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下她。
谢落秋一路随着桑诺而来,一路想了许多有的没的。
唯独忽略了关于桑诺给他的身份答案。
是与不是,知道了之后都无关紧要。
清风几春和的坊间四四方方,来回曲折的小路都能通往各处,安排住在这里的修士们太多太多,能够容纳千人的坊间必然不会小。
想要找人,难度也很大。
桑诺只知道当时谢长翎带她来时去找阁也的方向,至于那位薄戈宗的弟子在哪里,她是全然不知。等到了坊牌的位置,她停下脚,撑着伞回头看向一路跟在谢落秋身后的谢长翎。
“那位在何处?”
要请人救命,还得准备一些谢礼才行。
桑诺一边问谢长翎,一边盘算自己的芥子中还有什么拿得出手的谢礼。
只要体内的魔气一清除,她就自由多了。
“左全薇身体不好,和医修们住在一起,在快人一步间。”
谢长翎解释道:“她是薄戈宗宗主的小女儿,身体早年受了些伤,始终不好,我们胥离山的医修厉害,这里灵气也足,薄戈宗就将她送来胥离山养病。”
薄戈宗宗主的女儿。
桑诺若有所思。既然如此,那她要拿出来的酬劳得是人家看得上眼的。
一行三人走了一截,整个清风几春和坊间还留在此处的人都通过旁的同门知晓了此事。
狐妖大大方方走在最前,韫泽仙君跟在她身后,尾巴上还缀了一个谢长翎。
原来坊间传闻并非空穴来风。
这个能够让韫泽仙君另眼相待的狐妖,身份还真是……不一般的不一般。
但是他们为什么还会来清风几春和?
韫泽仙君前来此处,当真是让人心中惶恐。
桑诺撑着伞走在坊间的小路上,隐约觉着有不少双眼睛都盯着她。
她大概明白是因为什么。
毕竟她身后跟着的男人,胥离山上的修士们都认识。
只要不妨碍她……
“佛水之南乌巴河之女乌山椿见过韫泽仙君!”
前方一处小院门被忽然拉开,一个身着干练短装的少女扬着笑脸堵在了他们的面前,她无视了桑诺和谢长翎,给谢落秋行礼问好。
桑诺脚下一停,撑着伞安安静静等待着后续。
这个女孩子胆子很大,但是也很小。
她离得近,能清楚发现这个女孩说话的声音有多响亮,她的身体就有多颤抖。
明明很害怕,却还是努力凑了上来给谢落秋行礼问好。
留下自己的名字?
桑诺饶有兴趣等待着谢落秋的回应。
下一刻,在她身后的男人脚步未停,大步顺着她的肩侧走过,那姓乌的少女仿佛被一道气力推开,脚下踉踉跄跄退让了几步。给谢落秋留下畅通无阻的道路。
男人走了几步,这才放缓脚步,甚至回头看了桑诺一眼。
桑诺读懂了他的意思,侧眸看了眼那路边满脸惶恐的少女,她什么也没说,撑着伞跟了上去。
“师尊之前被堵过。”
身后谢长翎小声和桑诺传音。
“师尊只要稍微给点好脸色,就会被人堵着通报自己的姓名,推荐自己家的孩子,或者更过分的事。所以师尊从来不给半路拦路之人好脸色。”
桑诺轻笑。
他倒是也要有好脸色。
这位姓乌的少女许是被推出来的第一人。
桑诺明显能听见不少庭院中传来窸窣的声音,大家都在张望,等待,或许只要韫泽仙君停下脚步,就有无数人冲上来跟他行礼,问好。
但是谢落秋没有给他们任何人这个机会。
的确没有好脸色。
但是男人在前面回过头来等她的时候,倒是还算平和。
桑诺忽然想到了什么,低头笑意微妙,再抬起头时,已经整理好表情,神情淡定地跟了上去。
医修所在之地叫快人一步,谢长翎悄悄解释说是,他们送人去死比谁都快。
“他们医修脾气都很暴躁,真的真的很暴躁,见到了那种长得瘦小,眼神狠厉,身上挂着包,头发也不好好梳的,客气点,离远点。”
桑诺了然地点头。
医修有点脾气是应该的,救死扶伤的过程中,总有那么几次想为祸人间,能忍耐着做个好人,已经是竭尽全力了。
她懂。
“但是师尊不该来的……这些医修……”谢长翎犹豫了片刻,吞下了后半句话。
快人一步坊间的确如谢长翎所说,路边坐满了不修边幅的修士们。
这些修士们看见谢落秋眼睛都是锃亮的,争先恐后行礼问好。
他们的眼神,和之前那个乌姓少女不一样。
谢落秋的脚下还真慢了下来。
“仙君当年赐我师尊一滴血,师尊殚精竭力,不负众望,研制出了能救人一命的丹药。”为首的灰袍子衣袖头上簪着一朵花,笑得眼睛都眯在一起,“晚辈不才,比师尊要多些天赋,若是能得仙君赠血,一定研制出比师尊研制的药还要好的药。还请仙君怜悯众生,赐血一滴。”
身后几十个医修都围了上来,一口一个仙君,可他们炙热的眼神里装着的不是谢落秋,不是韫泽仙君,而是能有大用的半仙之体的血。
谢落秋扫了眼这些医修,抬手一挥,几十个围上来的医修直接被弹飞。
不少都挂在路边的树杈上。
桑诺一愣,谢落秋……脾气真的这么不好了吗?
