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毓宁一直觉得沈让是讽刺她笨,所以不肯将那扇子带出门,此时看到这么好看的仕女画,不由得有些经验。
“沈公子,这是你自己画的吗?”
沈议笑着点点头,他看出她很喜欢,便合上扇子,推到她的手边,说:“今日能和姑娘相见,也是你我有缘,姑娘若是喜欢,这把扇子就送给姑娘了。”
“多谢公子,我不能要。”
姜毓宁立刻拒绝,她知道不能随便拿旁人的东西。
她将扇子推回给沈议,主动转开话题,问道:“这两天天气已经这么冷了,你为什么还要拿着扇子呢?”
沈议低头看一眼合拢的折扇,咳了两下,笑着道:“因为我身体不好,不想让别人看到我咳出了血,有这扇子可以遮掩一番。”
听了他这话,姜毓宁忽然想到一件事。
幼时有人教她,女儿家要笑不露齿,行不摆裙。
她就问,若是遇到很好笑的事呢?
夫子说,以袖遮面,或是以扇掩唇。
但因为她小时候很淘气,在院子里跑来跑去,还很爱爬树,所以衣袖都是窄袖小衣,根本遮不住什么。
于是她当天晚上便和沈让说,想要一把团扇。沈让问她要扇子干嘛,她说笑不露齿。
沈让却说,宁宁的眼睛这么好看,还有小小酒窝,若是拿了扇子,岂不是要把酒窝遮住了?
从那之后,姜毓宁就再也没有拿过扇子。
想到当时沈让夸赞她的话,即使过了这些年,姜毓宁还是有些开心,甚至当着沈议,都险些笑出声来。
只是她知道这很不礼貌,于是就拼命抿住唇角,尽力作出一副难过的样子,“公子莫忧,望你早日病愈。”
沈议见她低眉敛目的表情,心想,这小姑娘果然心软。
他微笑着点头,“多谢姑娘,那在下就借姑娘吉言了。”
外面又刮起了风,姜毓宁见沈议慢慢喝完了一杯茶,便主动起身告辞道:“公子,我还有事,不再打扰了。”
沈议颔首道:“姑娘慢走,请恕在下不便远送了。”
姜毓宁福身告退,很快走出这一片竹林,沈议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原本温和的眸渐渐沉下来。
一道身影从后面的树影间走出来,沈议没有回头,只淡淡问了一句,“是她吗?”
“回殿下,就是她。”
沈议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了杯茶水,轻哂道:“倒是没想到,本王那位三弟竟然喜欢这样的姑娘,天真不知事,傻得可怜。”
“也是,三弟钻研多年,早些年主动避到城外,隐忍不发,连本王都被他骗过去了。等反应过来时,他竟然已经抢先一步握住了兵权,连庄河这等软硬不吃的老顽固都被他收复麾下。”
“这些年,实在是本王小瞧他了。”
属下的暗卫安慰道:“殿下如今发现也并不晚,一切还没到尘埃落定的时候。”
沈议问:“近来东宫可有什么动静?”
“东宫不安分,到如今这个局面还不愿死心,太子近来频频与金吾卫的周将军来往,尤其最近几日,更加频繁,只怕动作在即。”
“从小到大,他都是这么蠢。”沈议毫不掩饰自己语气里的嘲讽,“这个时候举兵造反还有何用,不过是给他人做嫁衣罢了。沈让,我就不信沈让会错过这个机会。”
“殿下,咱们要不要也……”
沈议沉吟半晌,摇了摇头,“太子谋反,后果显而易见。老三和老五都想分一杯羹,我何必再去凑热闹。”
“只是,殿下难道不怕淮王趁此机会上位,博得陛下的信任?”
沈议冷讽道:“陛下的信任?对于他而言,我们不是儿子,只是稳固龙椅的棋子罢了。太子是第一个,如今不中用了,就舍了换一个新的,总归,他又不止太子那一个儿子。”
“如今老三和老五争的,不过是一个棋子的位置,太子,终究不是皇帝。”沈议说,“那个位置,我不必去争,等老三和老五没了,自然有人求着我去继位,咱们只要等着瞧就是了。”
“是,殿下英明。”
沈议看着手边的扇子,缓缓拨开,左手抚弄着上面的美人图,神色眷恋,半晌,他吩咐道:“去叫人把今天这位姜姑娘的身份递给老五,他会替他们解决的。”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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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公主府的十天一转而过,上午上完课后,中午便能各自回府。
这次,有三日的休息时间。
因为上次沈让说会来接她,姜毓宁早上一起来,便十分兴奋,特意梳妆打扮了一番。
中午下了课,姜毓宁和公主殿下,宣丛梦分别道别后,便第一个告辞。
一走出公主府,姜毓宁一眼便瞧见了马车前的樊际,她知道,哥哥就坐在里面。
几日的想念喷涌而出,在心底肆意翻涌,姜毓宁拎着裙摆跑过去,跑了几步,又忽然想起要矜持,刻意放慢了步子。
守在一旁的樊际见她这幅模样,不免有些忍俊不禁,他亲自替姜毓宁推开车门,“姑娘快上车吧,外面热。”
姜毓宁朝他笑笑,迫不及待钻进车厢。
马车里,沈让果然在。
他原本正依靠在小桌上看书,听到动静,立刻抬头,眸底的笑意浅浅荡开,温柔问:“热不热。”
分明才几天不见,姜毓宁却觉得很久都没见到他了,以至于听他说话的时候,还愣了愣神。
沈让轻笑一声,朝她伸手,“过来,到哥哥身边坐。”
姜毓宁连忙低头,压出自己唇边根本藏都藏不住的笑意,扑到他身边坐下。
沈让说:“这几日在公主府累了,今天回侯府好好休息,明天哥哥带你去郊外骑马,如何?”
