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话的内容很普通,裴仲渊也没有为难他,问清楚他调查裴行之的目的后,就放走了他。
但陶纾敏锐地察觉,恐怕要出事了。
陶纾走后,许慧珠呆愣了一会儿,随后发疯似地砸了全屋的东西。
陶纾回去后,就告诉了陶永昌,说许慧珠已经知道他结扎的事情了。
陶永昌很没面子,却拿着这个大儿子没有办法,从小到大对方的花销都是他花他母亲的,成年之后更是搬了出去。陶永昌想在陶纾面前摆父亲的谱压根没用,一个是陶纾压根不听他的,二是陶永昌自己没有底气。
好歹夫妻那么多年了,陶永昌也了解许慧珠的脾气,知道回去肯定会闹得鸡犬不宁,想到那画面他就头疼,索性他干脆不回去了。
自从上次被孟逢冬拒绝后,陶雅整日昏昏沉沉待在宿舍,茶不思饭不想。也不愿意回家面对许慧珠,虽然她心里知道这不是许慧珠的错,可是对孟逢冬满是执念的陶雅却还是控制不住自己迁怒对方。
被许慧珠严厉警告喊回家的陶雅满心抵触,一回来就往自己房间跑,不愿意与许慧珠说话。
许慧珠对这个差不多是一手带大的女儿很有耐心,但是当看见陶雅无视她,直接上楼的行为时,她彻底失态了。
“站住,我就是这么教你,进门不问候父母,摆着臭脸给谁看。”
并腿坐在沙发上,许慧珠冷声叫住了陶雅。
陶雅怔愣,从小到大这是许慧珠第一次凶她,以至于她半天反应不过来。
可半天不回话的陶雅又让许慧珠误会了,“怎么,说你一次还不乐意了,谁家姑娘放假了不回家,整天在外面混,别说是我教出来的,我许慧珠不丢这个人。”
陶雅回过神来,本来就娇宠着长大的她,脾气也不小,看着许慧珠几次不分青红皂白地说她,她毫不客气的反驳。
“妈妈,是谁让你受气了,让您把脾气发到了我身上。还是说,您更年期到了,如果是得了病,您就记得多吃药。”
啪——
陶雅说完,就看见许慧珠气冲冲地朝她走来,还来不及反应,脸上就传来火辣辣的疼痛。
“混账,谁允许你这样跟我说话的。”
陶雅捂住脸,眼眶刷地一下红了,泪珠在里面打转,从来没有人打过她。
陶雅又愤怒又委屈,可是打她的人是许慧珠,她又不能把她怎么办。
于是,陶雅一把推开了许慧珠,“你走开,你果然不是我亲生妈妈。我爸都没有打过我,你平时打我。”
没有准备的许慧珠踩着高跟鞋被陶雅推得一个踉跄,接着脚踝处就传来钻心的疼。
“张妈,把小姐关进屋子里,没有我的允许,不准放出来。”
陶雅一惊,看向大块头的张妈默不作声向她走来,“你敢,张妈你敢关我,我就让我爸爸开除你。”
张妈没有啃声,她是许慧珠招进来的,工资什么的也都是许慧珠发,自然不在意陶雅的威胁。
娇小姐的陶雅又哪里是干惯了粗活的张妈的对手,在张妈的手里,她就跟个小鸡仔似地。
被关进房间之后,陶雅终于感到害怕了,她拍着门板,可怜兮兮地认错,“妈妈,我错了,你别关我,我害怕。”
许慧珠冷着脸回应,“你给我好好反省,反省好了我再放你出来。”
说完,被张妈扶着一瘸一拐地下楼,准别去诊所看看腿。
对后面的认错声充耳不闻。
经过之前那些事,许慧珠已经不像之前那样自信了,她开始思考自己老之后的生活。她最大骄傲就是爱她丈夫、尊敬她的儿女、别人羡慕的社会地位和精致的生活……
可是最近她发现,她拥有这一切,她能骄傲地面对他人的底气,似乎都是假的,是她幻想出来的。
爱她的陶永昌,似乎对她有些感情,但是绝对比不上他前妻生的那些孩子,而且他为了他的前妻,竟然自愿结扎了。
从陶纾口中得知这个真相时,一个巴掌赤裸裸恶狠狠地打在许慧珠的脸上,把她的脸面狠狠踩在了地上。
