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贽郁闷的说道:“也不知道你脑子是怎么长的,我下了十多年的棋,又看过不少名谱,才有今天的水平,你不过是下了两个月的围棋,竟然都要追上我了。”
  李贽对苏泽的学习能力非常惊讶,和苏泽相处下来更是觉得他的学习围棋的能力恐怖,无论什么东西苏泽都能很快上手,并且无论学习什么苏泽都非常迅速,往往很快就能达到极高的水平。
  李贽十多岁就能作文,从小就是远近闻名的神童,但是和苏泽比起来,李贽这点聪慧又显得平常了。
  “不下就不下了,我也随你去军营吧。”
  李贽站起来身,随着苏泽巡视了一圈营房。
  除了嘘寒问暖之外,苏泽还要给身体不舒服的士兵看病,这些日子多日梅雨,有几个士兵肠胃不舒服,苏泽都号了脉开了便宜的药物,又吩咐方爱竹熬一些防风寒的药汤,让士兵喝着预防感冒。
  看着井井有条的营地,李贽也知道苏泽在军营中声望很高,他领军治兵果然也是一把好手。
  作为天才的李贽第一次感觉到了挫败感,这种挫败感也许就是李贽以前同学面对他时候的感觉。
  巡视完毕之后,李贽这才问出了一个困扰他很长时间的问题:
  “汝霖,你怎么只在上海练兵啊,你不是要缉私的嘛?”
  自从苏泽在上海团练一来,钞关税的事情再次成为南京城内的热门话题。
  李贽还在南京城的时候,国子监内就对钞关税的事情多有讨论,议论的重点更是苏泽这支缉私总团。
  南京也有六科给事中和都察院,和京师的言官系统是同一套班子,他们的职责都是监督官员。
  南京这些言官早就做好了准备,一旦方望海和苏泽暴力征税激发民变,他们就立刻上书弹劾方望海。
  整个南直隶的官员士绅都清楚,苏泽成立什么抗倭缉私总团,抗倭是假的,缉私才是真的,真正的目的就是为了钞关厅征收钞关税。
  李贽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可是等他来到上海之后,发现苏泽只是安心的练兵,而且还是练的精锐,却没有任何出去缉私的意思。
  苏泽笑着说道:“我们抗倭缉私总团,主要还是为了抗倭成立的,这可是胡抚台批准成立的,咱们的甬船也是胡抚台拨付的呢。”
  李贽说道:“别和我说这些,汝霖,你到底准备怎么办?”
  李贽也知道方望海这边的压力,他这次来上海也是帮着姐夫分忧,但是看到苏泽还在慢悠悠的练兵,李贽也心中着急起来。
  李贽说道:“汝霖,对于苏松那些大户,我还是有些人脉关系的,要不然我去一趟,劝说他们交一些钞关税上来,也算是对朝廷有个交代。”
  不然是大明特色,一切都是可以商量的。
  大户们象征性的交上一些税,小户老老实实的跟着交,上上下下都有个交代。
  苏泽也没想到,当年孙县令遇到的事情,这么快就在自己身上重演了。
  不过苏泽需要的可不是这点象征性的钞关税,他摇头说道:
  “钞关税乃是国家法度,该怎么收就应该怎么收,这种事情又怎么有商量的余地呢?”
  “若是大户的税收不上来,那税收就转嫁到了小户身上,钞关税法不就成了盘剥小户的恶法了吗?”
  李贽低下头,开始思考苏泽的话,他点头说道:“还是汝霖想的周全,这世界上的事情就怕走捷径,特别是为政的时候,一旦走了捷径,日后就要花更多的代价来弥补,汝霖果然是治政平天下之才啊,是我想的太简单了。”
  苏泽也惊讶的看着李贽,果然不愧是明末著名的思想家,李贽能明白这点,已经超越这个时代大部分的官员了。
  不过李贽还是担忧的说道:“汝霖,你只是在上海练兵,那钞关税的事情?”
  苏泽不以为意的说道:“很快松江府和苏州府的那些大户,就要排着队来交钞关税了。”
  李贽还是不相信的说道:“这些大户我还不知道,都是‘蚊子腹里抠油脂’的人物,你想要让他们乖乖交钞关税?怎么可能!”
