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康上车后,马车在黑夜中前行,拐了个弯在江府右墙后停下了,一墙之隔正是江府吃饭的花厅。
马车里陶澜正穿着白色里衣看江怀黎的资料。
乐康回复完任务,问:“王爷,不回王府看吗?”
陶澜瞥了他一眼,“王府呆腻了,本王就想在大马路上看。”
行,澜王的心思谁都别猜,谁都猜不到,再奇怪的事在他这里都正常。
澜王在马车里看了半个多时辰,才病恹恹地道:“回府。”
江府晚餐结束后,一墙之隔的马车驶入黑夜中,行至半道,有一个人钻到了马车里,把最近最新的江怀黎的消息汇报给澜王。
就是刚才江府的晚饭,晚饭前后事无巨细。
陶澜听的若有所思。
至此,澜王府能查到的这一年江怀黎的消息,陶澜都知道了。
他托着下巴想着这些事,半阖眼眸,灯光透过眼睫明明灭灭,看不清他的眼神。
半晌,他叹了口气,“他这一年过的很难,被很多自己喜欢的人讨厌,被误解被陷害被伤害不知道多少次了,竟然还没黑化,还没发疯。”
他说完停了一会儿。
马车里很安静。
又过了一会儿,他不解地看向马车里另外两个人,“夸啊,你们怎么还没开始夸?”
“……”
第12章
乐康:“我从未见过江公子这样的人,不恃宠而骄,也不因难生恨。”
暗卫:“江公子心性无染,我等楷模。”
乐康:“江公子才华横溢,清雅无双。”
暗卫:“江公子足智多谋,秀外慧中。”
两人看了一眼澜王,见他还没有要停的意思,于是继续夸。
乐康:“江公子品性纯良。”
暗卫:“江公子待人有礼。”
……
夸到两人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词时,陶澜终于满意了,他嘴角带了点笑意,“本王最喜欢听人夸他了。”
“……”乐康心想,说的您好像经常听人夸江公子一样。
不管怎么样,不用继续夸下去,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然后,就听他们王爷说:“不错,以后拉个夸夸群,一定有你俩。”
虽然不知夸夸群具体为何物,但一听就很可怕。
他甚至为了让他们以后更好地夸江公子,跟他们讲了很多这一年江公子的遭遇。
乐康说:“江公子这一年受苦了,等他进了澜王府,王爷一定要多多爱护他。”
陶澜抬眸瞥了他一眼,又闭上了眼,什么都没说。
另一边,吃完晚饭回院的江怀黎,正盯着被他脱下来的亲王袍看。
这一晚上,他穿着这件外袍,最初和澜王在他身边一样,甚至可能比澜王站在他身边效果还好,江浩严几人都不敢抬头看他了,江绍光还想给自己的夹菜。
慢慢的,效果好像弱了一点。
江怀黎不得不想,可能真是澜王的气息在他身上的原因,这个他有些难以接受的结论。
要让他的世界能正常一点,他一要澜王在他身边,二需要澜王的贴身物品。
所以,澜王提出的假成亲的提议,竟是一个很好的解决他当前困境的方法?
江怀黎按了按额角,这比他之前遇到的问题还难处理。
口上是跟江鸿说,可以不入朝为官,可是不到万不得已,寒窗十载,他又怎不想考取功名,站于朝堂?
他还是不想嫁,还是想在努力一下。
他和澜王不能去求皇上了,但是还有其他人,之前他去找的四皇子、秦少傅,可以拉着澜王再去一次,他的父亲和祖父那里都可以试试,毕竟有澜王在,他们会恢复清明,正常状态下很可能会帮他。
可是,澜王会愿意吗?
他们毕竟是不欢而散,而且今晚他送外袍看起来也是生气而为。
江怀黎决定试试。
至于找澜王的理由,他的视线移到亲王袍上,就当去还它。
第二天,陶澜刚吃完早餐,乐康就跑来跟他说:“王爷,江大人求见。”
陶澜:“哪个江大人?”
乐康:“礼部尚书江大人,带着礼部的人来跟您请示大婚事宜。”
陶澜表情有点复杂,“江浩严来跟我请示结婚事宜?”