但是许慧珠到底是许慧珠,她明白了这个事实之后,她迅速收回了自己的感情。
对待陶永昌,从今往后,他只是一个可以为她带来社会地位的男人。
如果是年轻时候的许慧珠,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与陶永昌离婚,重新选一个爱她的男人结婚。
可是人到中年,开始迈入老年的许慧珠思考事情的方式开始转变,自己才是最重要的,为了维持奢侈的生活,她愿意忍受。
但是陶永昌就罢了,她不允许这个家里再有其他人挑战自己的权威,特别是陶雅,她嫁过来的时候,陶雅才一两岁,对于陶雅她是用了心的。
所以,她绝不容许,陶雅不尊敬她。
这次关陶雅禁闭,许慧珠是打定主意给她一个教训,别以为长大了翅膀硬了,就可一违逆她。
——
七八年十二月,国家实行对内改革、对外开放的政策,国内形势发生重大改变,加快了国家现代化建设的进程。
七九年五月十五日,陶永昌已经一个月没有回家了。
一开始是不愿意回家,后面他是不能回家。去年年底开始,他的权利已经被逐渐架空。半个月前,扶持他的老领导突然被退休,陶永昌准备去看望老领导,却被人拦下,并没有见到人。
陶永昌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不对劲,还来不及调查,就被纪委的人带去喝茶。
在纪委审问人的办公室,他见到了裴仲渊,还有以病为由退休的老领导。
六十年代初的时候,领导阶层为新中国的发展绞尽脑汁,夙夜难眠。
裴仲渊所在的一方,认为国家有必要向西方国家学习,不能一味排斥西方的东西,要想恢复经济贸易,闭关锁国已经是前车之鉴,故步自封是绝对不行的。
其中另一方摒弃资本主义的一切,认为向国外交流贸易,只会把帝国主义重新引进中国,刚刚恢复一些元气的祖国,承受不住再一次的打击掠夺,所以坚决不同意革新派的决议。
政策的争议是正常的,可就怕有人想借此机会争权夺利。裴仲渊他们当时就遇到了这样的危机,反对派的某些人不在乎国家利益,只在乎的权利是否会被削弱。
所以,面对对面积极主张创新的裴仲渊,对方调查了裴仲渊,查到了裴仲渊与妻子许慧珠貌合神离。
对方派人接触了许慧珠,知晓了许慧珠的性格,又秘密操作让许慧珠与刚回国的初恋情人陶永昌联系上。
为了和裴仲渊离婚,跟初恋情人在一起,许慧珠成为了针对裴仲渊,打击创新派阴谋中关键的一环。
裴仲渊一方为了推动改革进程,多次进行了秘密会议,会议成果挤在一本笔记上,被裴仲渊保管。
这本笔记最后被许慧珠偷走,又落到幕后之人手上。
凭借笔记本上的内容,被幕后之人扭曲含义,给裴仲渊一方的人盖上了莫须有的与资本主义暗通曲款的罪名。
裴仲渊为了不连累其他人,主动包揽了所有责任。
就这样,裴仲渊被关押,与外界断绝联系。
紧接着,文ge运动到来,许慧珠改嫁陶永昌,裴家遭难,裴家祖父母相继离世,裴家被夺,裴行之流落街头,被白奉尧收养。
再往后,裴仲渊被转移至劳改农场,裴行之被许慧珠带回,代替陶维下乡。
而当初陷害裴仲渊的幕后黑手就是陶永昌的老领导。陶永昌以为老领导对自己的赏识,其实是许慧珠构陷裴仲渊阴谋后的奖励而已。
听完这一切,陶永昌彻底傻了。
“不,不是,裴仲渊你骗我的吧,虽然我抢了你媳妇,你倒也不用这么费劲心思的伪造那么多,慧珠她虽然娇气了一点,但也不至于那么坏吧。”
裴仲渊眼中闪过一丝嘲讽,扭头看向另一边,形如枯槁的陶永昌敬仰的老领导,“他已经全部招了,不信的话,你可以问问他?”