  苏泽看着黄浦江面,又看着远方黄浦江和东海交汇的入海口,他低着头说道:“很快就到时候了。”
  看到苏泽的情绪突然低落下去,李贽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江面,看到已经逐渐坠入江中的落日,既然苏泽不想说,李贽也不再追问了。
  接下来的日子,苏泽本着不养闲人,人尽其用的精神,让李贽负责后勤。
  苏泽又让林德阳负责日常操练,抽空返回了苏州一趟,看了看《警世通言》编辑部的筹建进度。
  苏州府的工匠果然非常巧,苏泽只是将滚筒活字印刷机的草图画出来后,这些工匠就很快制作出来了成品。
  已经有了稳定贸易渠道的苏泽,也不再依赖于报纸赚钱了,而且随着《拍案惊奇》在福建的流行,铅活字印刷技术已经在福建流行起来。
  说白了,活字印刷术宋代就出现了,苏泽顶多算是改良了这项技术。
  不要小瞧民间工匠的智慧,《拍案惊奇》能够印刷的又快又好,早就有印刷坊拿着报纸研究了,仿制的第一代铅活字印刷的报纸已经在福建出现了。
  苏泽并不打算和创业初期那样封锁活字印刷技术,印刷机的出现降低了印刷成本,加快了思想传播的速度,如今苏泽更愿意江南的报纸多一点,只有讨论多了才有思想启蒙嘛。
  《警世通言》创刊号的长篇连载戏文,苏泽也已经在团练所里写好了。
  既然是警示作品,苏泽这次文抄的依然是汤显祖的名篇,这是汤显祖临川四梦之一的《南柯记》。
  《南柯记》的灵感来自于南柯一梦,写的世书生淳于棼酒醉后梦入槐安国(即蚂蚁国)被招为驸马,后任南柯太守,政绩卓著。
  公主死后,召还宫中,加封左相。他权倾一时,终于被逐。醒来却是一梦,被契玄禅师度他出家。
  此剧在描写中更多地揭露了朝廷的骄奢淫佚、文人的奉承献媚等当时的朝堂景象,虽然披着南柯一梦的志怪皮,骨子里是一部讽刺世情的戏文。
  《南柯记》和《牡丹亭》一样,都是明中后期戏剧名家汤显祖的名篇。
  算算日子,汤显祖现在也才五岁,大不了日后自己收他做个弟子,苏泽的愧疚感顿时少了很多。
  见到这篇戏文,徐时行等人立刻被惊为神作,《南柯记》虽然和《牡丹亭》一样也有爱情部分,但是通过对槐安国的描写,将朝堂上公卿士大夫丑恶嘴脸讽刺的淋漓尽致,徐时行评价读完是酣畅淋漓又脊背发凉,他们对于苏泽的才情再也没有怀疑,徐时行更是立刻成为苏泽的头号粉丝。
  四月二十八日,刚刚返回上海抗倭缉私总团的苏泽,接到了方望海传递来的紧急消息。
  倭寇首领徐海,率领三千倭寇登陆通州府如东县,江苏倭乱再起!
  苏泽知道,自己等待的机会来了。
  但是他心又揪起来,倭寇登陆如东,百姓又要遭殃了。
  果然是百姓最苦啊。
  总算满意了,这一卷写的很艰难,书月票!
  晚上一定准时!
  江南之夏
  第232章 门庭若市
  四月二十八日,倭贼徐海带领舰队,攻入通州府如东县,如东知县未战先逃,如东县破。
  四月二十九日,倭寇徐海带领三千手下西进通州府城(南通市),通州城内的知府知县死守城墙,通州知府亲冒矢石上城督战,徐海久攻不下绕过了通州城,继续向西前进。
  五月一日,大倭寇徐海攻打泰兴县,泰兴知县死战城破被杀,泰兴县被洗劫一空。
  五月三日,巨寇徐海分兵两路,他亲自率领一路贼从泰兴县继续向西,攻打扬州屏障江都县,另外一部分倭寇则在倭寇头领霍槐的带领下,从泰兴的七圩渡口向南渡过长江,进攻长江咽喉镇江。
  与此同时,汪直部的倭寇进攻浙江慈溪、平湖,胡宗宪急调俞大猷带兵阻挡。
  零星的倭寇从东南沿海登陆,整个江浙沿海立刻陷入动荡之中。
  南京城内,负责南京军备的是三巨头。
  这三巨头分别是临淮侯李庭竹,南京守备太监孙知国,南京兵部尚书杨博。
  这三人当中,曹国公李庭竹的地位最高,嘉靖皇帝在继位之后恢复了李家后人的曹国公爵位,但是这位“大明战神李景隆”的后代,此时此刻也慌乱的六神无主。
  守备太监孙知国也是没了往日的阴狠狡诈,两人的目光都放在南京兵部尚书杨博的身上。
  这名和张经同年的老臣,不得不挺直腰板,他穿着朱红色的官袍,是为大明朝顶级大员,杨博说道:
  “镇江,长江之重镇,江南和南京的门户,必须要派遣重兵把守,倭寇破镇江后,北可以包围扬州,西可以进犯南京,南可以肆虐江南,必须要守住。”
  曹国公李庭竹和南京守备太监孙知国连忙点头附和,虽然在徐海没有登陆之前,三人斗的你死我活,但是现在他们知道都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若是江南糜烂,他们三个人都要倒霉。
  曹国公李庭竹立刻说道:“我这就派南京左卫支援镇江!”
