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进哥,他是我表弟,叫赖学。”一个人站了出来。
赖学被眼前的变化整懵了,怎么会这样,进哥不是讨厌那个叫江文的小子吗?他帮进哥收拾了对方,进哥不夸奖他,怎么还一副要找他麻烦的样子。
“进,进哥,我,我——”
“他妈的,谁是你进哥,张铁柱把你这傻逼表弟关起来,妈的要是警察找上门来,让我他妈的怎么解释。”
姚进气得把赖学推向张铁柱,烦躁地抓发胶固定的头发,发现还梳不动,气得一脚踹到泥地里,擦得锃亮的皮鞋沾上了尘土,瞬间变得格外廉价,如同此时姚进糟糕的心情。
“草!”
该怎么处理这事,姚进内心焦灼,他再怎么讨厌江文,可从没没想过用农场里的收割机来撒气。当农场场长的是他亲爹,他怎么会蠢到给他爹找麻烦,而且还是那么贵重的收割机。
万一江文他们报警了,警察查到姚进身上,那么他身上的职位肯定会被撸掉,他家老头子也很难保住他。
想到这样的后果,姚进就一阵后怕,连忙叫人看住赖学,别让他跑了,不然到时候他真的什么也说不清了。
姚进才不相信赖学这个蠢货会单独揽下所有责任,人都是自私的,发现他们遭殃,赖学肯定会用这个威胁姚家。
不过,想到江文谨慎小心的性格,江文猜测对方肯定一时半会不会报警,而是先找人修理收割机,就像上次的他一样,因为怕被农场发现而受到处罚。
想到这里,姚进忽地灵光一闪,想起了之前帮他修好收割机的那位老师傅。不如请对方帮忙修理江文的那台收割机,然后他们私下和解,不把事情闹到明面上,这样对他们两个人都好。
越想越觉得这办法可行,姚进立马动身去镇上找了老师傅的代理人孙哥。
当天下午,孙哥就来到了孟家,告诉了裴行之这个事情,江海跟姚进都分别找上了门。
裴行之微微挑眉,意味深长地笑了。没有拒绝,而是叫孙哥两边都答应下来。
另一边,焦急等待消息的江河等人,也收到了江海的答复,知道了那位厉害的修理师傅答应帮他们了。
江家人大喜,等了那么久,总算找到了修理师傅。江河之前也听江海说起这个修理师傅的事情,不管什么玩意送到对方手里,就没有修不好的。
因此,他也对这位修理师傅抱了很大期待,相信对方能修好被损坏的收割机。
因为收割机坏在清河村,所以江河等人要去镇上请修理师傅来村里,同时还要帮对方搬修理要用到的工具。
父子三人当然没有意见,借了村里的牛车,马不停蹄就往镇上赶去,来到了江海告诉他们的地点。
江武率先去敲门,“师傅你在吗?我们是来帮忙搬东西的?”
哐当一声,大门从里打开。
看到门内那张化成灰也认识的面孔,江武瞳孔放大,声音尖锐无比,像村里周婆子跟人骂架时嗓音一样。
“怎么是你!”
第36章
清河村的人们都在议论, 这收割机摆在村口也三四天了,天天一块墨绿色的幕布遮着,看也不让看, 碰也不让碰, 合着大队长借来是来当摆设的。
也有人说,江河家那大儿子江文怕是不会开,说什么机子没油了, 要回农场取柴油,结果去了两天也没回来, 肯定是不会操作,故意借来这个大家伙给他爹长脸面用的。
各有各的说法, 但是在收割机借来的第五天早上,大伙儿出门上工终于亲眼见到收割机运作起来。
房子大小的收割机,从村口开进大片麦田里, 江家大儿子坐在上面,看人的视线都带着浓浓的傲气。
村里人有些不爽,但是也能理解, 要是自己会开收割机,态度肯定比江文还要趾高气昂。
只见收割机一会儿功夫就在麦田里转了个来回, 前面圆柱状的切茬足足有五六米宽,就这一个来回, 就是十二米左右的距离,五分之一的麦子就被收割完了, 看得旁边的人一个个目瞪口呆。
刘成根叼着烟杆, “老子种了一辈子的地, 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场面,乖乖, 这也太快了。这一会儿功夫,顶咱们全村人割一天的量。”
保管员黑脸大爷,跟刘成根是本家,是他爹的堂弟,也就是他的堂叔。
老人拿着镰刀,望着眼前的景象,也发出了感叹,苍老沙哑的声音有些恍惚,“何止是你,我活了七十多年,也没见见过这样收割麦子的。”
像老刘叔这样的人还有很多,他们这个年纪,儿童时期清王朝还存在,少年时见证华夏最后一个王朝的覆灭,经历了军阀战争、抗日战争和新中国的成立。
从封建社会到现在蒸汽时代,老式农具到科学机械化的大型农业机械,让像老刘叔这样的老人,看得应接不暇。
知青院的知青们,也在远处望着这一切。皮景轩身上穿着背心,原本的白色已经被汗水打湿,白嫩细滑的手掌已经被老茧覆盖。
他单手叉腰,舔了舔干燥的嘴巴,“现在这些机械是越来越发达了,去年我们收这片麦田,全村人不眠不休地干了一个星期才干完。当时我刚来,干完之后整整在床上躺了两天才缓过来。”
孙雅婷去草埂边,拿起自己的水壶,先喝了一口,然后递给了皮景轩,“喏,喝点水吧,看你那嘴皮干的不成样子了!”