被提及老人抬起头,不理一脸希冀的陶永昌,冷眼看向裴仲渊,“成王败寇,随你们怎么处理。”
陶永昌傻了。
裴仲渊旁边的人笑了,“骨头还挺硬,希望你的家人也能和你一样。”
老人眉头一横,“他们没有干什么,一切都是我自己的做的。”
裴仲渊走到老人面前,“善恶终有报,不是不报,而是时候未到。你是什么货色,留着你血脉的又能是什么好东西。”
站在裴仲渊旁边的那人愣了一下,第一次见老裴说这样刻薄的话,不过想到面前这人害得裴家差点家破人亡,老裴没亲手砍了他,已经很仁慈了。
“恭喜你,你的四个儿子,两个女儿都得了你的真传。大儿子贪污受贿,二儿子撞死了人,三儿子在学校害了两个女孩,小儿子更绝,逼良为娼啊。两个女儿也毫不示弱,大女儿偷偷让人毁了你女婿养的外室的脸,小女儿的儿子在学校推别的孩子下楼,害得人家孩子瘸了一条腿,这些都被你妻子瞒了下来。啧啧,当真是蛇鼠一窝,看来你们一家子不用分开了,无论是牢里,还是地下都有人陪你,高不高兴啊,老匹夫?”
听这人说完,老人的脸色青了白,白了又青,最后脸色涨红,呼吸急促,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我艹,这老匹夫承受能力那么差,不是死了吧?”宗学海连忙过去,把手放在老人鼻端,感到到还有气息,才送了一口气。
而陶永昌听到宗学海说的这些,终于感到了害怕。平日里一直很和蔼的老领导,背地里原来一家都是五毒俱全、坏到心眼子里的恶人。
裴仲渊没有管晕过去的那老头,而是看向陶永昌,“你是没有干过什么违法违纪的事,可是你知不知道你老领导妻子拜托你干的那些事,有多少牵扯到了老宗之前说的那些事情。”
听完,陶永昌脸色唰的一下白到透明。
等陶永昌从纪委出来,足足老了十几岁,以前头上只可隐隐看见几根白发,如今已经全白了。
从单位收拾东西出来时,他看见大儿子扶着自行车在路边等他。
忽地,他想起了裴仲渊说的那句话:你有一个好儿子!
眼眶不受控制地红了。
陶永昌别过脸,偷偷用衣袖擦掉眼泪,走到陶纾面前,装作淡定地说:“来了。”
陶纾也不问他,径自拿过陶永昌手里的杂物,“上来吧,我送你回家。”
陶永昌做到儿子的后座,看着儿子宽厚的肩背,不由得恍惚起来,儿子已经那么大了啊。
“我被双开了。”
陶纾淡淡地‘嗯’了一声。
得知处理结果后,陶永昌既松了口气又有些害怕。
松了口气是因为不用被枪毙了。
害怕则是怕看见孩子眼中的失望,人即将步入老年,却失去了事业,落得个这样的下场,把事业心看得很重的陶永昌感到十分挫败。
但看大儿子淡定的样子,他羞愧的情绪消失了。
“我应该会出国,带着你妹妹离开,你和小维已经成家了,是走是留你们自己拿主意。”
陶纾骑着车,阳光从斜面照过来,在地面映着两道长长的影子。
“我就不用了,我和小微讨论过了,就留在首都。至于小维,你自己去问他吧。”
到了家门口,陶纾没有进去。
目送大儿子离开之后,陶永昌叹了一口气,抱着带回来的杂物,佝偻着脊背进了这栋二层别墅。
回到家中时,许慧珠并不在家,陶永昌也没在意,但看到女儿被许慧珠关了整整三天时,陶永昌眼眸一暗,不理会张妈的阻拦,直接拿刀劈坏了门把手。
把哭得可怜的女儿抱着安慰了一番,陶永昌叫张妈去厨房弄些吃的。
被陶永昌看门吓到的张妈不敢再多说什么,手脚麻利地回到了厨房。
当晚,许慧珠回来看见陶永昌,并没有解释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