  杨博立刻说道:“孙大监,南京左卫欠饷已经半年了,如果不把军饷补足,怕是出了南京城就要哗变啊。”
  南京守备太监孙知国咬了咬牙说道:“杂家知道了,南京还有两万两太仓银,是南直隶今年刚收到的欠银,还有一万两准备解送京师的金花银,先当作军饷发下去,杂家自然会向宫里解释。”
  杨博点点头,这死太监在南京搜刮多年,早就不知道囤积了多少钱财,现在也要把压力给他。
  杨博又说道:“以南直隶的名义向浙江巡抚胡宗宪下令,调浙兵北上抗倭,另外给各府各县命令,让他们组织团练抗倭。”
  最后杨博叹息一声说道:“老朽已经向陛下上本,请辞南京兵部尚书的职位,推荐胡宗宪接任。”
  李庭竹和孙知国对视了一眼,他们知道杨博的个性,这老头绝对不是遇到事情跑路的性格。
  之所以请辞,是为了将抗倭主导权统一交到胡宗宪手里。
  杨博用手指扣着地图说道:“只要镇江不丢,江南就无虞,但是扬州。”
  三人都沉默了。
  扬州,南北漕运枢纽,天下盐运之总汇,这是大明南北交通的大动脉,也是本次倭寇进犯的目标。
  徐海亲自攻打江都,分兵渡江出击镇江,这一次倭寇进攻颇有章法,南京众人对江北的倭寇只能无能为力了。
  孙知国说道:“扬州城内尚有没有起运京师的漕粮五万旦,都堆在常平仓呢,有这么多粮食,扬州那边应该守得住吧?”
  李庭竹和孙知国对视了一眼,又有些不确定,扬州的漕运是归南京户部尚书直接管理的,南京户部能位居南京六部之手,就是抓住了两江盐务和漕运事务大权。
  如今这位南京户部尚书方钝为官颇为强势,扬州漕运也有漕兵护卫,按理说也是归南京兵部节制的,但是南京户部水泼不进,漕军死死的攥在方钝手上。
  若是扬州有失,那么今年解送京师的粮食就会不足,关中还需要粮食赈灾,北方也需要军粮防御俺达。
  看着地图上的扬州,三人都沉默了,但是为今之计官军的能力也只有死守江南,实在没办法支援江北了。
  南京战云密布,上海抗倭缉私总团来了好几拨客人。
  为首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锦衣公子,他骑着高头大马,在众人的簇拥下来到缉私总团的军营前,身边的随从大喊道:“松江华亭徐公子到,速速开门!”
  此时营地中苏泽正在和李贽对弈,远远就能听到营门的喧哗声。
  守门的士兵看到对方气势汹汹,派人过来向苏泽禀告。
  “松江府华亭徐家,就是徐阁老家吧?”苏泽问道。
  李贽毕竟在南京国子监多年,对于南直隶的情况颇为了解,他点头说道:“徐阁老三子,都得了皇上恩宠荫了官,其中长子和幼子跟随徐阁老在京师,留在松江府老家的是二子徐琨。”
  苏泽问道:“这徐琨名声如何?”
  李贽落下一子说道:“阁老家的公子,汝霖你说风评如何?徐家半华亭,这家业是怎么来的,汝霖难道不清楚吗?”
  苏泽笑着落子:“徐阁老这样的心学大儒,也免不了家中有不肖子弟啊。”
  李贽抓着棋子思考了半天,这条大龙看样子是救不活了,他再攻另外一路道:“要论打理家业,徐阁老和严阁老也不相上下,都有好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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