听到要回侯府,姜毓宁还有些不高兴,不想又听沈让说带她骑马,她立刻点头,“哥哥不许反悔。”
沈让道:“自然。只是你回去要休息,省得明天没有精神。”
半个时辰后,马车在景安侯府隔壁的巷子口停下,沈让说:“我暂时不方便出现在姜家人跟前,让你大哥带你回去。”
姜毓宁有些失落,但还是听话地点了点头,她下了马车,果然看到了景安侯府的马车等在外面,姜贺今就在马车旁边站着。
见到姜毓宁,他温柔地笑了笑,然后对着她下来的马车拱手行礼,“参见淮王殿下。”
沈让撩开车窗,对他点了点头,然后道:“明日本王要带宁宁去郊外骑马,还望姜公子能帮忙周旋。”
“是,殿下放心。”
“走吧。”
听到他答应,沈让满意地点了点头,吩咐车夫回淮王府,临走之前,他还特意将手探出车厢,安慰似的揉了揉姜毓宁的耳朵。
姜毓宁捂着耳朵,一直看着沈让的马车走远,都有些愣神。
直到姜贺今出声问道:“宁儿,回府吧。”
姜毓宁这才回过神,很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姜贺今,低声道:“大哥。”
姜贺今笑了笑,说:“走吧,真该回去了,伯父伯母该等急了。”
听了这话,姜毓宁以为家里人都在等她一起吃饭,当即便觉得很抱歉,连忙点头,在看到景安侯府的牌匾时,竟真的有一种久别的感觉。
进了府门,她连自己的院子都没回,便先去了宁安堂。
不想,她到宁安堂的时候,正好看着婢女将吃剩下的残羹冷炙端下去,流水一般从主屋里走出来。
姜毓宁一时竟有些愣怔,站在院中,竟有些不想再往前走了。
姜贺今慢她一步,见她愣在那不动,奇怪道:“宁儿,怎么不进去?”
姜毓宁摇了摇头,“没什么。”
两人一起走进宁安堂,先给景安侯姜础和卓氏请安,姜毓宁唤的是伯父伯母,姜贺今唤的则是父亲和母亲。
从前,姜毓宁也不是没有听过他这样称呼,但彼时都没有感觉怎么样,这会儿却忽然有一种强烈的,自己格格不入的感觉。
卓氏并没有注意到她神色不对,只照例关切了几句,然后问:“此次与你同去公主府的的几家小姐,你可都认识了?与大家相处的怎么样?”
姜毓宁摇摇头,实话实说道:“不怎么熟悉。”
坐在一边一直没说话的姜础皱着眉头教育道:“怎么能不熟悉呢?”
“你们同去公主府,一起陪伴郡主,这是你的福气,能和那么多世家姑娘相识,你也该珍惜才是。更何况,你出门在外,代表的是景安侯府的脸面,更要和大家都处好关系,否则,传出去后,人家会怎么说我们景安侯府。”
卓氏在一旁扮红脸,“好了,老爷,毓宁也是头一次出门,你就别怪她了。好不容易回来一次,让她回去歇着吧。”
姜础点点头,说:“也是,你今天回去好好歇着,明日申国公府老太太的大寿,我们合府都要去过去祝贺,你也要去。”
姜毓宁一愣,“要去申国公府?”
可是,她说好了要和哥哥去骑马的啊?她有些着急地看向姜贺今,姜贺今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先不要急,然后替她向姜础和卓氏保证道:“父亲母亲放心,我已经在路上和毓宁说了。”
姜础满意道:“这还差不多,行了,我和你母亲还要午睡,你们就回去吧。”
姜毓宁见此只好和姜贺今一道退下,走出宁安堂,她有些着急地问姜贺今,“大哥,你怎么替我答应了呢?你明知道,我明日要……”
姜贺今却打断了她的话,“我们晨起去申国公府,中午要在那里用膳,等到下午,你再和淮王去郊外骑马。”
姜毓宁还想再说,“可是……”
姜贺今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放心,来得及。”
一上午的时间呢,自然来得及。
第40章 亲人
40.
当晚, 沈让收到姜毓宁的信,说是明天要去申国公府,一起为申国公府的老太太贺寿, 不知道还可以不可以去骑马。
沈让看到这顿了顿, 问樊际,“明日申国公府有寿宴?”
樊际早已收到竹叶提前递来的信, 查过了,回道:“是, 明日是申国公府老太太的生辰。”
沈让搁下姜毓宁的信,抬手揉了揉眉心,近几日当真是忙忘了, 只想着要带宁宁出去散心,却忘了她如今在景安侯府,时间并不再完全自由。
沈让皱了下眉, 把信叠好搁回抽屉里, 然后对樊际说:“叫竹叶告诉姑娘, 让姑娘不必不高兴,改天再去骑马也是一样的, 让她放心。”
樊际应声,下去吩咐人去传话。过了一会又回来, 对着沈让一拱手, 禀报道:“殿下,咱们的人探查到,近几日裕王和五皇子私下有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