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自觉噤声,唯恐打扰到苏源思考。
不多时,苏源一拍桌子:“想起来了!”
王一舟浑身一震:“想起什么了,难不成这硬帆有什么问题?可是这么多年咱们不都是用硬帆的吗?”
苏源摇摇头:“硬帆太过单一,无法多面吃风,操作极其不便,平时在江河里没有问题,一旦到了海面上,就会原形毕露。”
夏员外郎不明觉厉,所有所思道:“苏大人可有什么改进的法子?”
王一舟也满含期待地看着他:“改进了这么多版模具,我们从未考虑过改动船帆,或许可以一试。”
苏源微微颔首:“我倒是想起一种船帆,是之前调查别国船只时了解到的,回头我画出详细结构图,再佐以模具,二者相较,船帆上的差异一目了然。”
两人喜不自禁,连声应下。
搭建模具并不算轻松,苏源尽量放宽期限:“五日后做成,这期间还望夏大人能辅助一二。”
夏员外郎笑容僵在脸上,扯动嘴角:“是,下官知道了。”
直到下值,苏源都闷在屋里,设计船只结构图。
这里的条件毕竟不比现代,好些数据与结构都需要调整。
伏案大半日,连结构图都没画完。
晚上回到家,苏源又一头扎进自习室。
担心造船处的匠人看不懂,他不仅画了整体结构图,还将内里的结构拆分开来,详细介绍,并辅以注释。
如此,总算在子时完成图纸。
见时间太迟,也就没回房间,在书房将就着睡了一晚。
翌日一早,带着图纸直奔造船处。
只是刚踏进门,就看见一人背对着他,抖着腿大放厥词。
“连海边都没去过,谈什么造船,他要是能造出来,我把头取下来给他当球踢!”
第130章
苏源站在门口,听那矮瘦匠人高谈阔论,手里的凿子舞得虎虎生风。
另几个匠人都在第一时间发现苏源的出现,拼命挤眉弄眼,暗示对方闭嘴。
然而眼睛都快抽筋了,矮瘦匠人也没领会到自己的意思:“我跟你们说话呢,挤什么眼睛,眼里进灰了不成?”
话音落下,身后传来一声轻咳。
“都不用做事吗?站在这说笑谈天。”
矮瘦匠人仿佛被水泥从头灌到脚,除脸色青青白白,嘴唇颤抖不止,就这么杵在原地不知动弹。
“苏、苏大人!”
苏源信步上前,待到看清对方尊容,在心里哦豁一声。
无他,这人正是修缮城郊别宫时在背后诋毁他的匠人之一。
苏源奇道:“你不是营缮清吏司的,跑到造船处来作甚?”
矮瘦匠人冷汗瞬间从额角滑落,结结巴巴回道:“回、回大人,小的是今、今天刚调过来的。”
苏源意味不明笑了声,也没像上次那样暗着敲打:“既然来了造船处,就得按造船处的规矩来。”
他看向另几个匠人:“你们王大人可允许下属在这里谈论与造船无关之事?”
匠人们拼命摇头,大声告饶:“大人我们知错了,都是刘二木,是他非要拉着我们谈天的,我们什么都没说!”
“没错,一直都是刘二木在说!”
矮瘦匠人刘二木见他们把错处全推到自己身上,又气又急。
又慑于苏源手中权柄,只能紧咬着腮肉不吭声。
恰好这时王一舟点完卯过来,得知事情原委,当即沉下脸:“本官警告过你们,上值期间不得聚众谈笑,你们是把本官的话当成耳旁风了?”
“还敢在背后道苏大人的是非,谁给你们的胆子?”
他看向刘二木:“难不成是刘郎中?”
刘二木脸色刷白。
刘郎中是他的远房亲戚,他也正是沾了刘郎中的光才得以入工部做事,眼下来造船处也是走了刘郎中的路子。
此时他后悔不迭,肠子都悔青了。
早知苏源的难缠,他怎么就脑子一热,在苏源的地盘上说人坏话呢。
要是被刘郎中知道,一顿挂落必定少不了。
王一舟认定他就是那根搅屎棍,冷脸喝道:“愣着作甚,还不赶紧给苏大人道歉!”
刘二木不敢迟疑,连滚带爬上前,磕头如捣蒜:“大人饶命,都是小的的错,还请大人饶小的一命!”