这算什么事。门口的江浩严想。
按照民间的说法,这就是老丈人来请示儿婿,他给儿子和儿婿准备的婚礼他满意吗。
但民间女婿们都是在老丈人面前陪小心,他反要小心陪儿婿的笑脸,儿婿一个不满意,他还要立即回去连夜改。
站在最前面,江浩严跟罚站一样,不想看身后下属的脸。
当然,他的两个下属也不敢看他的脸,大气不敢喘一声。
按照流程,这种规格的大婚,他们礼部做好策划后,要先给皇上过目,皇上觉得没问题,再给亲王看,亲王看完再给江府看。
皇上前日就准了,尚书竟没立即来跟澜王请示,当然不只因为澜王暴戾恶名,他们都知道为什么,要不是婚礼紧急,他们要立即筹备,可能还得拖两天。
乐康没有让其他下人去,专门跑到门口,“各位大人请进,王爷在书房等着呢。”
三人跟着乐康来到澜王府宽敞的书房。
江浩严把礼部对澜王大婚的策划双手递上,“这是礼部为王爷策划的婚礼,请王爷过目。”
陶澜看他一眼,接过来,“三位大人请坐。”
他一边看策划,一边偶尔再看江浩严一眼,看得江浩严如坐针毡,越坐越心伤。
澜王只是这样就令人紧张,足见可怕,怀黎跟他成亲后,不知道会怎样。
陶澜:“本王觉得总体没太大问题,你们再去问问江、江府。”
“……”
江浩严站起身,“是。”
另外两个礼部官员也跟他一起起身。
陶澜对那两个官员说:“两位大人先去茶室喝杯茶,有些细节本王再跟江大人聊聊。”
两个礼部官员乐意至极,恨不得立即飞去茶室。
两人走后,陶澜从主位置上下来,坐到江浩严对面,打量着他。
江浩严被他看的浑身紧绷,刚要问他哪里有不满意的,他开口了,“江怀黎是你的宝贝儿子吗?”
“自然是臣下的儿子。”江浩严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
陶澜又问:“他对你很好吧?”
“很听话很孝顺?”
“是被你拉着手抱着长大的?”
问题越来越莫名其妙。
江浩严忽然想到京城那个不靠谱的传言,说澜王想当怀黎的爹,如果传言是真,这些问题一下就顺了起来。
“……”
澜王竟变态至此!
他不仅暴虐,还如此疯癫,而他十五岁就已是会元的儿子竟要嫁给这样的人,江浩严越想越伤心,伤心不止于心里,眼睛都要红了。
陶澜看着他这幅样子笑了一声,“江大人这是不舍得嫁儿子了?皇上赐婚的时候你做什么去了?”
“现在知道心疼儿子了?之前你又做了什么?”
“让我想想。”他坐在江浩严对面的贵妃椅上,手腕从绯红宽袖中伸出,撑着下巴,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
“一年前,你把他关在家里,害他不能为明王伴读,差点失去了伴读资格。”
“七个月前,你上奏请皇上削他爵位。”
……
陶澜有一点和皇上很像,有时候说话特别慢,但他时不时会发出一道意味不明的笑声,勾得人心惊胆战。
一件件一桩桩,他就这样说出来,说得江浩严脊背一点点弯下来,身体开始颤抖,呼吸也开始不稳。
他的头没抬起过,像是在掩饰什么。
“现在心疼有用吗?”陶澜靠近他,弯腰看向他的脸,“江大人,你知道伤好了后是有疤的吗?”
“你给他一刀,看着他身上长好了,又一刀,一刀刀地下去没有负担,反正他不会恨你不会崩溃是吗?”
他那只羸白的手放在了江浩严肩膀上,江浩严一颤,下意识抬头看向他。
和澜王的恶名不同,他长了一副好皮囊,但此时江浩严觉得他的皮囊和他的恶名非常契合,像是鲜血里长出来的花,那春水桃花的眼睛下一刻好像就要颓败衰亡。
“江大人,把你儿子嫁过来吧,本王会好好对待他的。”
“天天打,日日折磨。”
书房和茶室隔得不远,江浩严从茶室出来没走两步,礼部两个官员也出来了,他们看到江浩严双眼通红,像是哭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