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澄盯着听诊器发呆,没过脑子说:“和谁生?”
“南荀哥呀。”初弦手拄桌面,托腮看她,“大老远跑过来,网恋奔现闪婚,却不想生孩子?”
徐澄猛地清醒过来,清清嗓子,说:“我年纪还小,过几年再生。”
初弦的话倒给徐澄提了醒,为防止徐正清不打招呼过来,她在网上买了不同月份的假肚子。
回到家,徐澄手机又响。
这次是好友梁京州,也是一起长大的朋友,不过他因不愿进自家公司,非要做导演拍电影,被他父亲认定不务正业,关了两个月禁闭,对徐澄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视频接通,画面显出钟晴和梁京州两张脸,显然钟晴已经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告诉梁少爷了,互损一通之后,梁京州说起正事,“你这嫁到偏远山区,《倾听》还做不做?”
“风絮县偏远,但不是山区。”徐澄纠正。
“倍儿冷的破地,不是也山区也没人去。”
徐澄气呼呼地瞪梁京州,“不许你这么说。”
梁京州偏头看钟晴, “这就护上了?”
“爱屋及乌。”钟晴在一旁解释。
梁京州转回头看视频里的徐澄,“橙子,你不会准备和那个刑警过吧?”
“没有,等事情解决就回去,如果学校申请先申请下来会出国,怎么可能留在这?”对梁京州和钟晴,徐澄没必要说谎,未来的规划确实这样。
“那《倾听》怎么办?你这次回来,可就为《倾听》回的。”梁京州说。
“我爸给《倾听》投的钱都撤回去了,我的卡至今仍被冻结,没资金怎么做?”
因不听家里话,梁京州的境况和徐澄差不多,而做节目每个环节都需要资金,仅凭他们两的个人小金库支撑不起来,梁京州看向钟晴,“晴子入股吧?做我们节目的投资人。”
钟晴拒绝,“首先我没那么多钱,其次你们那节目铁赔,我才不做冤大头。”
徐澄和梁京州听了钟晴的话后出奇的团结,两人一起攻击钟晴,讲了彼此想做这事的初心,以及后续规划等等。
钟晴在商业方面偏现实主义,凡事利益第一,带不来利益,空谈理想的项目,她不会参加,反击道:“即便你们凑够钱拍了《倾听》,请问哪个平台愿意买?又有谁会去看?诸如此类的问题你们想了吗?
靠家里投资,这些问题不用想,反正是哄你们开心的东西,盈不盈利无所谓,但想去外面拉投资,要能让投资人看见项目的利益或者远景。
别拿理想说事,世界上有梦想的人多了,每个都要投吗?做生意不是做慈善。”
这些日子发生许多事,徐澄打乱徐澄的生活节奏,她只做了《倾听》的初版企划书,一些细节还没来得及想。
钟晴的话,浇冷了两人的一腔热血,视频也在沉闷中挂断。
《倾听》虽然有诸多细节没想好,但节目迟早要做,钱也要赚。
她又在维持兴趣和变现之间纠结,一时拿不定主意,索性拿出吉他录歌。
周南荀下班回家,再次听到那空灵的声音,似钟声回荡在幽寂的山谷。
他换了拖鞋,坐进柔软舒适的新沙发,双手交叉枕在脑后,腿敞着,听着一墙之隔的歌声,空寂悠长,一声声,撞进心底。
没几个人知道爆火全网的【漫天澄色】是徐澄,每次她都是一个人录歌,不习惯身边有人在。
瞧见周南荀在客厅,徐澄红了脸, “进门没个声,幽灵一样。”
周南荀答非所问,“唱得不错。”
徐澄:“......”
“你是歌手?”结婚这么久,周南荀还不知徐澄的工作。
徐澄默然摇头,“无业游民。”
周南荀说:“怎么没找工作?”
徐澄:“毕业前一直在继续读书和工作间犹豫,年前才决定继续读书,然后就被我爸骗回国。”
“以后什么打算?”
“边工作边读书,或者读完书再回来创业,反正两件事都要做。”
周南荀颔首:“还挺有志向。”
徐澄瞪他,“懒惰还是勤奋,与经济条件无关。”
周南荀摊手,“你总误解我的话。”
徐澄回呛道:“因为你这人,就说不出正经话,俗称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周南荀:“......”
