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婕妤眼神微闪,垂下头去,啜泣着说:“可他是臣妾的儿子呀,也是您的儿子,他这么做只是想让陛下您看到他呀。”
弘明帝揉了揉太阳穴,一副铁石心肠的模样:“朕先是靖朝的天子,然后才是赵洋的父亲。”
就在他以为宋婕妤会纠缠不休的时候,宋婕妤忽然止住了呜咽,缓缓站起身。
“罢了,臣妾虽不知洋儿犯了何事,但也知道陛下您是为了他好。”宋婕妤重又端起甜汤,“臣妾不再求您放他出去了,陛下尝尝臣妾的手艺可好?”
弘明帝掀起眼帘,居高临下地看着宋婕妤。
那双眼分明混浊无神,却给以被看破一切的错觉。
宋婕妤咽了口唾沫:“陛下?”
弘明帝忽的笑了,似讥似讽:“朕着实没想到,你会自投罗网。”
宋婕妤颇为迷茫:“陛下您在说什么?臣妾来此只是想让您尝尝甜汤,再顺便......”
“顺便毒死朕,是吗?”
弘明帝冷不丁冒出这一句,赵澹和临公公等人瞬间支棱起来,警惕地看向宋婕妤。
手中甜汤晃起细微的波痕,宋婕妤强自微笑:“陛下何出此言,您是臣妾的夫君,臣妾的天,臣妾孩子的父亲,臣妾怎么会......您呢。”
弘明帝抬了抬手:“既然如此,那就伺候宋婕妤喝下这碗甜汤罢。”
暗部凭空出现,朝宋婕妤走去。
第156章
在宋婕妤愣神之际,暗部夺过她手中的甜汤,步步逼近。
宋婕妤急急后退,却被御案拦住退路。
退无可退。
饶是心思深沉如宋婕妤,这一刻终是慌了神。
她泪眼婆娑地转回头,向弘明帝投去求助的目光,呜咽着:“陛下,臣妾没有,您误会臣妾了。”
弘明帝眼也不抬,翻阅着赵澹批好的奏折:“那就证明给朕看。”
宋婕妤噎了下,还要狡辩,就被两个内侍钳住胳膊,不得动弹。
其中一人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张开嘴。
暗部用小瓷勺舀起一勺甜汤,递到宋婕妤嘴边。
就在这时,宋婕妤突然剧烈挣扎起来,哭声如同杜鹃啼血般凄厉:“陛下!救我啊陛下!”
弘明帝置若罔闻,将漠然贯彻到底。
宋婕妤慌了,挣扎得更厉害。
梳理整齐的发髻散落开来,珠钗环佩噼里啪啦掉落一地,哪还有半分清纯娇美。
“陛下您快让他停下,他们弄疼臣妾了!”
暗部见陛下并未出言制止,便手腕一抬,一勺甜汤送入她口中。
甜汤甫一入口,宋婕妤就不顾一切地往外吐。
暗部在她喉咙处轻点了下,宋婕妤只觉得那处一麻,喉管不受控制地将甜汤咽了下去。
“不要!”眼见暗部要来第二勺,宋婕妤使出吃奶的力气,还真被她挣脱开了。
待重获自由,便不顾一切地往外冲,妄想着能逃离这里。
弘明帝一个眼神过去。
“啊!”
宋婕妤被暗部以巧劲放倒在地,惨叫着蜷成一只虾。
弘明帝放下奏折:“宣太医院院首。”
临公公悄然抹了把汗,麻溜派了人去太医院传召。
宋婕妤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声音尖利:“不要!”
“为何不要?”弘明帝冷冷看着宋婕妤,“朕怜惜你顶着烈日大老远从福阳宫过来,将这甜汤赐给你,你却在御前百般折腾,未免太不识好歹。”
为何不识好歹?
