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符合他怀才不遇守旧派的人设。
为今之计,只能让暗部的人先盯着可疑涉事人员,包括他们的家人、整个松江府的盐商,一个不能放过。
只要做过某件事,总会留下蛛丝马迹。
再过两个月,到年底又将发放一批盐引,苏源不信这些日子里他们会毫无动作。
幸好陛下给了他充裕的时间,足以徐徐图之。
说不定哪天证据自个儿冒出来了呢,苏源如是安慰自己。
张易之见苏源神色怔然,作为王何的狗腿子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好在此时苏源内心郁闷,没心情跟他演:“多谢张知事,回头等本官处理完手头公务,定会去知府大人面前谢恩。”
张易之看着对开山建庙一无所知的苏源,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沉默着走了。
午时下值,苏源掐着点和吴立身相遇:“多谢大人栽培,下官定不负大人所望,圆满完成差事。”
吴立身嘴角抽搐,他当真以为建庙是什么轻巧事不成?
暗自腹诽,嘴上虚伪地说:“本官拭目以待,希望苏大人不要让本官失望才是。”
苏源受宠若惊地应下。
回到苏宅,饭后他没再午睡,将这些日子查到的东西又整理一番。
上任第三日,也并非一无所获。
至少暗部在他的提醒下调查了王何以及魏同知家,结果显示异常。
打从去年开始,这两家每月开销连续翻了好几倍。
男眷会客应酬,叫的都是几十上百两一壶的陈年佳酿,女眷的衣裙首饰更是动用马车才能运回家去。
两个五品官,又没有坚实的家族做后盾,哪来这么多银钱挥霍?
此前弘明帝两次派人暗查,只将重点放在当官的身上,却忽略了他们的家人。
若及时放大关注面,也不至于无功而返。
而苏源之所以想到这一点,是因为王何等人的生活作风实在过于简朴。
既然私吞了盐税,本人又简朴到反常,多半是为什么做遮掩。
果不其然,那些本该流入国库的盐税,都被用来满足家眷的私欲了。
任谁都不会想到,民间口碑极好的这群官员,私底下竟做着不堪之事。
“源哥儿,时辰到了,该去上值了。”
门外传来苏慧兰的轻唤,苏源收起用来整理思路的笔记本:“知道了,这就来。”
下午到了府衙,立刻有另一位同知找上门:“苏大人,今早西山那边就动工了,您可得过去看着点。”
苏源笑着拱手:“多谢夏大人提醒,下官这就过去。”
夏同知通知到位,径自离去。
苏源收拾一番,同王何道别:“下次再见,或许就是十天半个月后,王大人可莫要忘了苏某。”
王何被恶心得不轻,眉毛皱成一团:“苏大人赶快走吧,开山建庙可是大工程,西山鱼龙混杂的,什么人都有,万一出了什么事,你可是会吃挂落的。”
目光不经意扫过王何洗得发白的袖口,苏源笑意盎然地应下,同几个衙役往门口走去。
翻身上了马背,一甩鞭子,疾驰而出。
所谓西山,就是位于松江府西边的一座山。
因常年荒废,渺无人烟,连个正经的名字都不曾有,百姓们只唤它为“西山”。
骏马一路疾驰,最终来到西山脚下。
“吁——”
数道轻喝,十来匹马先后停下。
苏源翻身下马,抬目看去,入目一片枯黄野草,树木凋零。
有一壮硕衙役出现:“大人随我来。”
苏源微微颔首,随他来到一处小径。
小径两旁有明显砍伐的痕迹,树木的截断面也是崭新的。
看出苏源的疑惑,衙役解释说:“上山的路都被堵死了,这条路是今早刚辟出来的。”
此次开山建庙,不仅有衙役加入,府衙还招了不少壮丁。
一路走来,他们肩上扛着背上背着,大冬天的个个满头大汗,脸上却都挂着满足的笑。
但凡招工来的壮丁,每天只要完成固定任务,都是有铜板拿的。
为了笼络前来做工的人,吴立身更是大手一挥,包了衙役和那些壮丁的午饭。
有饭吃还有钱拿,挑担子都有力气。