“对了,上次见小陶鞋底开胶,我给他重新买了双。”徐澄进房间拿出那双童鞋,放周南荀面前,“你有时间给送去。”
这么晚,只能去家里找小陶,进家门必然要和李枫碰面,见面徐澄恐怕又不高兴,多日相处,周南荀也渐渐摸出些女人的习性,经常心口不一,处处语言陷阱,稍不留神就掉坑里。
他看那双童鞋的眼神像看野虎猛兽,“自己送。”
“我去送李枫不会要的,搞不好还要和我吵一架。”徐澄叹息,“之前我确实不喜欢小陶,听了陶勇的事,觉得那孩子挺可怜,他现在还记得陶勇,等十年、二十年后会慢慢遗忘父亲,忘记他们曾经相处的点滴,只剩一片虚无的空白。
年纪小能用喊别人爸爸的方式,抒发对父亲的渴望,等到年纪大一点,连这种抒发感情的资格也没了。
李枫还年轻,不可能一辈子守寡,将来随母亲嫁到新家庭,他会变成家里的边缘人,未来能否像陶勇一样出色勇敢,很难说。”
清亮的眼蒙上一层雾气,低低声在极力克制,徐澄讲得仿佛不是小陶,而是她自己。
周南荀再也说不出混话,打电话叫老陈给小陶送鞋。
徐澄进房间,客厅只剩周南荀一人,他打开那双童鞋看了看,鞋子尺码正符小陶脚掌大小。
这嘴不饶人的娇小姐,细心地观察出孩子脚掌大小,还不计前嫌地接纳帮助小陶。
徐澄是个清明的姑娘,亦如她的名字,清澈澄明。
周南荀走向阳台,拉开窗户,腰腹抵着窗台边沿,手肘拄着窗台面,拇指向食指和中指并拢,捏住烟点燃,缓缓送进唇边,白色烟雾呼出窗外,视线时在窗外,时在屋内。
手肘边放着束他叫不出名字的鲜花,一簇簇粉白相间的花朵开得正艳,花香丝丝缕缕地钻进鼻腔,沁人心脾。
他回头望向室内,沙发、茶几、电视......全部换了新的,还多了书柜、地毯、鲜花,和一些奇奇怪怪他叫不上名字的东西,住了三十年的老房子,一夜间焕然一新,没了死气沉沉的老寂,像春回大地,重返缤纷。
父母去世后,这房子仿佛也随父母一起走了。
如今被徐澄起死回生,重新有了生机和希望,原来公主住的地方,再破旧也会变成宫殿。
周南荀微不可察地扯了扯嘴角,正要扭回头,耳边蓦然响起徐澄那日的话,“那些破烂留着和你老婆孩子一起收拾吧,算本小姐送你的结婚礼物。”
唇角那点弧度顷刻间不见了。
寒冷的风絮,养不活娇嫩的温室玫瑰,候鸟归南,迟早要离开这严寒之地,暂时的生机,也终会回归冷寂。
吸入肺腑的烟,化成一颗颗微小的沙砾,淤堵在胸膛,难以呼吸。
周南荀摁灭烟,拎起外套,无声无响地离开家门。
电玩城在关门之际,迎来一位不速之客。
宋季寒拉上卷帘门,递给周南荀一根烟,两人都没说话,默契地坐在游戏机前对打。
两个小时候后,宋季寒往后一靠,掏出烟点上,抽着烟说:“不玩了,一晚上快被你虐死,打死我也不玩了。”
周南荀亮出掌心,“给我一支。”
宋季寒把整盒烟递过去,周南荀抽出一支点燃,开始新一届游戏,宋季寒不玩他自己和机器打。
关了门的电玩城,只剩下一台机器运作,一支烟燃尽,周南荀又点一支,烟雾缭绕,颇有颓废之感。
宋季寒是这家电玩城的老板,也是周南荀发小,相识多年,了解对彼此脾气秉性,察觉不对劲,宋季寒偷偷关掉电源。
屏幕一黑,游戏戛然而止。
知道宋季寒搞鬼,周南荀不耐道:“插.上。”
“打两个小时了,歇会儿吧。”宋季寒从冰柜里拿出瓶冰水递给周南荀,“又出大案了?”
周南荀接过冰水,拧开盖子饮了口,清润了喉咙说:“没有。”
宋季寒靠着椅子审视他,“那是案子进死胡同,没头绪?”
周南荀握着水瓶,没情绪地说:“没有。”
宋季寒踢他一脚,急得爆粗口,“什么都没有,你他妈烦啥?”
“没烦。”周南荀拧开水瓶,仰头灌了剩下的小半瓶水。
宋季寒:“得!你就装吧。”
小时候他们被大孩子欺负,宋季寒回家哭着回家找父母告状,周南荀就一个人躲起来,等到晚上那些大孩子分散回家时,一个个报复回去。
被小崽子打,那些大孩子心有不平,第二天聚一起,抓住周南荀又打一顿,知道他是孤儿,打坏了也没人来找家长,那些大孩子发了狠地打。
那次周南荀被打得不轻,在家休息四五天才缓过来,他没放弃这事,又去一个个找那伙欺负人的大孩子单挑,这次他从家里带了把父亲防身用的小刀防身,关键时刻拿出来,吓得那些大孩子连连求饶,从此再没人不敢欺负周南荀。
他很小就明白,没有父母撑腰,遇事只能靠自己。
硬气惯了,遇事不愿往外倾吐。
两人无言地坐了片刻。
宋季寒是唯一知道周南荀结婚实情的朋友,他忽地想到徐澄。说:“对你那个老婆动心了?”
“没有的事。”周南荀弯腰拿插头,给游戏机插电。
电通了,宋季寒又手欠地拔掉电插头,“你上坟烧报纸糊弄鬼呢?”
“我没蠢到以假当真。”游戏打不成,周南荀百无聊赖地按动打火机砂轮,火光亮了灭,灭又亮。
宋季寒知道周南荀满心只想着一件事,不可能因女人分心,“那是和她吵架了?”
吵架在他和徐澄之间时常发生,昨天他们还为周南荀送小陶回家见没见李枫的事争吵。
见周南荀沉默,宋季寒断定猜对了,急切地给朋友分享经验,“处理吵架其实简单,冷几天就好了,你先住宿舍别回家,她愿意气就气,反正你们是假的,离了婚,人一走,这么远谁还认识谁?”
周南荀活动一圈脖子,捏了捏颈椎,漫不经心的眸瞥向宋季寒,心不在焉说:“好办法。”
宋季寒沾沾自喜, “女人不能惯,更何况你们是假的,她在这无依无靠,凡事全指着你,冷几次就不敢闹了。”
周南荀又去给游戏机插电,“好,冷着!”插.上电他抬起身看宋季寒,“你回家睡吧,我今晚在这看店。”
宋季寒见周南荀这么听劝,挺高兴的,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突然,周南荀手机响了,他看眼号码,接起来问:“怎么了?”
那边不知说什么,周南荀拉开椅子就往外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