她不由得有些恍神。
当年的阿九不过是有些沉默寡言,对外人不苟言笑。但是也从来没有到这种地步。
同门的小辈,他也毫不留情?不对,是留了情的,只是抬手将人都甩了出去,并未伤他们。
但是这样的谢落秋,似乎脾性真的有些转移。
又或者说,是当年她了解的他并不全面。
谢落秋很淡然,清扫了这些医修,依旧在等桑诺。
似乎是察觉到桑诺的眼神有异,他沉默了片刻,抬起手。
那些被风吹飞的医修们,又被一股风吹得东倒西歪,却都整整齐齐从树上围墙上被吹得回到地上,全都站稳了脚。
而后,谢落秋沉默地看着桑诺。
桑诺迎着他的视线,似乎有些猜懂了他在做什么。
怎么会……
“我就知道……”
跟在身后的谢长翎小声嘀咕。
桑诺从垂下眼眸,不再与谢落秋对视。
总觉着再看着他的眼睛,会被他干扰。
她不知道谢落秋和医修们之间的问题,他们想要谢落秋的血……
谢落秋不给。
自然是不会给的,修行之人的血很重要,尤其是自我舍离的血,含有主人的意志,修为越高,越有活力。落在旁人手中谁也不知道会被做些什么。
“房师兄。”谢长翎年纪小,是晚辈,自己去扶了灰袍子医修,劝他,“您没事别来找抽。”
房庵爬起来淡定拍了拍灰。他身后的医修们似乎都很淡定,站稳了拍拍灰,继续用那种炙热的眼神看着谢落秋。
“看来今天是拿不到仙君的血了,啧……”房庵看了眼撑着伞的孱弱少女,一愣,“咦……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谢长翎老实说道:“来找左师姐。”
“左全薇?她不在。”房庵随口说道,“是为了这个狐狸来的?她看起来快死了。”
话音未落,一股威压骤然而至。
黑衣男人折转身来,从他身体涌现的戾气让在场的医修呼吸都一促,浑身紧绷。
就算是刚刚还吊儿郎当的房庵也受不住这种压力,满脸都是汗珠,腿一软跪了下去。
桑诺忽然想到这里的都是医修,那岂不是说,她可以找他们想想办法,能不能有除了精气和魂骨以外的方法救救自己破败的身体?
桑诺收起了手中的伞,含笑上前伸出手。
“没事吧。”她语调轻缓,温温柔柔地对房庵说道。
那般温柔,那般善良,看一眼都觉着她是心地纯良到池中荷花似的纯洁。
却偏偏让房庵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这狐狸没发现她身后韫泽仙君的眼神已经冷冽到要弄死他了吗?
“不不不我没事,不敢劳烦您!”房庵在有些时候还是很知道如何保命,根本不敢扶桑诺的手,甚至把双手背过去,连连摇头。
谢长翎走了过来。
“她的身体可有治?”
他主动发问。
这给在场的医修都听恍惚了,头一次听见仙君主动和他们说话,诚惶诚恐,又欣喜若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