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部员外郎张通天,擅自挪用朝廷钱产,共计五百三十八两白银。”
“刑部员外郎唐际中,外放期间与当地商户沆瀣一气,剥削压榨百姓,擅自抬高赋税,中饱私囊。”
“......”
一个接一个的官员被点名,后面紧跟着他们的罪行。
连着二十八人,有十二人无上朝资格,反应如何不得而知。
反正这十六个被点名的五品以上官员,当得知自己或家人所为被当堂揭露,一个个吓得惨无人色,两股战战啪叽跪倒在地。
唐际中也没想到自个儿隐瞒多年的秘密被弘明帝知晓,差点吓尿了:“陛下明鉴,微臣没有做过这些事,这都是假的,是污蔑!是污蔑啊陛下!”
弘明帝怎会轻信这些两面三刀,跟赵洋狼狈为奸的贼子。
待福公公一一宣读完毕,弘明帝淡声道:“以上所有人全部打入大理寺,视情况判刑。”
这话落入赵洋的拥趸耳中,便是判刑≈砍头。
一边痛哭流涕,一边把头磕得哐哐响。
“微臣冤枉啊陛下!”
“陛下到底听信了何人所言,微臣从未强抢良家子,微臣是清白的!”
“陛下饶命,饶命啊陛下!”
求饶和辩白声此起彼伏,几乎冲破屋顶。
谁还记得一刻钟前曾有御史大夫弹劾太子,两眼直愣愣看着罪臣们。
陛下还是头一回在早朝上发落这么多官员,还真是一怒冲冠为红颜......啊呸,为太子啊!
苏源一眼扫过这十几人,眸底划过思量。
弘明帝不会随意处置臣子,这回突然大动干戈,连贪墨了十两银子的官员都打入大理寺牢狱,搅得人心惶惶。
太子是一个原因,但不是最主要原因。
会是什么呢?
苏源敛眸沉思,忽然灵光一闪。
这些人官位不高,可都处于举足轻重的位置,部门内大小事宜都能打探到。
凡事积少成多,当所有人的力量汇聚到一起,将会酿成惊人的后果。
他们八成是参与了夺嫡。
至于谋求从龙之功的人选,极有可能是怀王。
也只有那位跟这些人前后脚出事,怕是不止他,在场很多人都能猜到。
殿上吵吵嚷嚷,吵得弘明帝头都大了:“尔等口口声声喊冤枉,真以为朕没有证据?”
哭饶声陡然滞住。
“大理寺卿何在?”
大理寺卿出列。
福公公从一内侍手中取过厚厚一沓纸,沿玉阶而下,交到大理寺卿手中。
“这就是证据,是真是假,一审便知。”
大理寺卿的双手被坠得略微下沉,犹如捧着什么烫手山芋,声线紧绷:“微臣遵旨。”
觑着两并指宽的证据,朝臣们脑中警铃大作。
陛下连唐际中在地方上的所作所为都一清二楚,是不是意味着他们的一言一行也都在陛下的掌控之中?
这样一来,他们还有什么秘密可言?
诸人细思极恐,忙不迭拾掇起自己做过的亏心事,又是否扫干净尾巴。
就连苏源也努力回想,可曾说过什么大不敬的话。
幸好他素来谨言慎行,从未落下什么把柄。
那些背地里道过弘明帝是非的官员全都缩成了鹌鹑,努力降低存在感,生怕被陛下拎出来当典范处置。
在场的皇子们脸色红了青青了紫,跟开了染坊似的。
那些针对赵澹还有其他兄弟的计划和阴谋,岂不都在父皇的眼皮子底下?
难怪任他们的计划再如何周全,最终都以失败告终呢。
反倒是赵澹,这一刻心底的焦躁惶惑尽数散去。
万幸,父皇知他不知情。
金銮殿上一片鸦雀无声,所有人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
趁屏息凝神的空当,再三告诫自己安分老实,莫要再做那出头鸟,省得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有御林军进来,将十六名罪官押去大理寺,顺便逮捕另十二人归案。
弘明帝心里头舒坦极了。
砍去赵洋羽翼,让他再无兴风作浪的可能,顺带着还能警告臣子和儿子一番,简直一箭双雕!
陛下勉强抑制住翘起的嘴角,言归正传:“这批国之蠹虫已处理完毕,接下来继续谈太子的事。”
“事情的来龙去脉朕已知晓,太子侧妃的娘家人确实罪名累累,罄竹难书,太子作为东宫之主,理应......”
不等陛下说完,一位大学士出列,斗胆打断他的话:“陛下!”