在场衙役大多认识苏源,隔老远就同他行礼:“大人。”
壮丁见苏源身着官服,气度不凡,也都局促又恭维地称“大人”。
万众瞩目的感觉并不算好,苏源只粗略转了一圈,就又回到山脚下。
衙役在山脚下搭了个简易的草棚,还特意摆上桌椅,以及整套的茶具。
苏源一撩袍角,缓缓落座,看向随行的衙役:“你去忙吧,本官用不着你陪着。”
衙役迟疑稍许,还是应了。
离开前,苏源提醒一句:“若遇到什么问题,要及时来通知本官,不可擅作主张。”
衙役叠声应承下来,一溜烟跑没影了。
只听得“轰”一声巨响,地面震颤,是树木被放倒,沉沉落地的声音。
苏源掀了下眼皮,紧接着抬袖掩面,连打三个喷嚏。
正值凛冬,草棚又四面漏风,寒风从四面八方来,吹在脸上刀割一样。
苏源拢了拢衣襟,片刻后站起身,四下里踱步,热身的同时也能监工。
就这么过了两日,该砍的树挪到山脚下,杂草也被除去,清理出一大片空地,用作建庙。
这时轮到匠人登场,准备筑地基。
地基是建庙的基础,苏源亲自上阵,在一旁盯梢。
不仅他,吴立身也来了。
朔风呼啸,野兽般嘶吼着,差点把木桩掀翻。
苏源站在背风处,静默地看匠人筑造地基。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高呼:“大人!”
苏源和吴立身闻言,快步上前。
匠人站在西山背斜处,脚边丢着铁锤:“大人,这地里头有东西。”
第96章
苏源凝眸望去,看到一抹银白。
有点眼熟,但不太确定。
所以他又上前一步,这回总算看清了,眸色略深。
吴立身也认出那是何物,脸色骤变,下意识看向苏源,眼中掠过杀意。
偏匠人一无所觉,激动地说:“大人,这底下不会是银矿吧?”
吴立身很快冷静下来,沉声道:“具体是什么还不得而知,待本官派人来一探究竟,再下定论。”
匠人不疑有他:“大人放心,小人绝对会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
余光中有好些衙役和壮丁朝这边张头望脑,吴立身眼神泛冷:“临时出了点状况,地基延后再筑。”
在其他地方忙活的匠人虽好奇发生了什么,但到底是有眼力见的,料到事情的严重程度,当即放下手中的工具,三三两两下了山。
衙役指着壮丁问:“大人,他们也都回去吗?”
吴立身毫不犹豫:“全部回去。”
衙役领命而去。
壮丁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大多是不乐意的。
“今天不干活,那岂不是没钱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知府大人为何让咱们都回去?”
“这我哪知道,别再是挖出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早年西山上也曾住过几户人家,也就近十几二十年才变得荒无人烟。
“也不是没可能,这万一要真挖出个什么东西来,这庙还建不建了?”
“管他呢,能继续建便是最好,不能建再找别的活呗。”
“唉,也只能这样了。”
人群先后散去,山坡上只剩下苏源和吴立身两人。
苏源右手握拳,捶在左手掌心:“这地里头要真是银矿,岂不是大功一件?”
吴立身面皮抽搐,再三强调:“这里头到底是什么东西还得另说,苏大人莫要妄下定论。”
苏源抿了下唇,往吴立身面前凑近,语气带着几分讨巧:“大人,下官跟您商量件事。”
吴立身有种不祥的预感:“说。”
“这要真是银矿,您在上报朝廷的时候可别忘了下官。”苏源小心翼翼地说,完了又急忙描补,“下官并非想抢占大人您的功劳,大人只需一笔带过,让陛下能看到下官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