凡事事不过三,苏源不止一次逮到他摸鱼躲懒,而后更是撞见他在背后道人是非。
加上这回,正好三次。
苏源虚虚握着图纸,语调冷淡:“你可会造船?”
刘二木告饶声一顿,脸上闪过心虚。
自然是不会的。
他走后门到这里来,也是看在造船处重新崛起,想来分口汤喝。
就算不会造船,也能给人打打下手不是。
许是慌了神,刘二木竟失口说出心中所想。
王一舟被他气得够呛,木头属性上身:“赶紧给我滚,造船处可不缺你一个!”
刘二木感觉天都塌了,嚎哭着求饶。
可惜苏源和王一舟一丝动容也无,冷着面相携离去,留下四个匠人面面相觑。
只一瞬间,他们就做出了决定。
也不管刘二木的谩骂挣扎,四人分别抬住他的手脚,直接把人丢了出去。
然后“砰”一声,把刘二木拍在造船处大门外。
“大人应该不会记恨到咱们身上吧?”
“苏大人向来宽厚,咱们好好做事,定不会计较。”
“唉,希望如此。”
......
这边匠人们各自忐忑,那边王一舟黑着张脸,面上愠色未消。
“以后再遇到这等贪懒多舌之人,承珩不必给他留情面,直接轰出去便是。”
他拍了拍苏源的肩膀:“咱们共同掌管造船处,底下的官员和匠人若不安分,是最有资格处置他们的。”
“王兄所言甚是,苏某记下了。”苏源温声道,“就算王兄没有及时出现,我也打算请他离开的。”
他眼里容不得沙子,更遑论长期跟刘二木这样的人共事了。
宁愿严厉些,也不愿让自己难受。
两人脚下不停,往放置模具的屋子走去。
苏源抬手拂开垂落的枝条,慢声道:“陛下重视造船处,自然不能什么脏的乱的都收,须得杀鸡儆猴一番,留下的人才会安分。”
王一舟深表赞同:“有些人的皮是该紧一紧,舒坦日子过久了,连高低尊卑都忘了。”
苏源笑笑,推开房门:“好了,不谈这个,昨晚我连夜画好了图纸,王兄你先看看,若无问题再让其他人过来。”
昨天苏源提出船帆有待改进,王一舟那心里就跟猫挠似的。
就连晚上睡觉都梦见苏源造出了更好的船帆,入海后畅通无阻,安全抵达对岸。
醒来后难掩激动,在院子里打了一套拳才冷静下来。
下了早朝就迫不及待过来,想与苏源探讨一二。
结果告诉他,图纸已经画好了,只需他过目即可。
王一舟捧着图纸,久久难回神。
图纸有好多张,捏在手里分量十足。
再看船舶结构图,线条流畅,刻画细致,每一个部分都详尽标注出来。
王一舟不由咂舌:“承珩啊,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一夜没睡,都在画图纸?”
他直勾勾盯着苏源的黑眼圈,像是抓到了什么证据:“就算你年岁尚轻,整整一夜不睡对身体也有伤害,等到了我这个年纪,什么病痛都找上来了。”
苏源听他碎碎念,好笑不已。
这样的王一舟,跟初见时像是两个毫不相关的人。
王一舟似是看出苏源所想,揪了下袖口:“我跟不甚熟悉的人谈不到一块去。”
话不投机半句多,有这功夫还不如早些多画几张图纸。
苏源莞尔:“王兄赶紧看吧,有不懂之处我也能解释一二。”
王一舟叠声应下,就这么靠在桌边翻看起来。
趁这空当,苏源翻出靖朝与造船有关的书籍,一目十行地浏览。
不多时,王一舟捧着图纸过来:“承珩,你画的这船帆与硬帆相差甚远,可是能多面吃风?”
苏源合上书,耐心解释:“此为三角帆,可灵活应对不同方向的风,既可顺风航行,也可逆风航行。1”
“三角帆......”王一舟望着图纸若有所思,“这个形容倒是很贴切,承珩能否展开细说。”
苏源把书放回去,引王一舟来到桌前,将图纸铺陈开:“船舶航行时,三角帆架在三根桅杆上,可根据不同的风向需要,随时转换方向......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