“给,给给我吗?不方便吧?”皮景轩耳根发红,手僵直地放在半空,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整一个手忙脚乱、不知所措的样子。
孙雅婷挑眉,“怎么,嫌弃我啊?”
“不不不,没没有。”皮景轩连忙摆手,匆匆接过水壶,不小心碰到孙雅婷的手,跟烫到似的迅速缩回。
孙雅婷也不管他,休息了一会儿,就继续干活。
白婷注意到这边,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不要脸!”
接着走过去,故意撞了孙雅婷的肩膀,捂着嘴矫揉造作的道歉,“呀,不好意思。”
孙雅婷嘴角一扯,并不打算跟白婷纠缠,“没关系。”
白婷却不打算放过孙雅婷,清了清嗓子,“我说孙雅婷,你是资本家的女儿,来农村是来接受教育和改造的,我们大家都没喝水,你怎么还娇气的带了没水壶来,资产阶级气息也太浓重了吧?”
“作为根正苗红的红五类儿女,我有权利监督你,下次不许再带水壶过来,你得接受劳动的磨炼,才能把你骨子里的资产阶级性子给去掉。”
孙雅婷抿唇,埋头继续干活,没有理白婷的自以为是。
“喂,白婷你怎么说话的?”皮景轩看不惯白婷这个女人总欺负孙雅婷。整天把资本家的女儿挂在嘴边,总是对孙雅婷指手画脚,说孙雅婷娇气,其实她才是最娇气哪一个。
干什么活前,嘴上总是要抱怨几句,还总把自己的活推给孙雅婷,皮景轩早就看不惯白婷的那两套标准,对自己是一个要求,对别人又是一个要求。
“白婷你少说两句,人家干了一上午,喝口水怎么了,你又不是没喝过。”张东升最近跟皮景轩一起住,两人的关系不错,也不喜欢白婷总找孙雅婷麻烦的习惯。
大伙儿都是知青,何必分出个一二三等,孙雅婷的出生又不是她自己选的,平时她干活也十分卖力,从来不抱怨。反倒是白婷,比起孙雅婷,更像一个资本家的女儿。
“张东升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白婷狠狠瞪了张东升一眼,这个叛、徒,他们才是一起来的,结果对方竟然帮老知青不帮她。
“你才闭嘴吧,一副大批判家的姿态,你以为你是谁,还红五类,浑身都是小资产阶级的气息,我说你家不会是靠造反起家的吧?”
杨雪早就看这个白婷不顺眼了,她对孙雅婷的成分不敢兴趣,但是这个白婷,从头到尾,从里到外没一点让她喜欢的。
杨雪说话向来直,直接猜测白婷家里的情况。
这个时候,虽然资本家、富农、地主成分的人遭人嫌弃,但是在wen革运动中因造反而得势的投机分子,则更令人厌恶。
造fan派,就是对这一类人的称呼。
“你胡说,我不准你这样说我父亲!”
听见杨雪的话后,白婷恶狠狠地反驳,双目赤红,面色有些狰狞,好像要把杨雪吃掉一样。
杨雪一愣,随即嗤笑,“这么激动,不会真是我说的那样,你父亲是个造反pai吧?”
“杨雪你再乱说,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白婷扔掉锄头,走到了杨雪面前,戾声威胁道。
“呵,我就说怎么了,有本事——”
“行了,还干不干活了?”
