桌上的宣纸都干净,蓦地,她萌生出一种人带坏了的罪恶感。
姜毓宁见她沉默不语,更加好奇了,她伸手扯住宣丛梦的衣袖,轻拽了拽,“郡主?快说啊?”
宣丛梦听着她娇软的声音,忽然就明白为什么淮王会对她这般娇惯,这样的小姑娘谁会舍得拒绝?
她这样想着,但到底还是不好意思将那些事说出口。
事实上,她也未经历过那些,知道的事情都是在话本里看的。
宣丛梦看着姜毓宁满目期待的模样,抿了抿唇,压低声音说:“你真的想知道?”
姜毓宁毫不迟疑地点头,“嗯嗯。”
宣丛梦妥协道:“那好吧,你跟我来。”
姜毓宁立刻撂下筷子,好奇地和她一起走到里间。
宣丛梦走到书桌前,蹲下身子,从角落里扒出一个小臂那么高的箱子,箱顶上灰扑扑的落满尘土,上面还上着锁。
什么东西这么神秘,姜毓宁蹲在宣丛梦的旁边,心里十分好奇。
结果宣丛梦打开箱子,里面装的却是几本书。
她有些失望,宣丛梦却已经动作飞快地从其中扒拉出来了一本,卷了卷塞到她的怀里,“你看完就明白了,不过我先说好,别被沈让发现,就算发现了,也别说是我给你的,听到没有?”
姜毓宁听她语气郑重,当即很有义气地点头,“嗯嗯,郡主放心吧!绝对不会被人发现的,哥哥也不会。”
宣丛梦勉强相信了她,让她藏好,然后两人回去继续用膳。
用过午膳,姜毓宁一心急着想要回去看话本,便婉拒了宣丛梦叫她留下的邀请,带着竹叶回了自己的住处。
然后,她又借口要午睡,把竹叶和竹苓全都打发了出去。
等她们退出去后,姜毓宁还十分谨慎地给房间门上了锁,然后才脱了鞋子爬上床,从袖筒里抽出宣丛梦给她的话本。
封面写着话本的名字:《春.情.秘事》。
这名字和她从前看过的都不一样,姜毓宁有些疑惑,慢慢翻开第一页:
一个富家小姐在后花园荡秋千,忽然看到墙外飘过来一只断了线的纸鸢,她好奇地走过去,结果和正在爬墙的书生撞了个正着。
富家千金深居闺阁,从未见过外男,见到书生又怕又羞,书生连忙摆手解释道,小姐莫怕,我不是坏人……
姜毓宁从前看过的话本都是沈让命人给她找来的,多是一些少年侠客行侠仗义,或是富家子弟遇见高人后修习得道的故事。
或是一群公子姑娘破案探险,总归是没看过这样专门讲书生小姐的话本。
骤然看到,她觉得又新奇又有趣,不由自主地就看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