当然是因为这里面被宋婕妤加了料。
弘明帝冷落他们母子多年,现又害得她儿幽囚王府,只能装傻扮痴。
新仇旧恨加一起,宋婕妤生吞了弘明帝的心都有。
可惜老皇帝太过谨慎,竟发现了甜汤里藏有猫腻。
宋婕妤遗憾。
宋婕妤后怕。
甜汤里的料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一旦喝下,会对身体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想到宫外的赵洋,想到她中途折戟的任务,宋婕妤胸口一阵绞痛,哇地吐出一滩血。
饶是弘明帝早有准备,看到宋婕妤吐出一口充斥着甜腻香气的血,还是禁不住心惊肉跳。
被这股子味道冲得脑壳疼,有种被什么操控了意识的感觉,弘明帝忙转身去了屏风后。
“把宋氏押去偏殿,严加看管。”
至于甜汤,它是将这对母子的所作所为昭告天下的强有力证据之一,暂时处理不得。
另一方面,他也想知道这里面到底掺了何物,竟能左右一个人的神智。
“父皇!”
等弘明帝绕到屏风后,赵澹忙不迭迎了上来,脸上是不加掩饰的担忧:“父皇,您可有不适?”
弘明帝哈哈一笑:“朕连衣角都没让她碰着。”
赵澹在某些方面有着惊人的固执,坚持道:“等会儿太医来了,先让他给您号个脉。”
到底是好大儿的一腔关切,弘明帝也不再推拒,点头应承下来。
趁院首还没来,弘明帝又就奏折的批语提出几点意见。
父子俩你来我往,太医院院首就是这时候赶到的。
院首见内侍满脸急色,误以为陛下出了什么事,撑着一把老骨头跑路,两条腿都快抡出火星子,总算在最短时间内赶来。
却见陛下和太子殿下都好生生地坐在那,面上一派放松之色地谈笑风生。
院首怀揣着满腹疑惑,躬身行叩首礼:“微臣见过陛下,见过太子殿下。”
弘明帝敛了笑,恢复深不可测的帝王模样:“起来吧。”
没等他吩咐院首做事,赵澹已先他一步开口:“关太医,你且先来为父皇把个平安脉。”
关太医呼吸轻了轻,暗觑弘明帝的神情。
见陛下面无恼色,只没好气地斜了太子殿下一眼,一颗心跟着放下,上前为其诊脉。
正殿静得闻针可落,只有平缓的呼吸间或响起。
关太医凝神诊脉,几息之后,又换了另一只手。
诊脉完毕,关太医起身行礼:“回陛下,您的身体并无大碍,依旧如上月那般,阳亢略有些高。”
“还有就是体内阴不制阳,阳气外越,容微臣开两副药调理一下,很快就能降下来。”
“行,回头开了药让人送来就是。”
活了六十年,弘明帝早习惯了苦药的滋味,眼也不抬地说。
至于那些常见的老年病,都是老生常谈的话题,弘明帝心里门儿清,也知道这东西不是光靠喝药就能治好的,索性略过不提。
说罢,弘明帝又看向赵澹,用揶揄的口吻:“现在可放心了?”
赵澹笑得温和,言语间带着亲昵:“父皇身体无恙,儿臣也就放心了。”
弘明帝会心一笑,继而言归正传:“你去瞧瞧那甜汤里放了什么。”
关太医环顾四周,没见着什么甜汤,但不影响他阴谋论。
想来是有人狗胆包天在陛下的甜汤里放了不干净的东西。
重又回忆一番陛下的脉象,确认无碍后,这才开口问询:“不知那甜汤在何处?”
临公公笑眯眯地站出来,笑面虎的样子还真和他干爹有几分相像:“关太医,随咱家来。”
临公公领着关太医去了偏殿,天家父子担心再被那甜汤里的东西影响到,遂留在了正殿,只管等结果便是。
......
却说关太医走进偏殿,在临公公的指引下来到甜汤跟前。
刚一个呼吸,就闻到甜到发腻的味道。
关太医面色一凛,左手临公公,右手另一个内侍,动作迅疾地直往后退。
连退十数步,就差退出门外去了。
关太医又嗅了两下,确保空气里那股味道淡到几不可闻,这才狠狠松了口气。
临公公一直观察着关太医的神情变化,见状心里一紧,恨不能把宋氏那毒妇千刀万剐。
“关太医,您可认得那甜汤里的东西?”
如此开门见山,倒是让关太医愣了下,紧跟着点了点头。
“有几分熟悉,年轻时我曾跟随师父云游,无意间遇到过这种毒。”
这里就要提一嘴关太医的身份。
关太医是靖朝医圣关自在唯一的弟子,几年前被弘明帝请来太医院任职,上来就是太医院院首。
当然他也没让弘明帝失望,多次出手解决了其他太医都觉得棘手的疑难杂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