张秀清走过来,狠狠骂了几人一句,“要再说废话,我就告诉支书了。”
接着,看向面目可憎的白婷,张秀清眼里露出一丝轻蔑,“还有你白婷,下次再在上工的时候跟人起矛盾,我就把你告到镇知青办。活不好好干,一天天就知道跟人吵架。”
白婷咬牙,恶狠狠看了眼周围的所有人,“哼,你们都是一伙的,都欺负我。”说完,也不管张秀清,直接离开了地里。
孙雅婷有些担心,“秀清姐,白婷这样没事吧?”
张秀清哼笑,“她要走就走吧,反正扣的又不是咱们的工分,孟晚秋那臭丫头的眼睛可毒的很,等年末算工分分粮食的时候,她就知道后悔了。”
孙雅婷听到后,点了点头,不在关注这件事。
皮景轩凑了过来,小声地安慰孙雅婷,“你别在意白婷的话,她就是故意找你茬,什么成分不重要,重要的是个人表现。”
孙雅婷心中一软,“放心吧,我不在意。”父母一直告诉她,成分并不能以偏概全,他们家虽然是资本家,但是她父母以前热衷慈善,经常给孤儿院捐款捐物。
并不是像那些人口中说的那样,是挖she会主义墙角的反派角色。
但是皮景轩的安慰,还是给孙雅婷带来了不少的好心情。
另一边,江武也在跟村里玩的不错的朋友看着收割机操作运行。
瞧着大哥江文开着收割机,手动动脚动动,那大家伙就动了起来,一会儿功夫就收割了一大片麦子,可太神气了。
“江武,这回你们江家可算出尽风头了,以后村里还不得以你家马首是瞻,支书啊会计什么的,都等听大队长的话。”
旁边的男人说着奉承的话,以往江武可最喜欢听这些话了,本以为这次对方也会开心地大笑,没想到江武不仅没笑,脸上反而阴沉了下来。
“你他妈的,总说这些干嘛?”江武气急败坏地说道。
妈的,好不容易忘记这件事,这蠢货又让他记了起来。想起那天他们父子三人是怎么在裴行之眼里出丑的,江武恨不得立马失忆,忘掉那段丢人的记忆。
该死的裴行之,一开始就会修,偏偏折腾他们江家跑这跑那,到头来发现修理师傅就是他们村里的人,而且还是死对头家的女婿。
没有比这更操蛋的事了,妈的,贼老天,是不是故意在整他们江家,江武气愤地想。
最可笑的是当时,他江武还质疑裴行之,结果反被狠狠打脸。后面还想用裴行之跟新来的女知青私下勾搭的事威胁对方,结果威胁不成,反被他亲爹亲哥压着打,真是气死他了。
以后还想跟孟家争出风头,争个屁啊。
修好收割机之后,江河不是没想过用这件事威胁裴行之,毕竟现在私底下收钱搞交易,这可是投机倒把,被抓到要进牢子的。
江武还记得当时的画面,裴行之双手沾满了机油,乌漆嘛黑的,随意地垂在身体两侧,听到江河这话后,意味深长的笑了。
声音还是那么清冷,但是江武却感受到了浓重的嘲笑,仿佛看到了一群小丑。
想起这,江武恨不得一巴掌拍死江秀秀。妈的,前脚他们还在用投机倒把威胁裴行之,后脚裴行之就掉过头来威胁他们。
原因就是,过继给大伯江海家的江秀秀,竟然在县里镇上这一带跟黑市的人合作,江武听到后整个人都傻了。
江秀秀到底哪来的胆子,敢跟黑市的人合作投机倒把,不不不,这样不应该叫投机倒把,这比投机倒把还要严重十倍,他想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
裴行之这点事,跟江秀秀的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裴行之被发现了,顶多可能做几年牢。而江秀秀被发现了,九成可能要挨木仓子的。
最重要的是,江秀秀会牵连他们江家的其他人,无论是老一辈的江海江河,还是年轻一辈的江博和江文,一旦被人发现他们有一个干投机倒把挨了木仓子的女儿和妹妹。
这前途八成就得毁了,不止江海家要疯,江河也得疯。
想到这里,江武忍不住捂脸,挡住他快崩溃的情绪,他以前那个乖巧懂事的妹妹究竟是被那个孤魂野鬼附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