弘明帝眼中闪过一抹笑,面上装作再严肃不过的样子:“秦爱卿有什么话要说?”
“微臣以为此事太子殿下并不知情,强抢民女,草菅人命,贿赂大理寺官员以脱罪皆为太子侧妃的娘家私下行事。”
弘明帝哦了一声,尾音上扬着:“秦爱卿何出此言?”
秦大学士了然于心,陛下这是非要他说个所以然呢。
苦水直往肚子里咽,还得摆出一副义正词严的表情,真让人叫苦不迭。
怪只怪他方才一时激慨,脑子一热就跟着御史大夫后头起哄。
“太子殿下惯来秉公无私,若一早知道此事,定会上报大理寺,让大理寺秉公处置,何须给自己制造麻烦。”
弘明帝捋了捋胡须,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嗯没错就是这样,秦爱卿不要怕,大胆说出来!
接收到陛下鼓励的眼神,秦大学士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微臣以为,先让大理寺严查此案,查明太子殿下是否参与此案,而后再下定论也不迟。”
跟秦大学士站一排的孔次辅甩给他一个眼刀子:你这厮何时这般伶牙俐齿了?怕不是背着咱们偷学如何给陛下拍马屁?!
秦大学士:“......”
别问,问就是眼泪逆流成河。
虽然秦爱卿说的正合他意,弘明帝还是得装装样子,又看向御史大夫:“胡爱卿以为如何?”
经历方才那一番轰轰烈烈的发落大会,谁还敢在这时候冒头。
饶是头铁如御史大夫,多少也得顾忌着些。
更何况他上有老下有小,家里可不能没有顶梁柱。
他绝不是屈服于强权,而是屈服于对家庭的责任感。
“回陛下,微臣以为秦大人不无道理,还请齐大人尽快查明此案,给陛下、太子殿下还有大家一个交代。”
大理寺卿微笑着点头,表示他一定会努力的。
至于弹劾赵澹的那番言论,当然也要解释一二:“微臣也是听那主犯当街喧嚷,误信了他威胁大理寺官员的话,还请太子殿下原谅则个。”
赵澹深吸一口气,声音略显沙哑:“胡大人言重了,这案子耽搁了几年,受害者尚未安息,逝者亦未平反,该怎么判就怎么判。”
“至于查案期间,大理寺若有任何的质疑,皆可来询问孤。”
赵澹都已摆明态度,他绝不会沾手这件事,也会积极配合调查,大家也不好揪着这件事不放。
至于问不问责,还得结果出来再说。
弘明帝权当没看见那些个糟心儿子遗憾的表情,朗声道:“太子说的就是朕想说的,要真查到此案与太子有关,朕定将严惩不贷。”
君无戏言,陛下也表明了立场,有再多因陛下偏护太子而升起的不满也都散得差不多。
众人脸上的表情舒缓不少,齐声道:“陛下圣明!”
弘明帝轻嗯一声,为自己描补一句:“朕向来不偏不倚,帮理不帮亲,太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一切按靖朝律法办事,绝不徇私。”
朝臣们嘴上嗯嗯啊啊应着,心里却是:“啊呸,我信你个鬼!”
论起偏心,您老自称第二,这世上没人敢称第一。
一颗心都快偏到胳肢窝了,也就糊弄糊弄三岁娃娃。
至此,太子侧妃娘家的案子揭过不谈,又有官员出列:“微臣有事起奏......”
后半截早朝一片风平浪静。
前有太子遭弹劾,被指不堪为储君,后有陛下发落二十几个官员,搞得他们那叫一个筋疲力竭。
若非必要,全程充当木桩子也不是不行。
好容易熬到时辰,伴随福公公一声“退朝”,紧忙着鱼贯而出。
......
苏源和王一舟并肩往外走,当呼吸到外面新鲜的空气,前后吐出一口浊气。
王一舟摸了摸脖子,喃喃道:“真是太疯了。”
并非陛下,而是那个叫唐际中的员外郎。
“太子殿下待人宽厚亲和,整日里忙于政务,哪顾得上一个侧妃的娘家,他们未免也太强词夺理了。”
苏源看着脚底抹油的御史大夫,意味不明笑了下:“只要能证明他们有在监察百官,管他真相如何,自有大理寺和刑部操心。”
王一舟想到他被御史盯上的那些年,连上值时衣襟未抚平都能拿到朝堂上弹劾,也真是没谁了。
“不过陛下这回属实下了狠心,连着发落了二十八人。”王一舟咂舌道,“二十八个空缺,接下来一段时间又有好些人打破头往吏部钻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