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依稀听得苏涿光和哥哥应了什么话,苏涿光的音色向来最好辨认,清冽似霜,脱于众声之外,她听之,心不由得落至了实处。至少有他在,她不是一个人面临这些。
随后马车行至将军府,她在摇摇晃晃中挺直脊背,保持仪态,那沉重的发冠压着她的脖颈,让她颇觉疲惫,以至于步出车厢时,她步子有些不稳。
“我抱你?”
耳畔传来苏涿光的嗓音,这次他在征求她的意愿。
“嗯。”她低低应和。
他将她抱下马车,随后他牵着她完成了后面的仪程。
乔时怜心想着,也多亏这红盖头能恰到好处遮去她的面容,挡住其余人的目光,让她在一众宾客面前不那么忐忑。她只需顾着牢牢紧握身边人的手,同他共行着礼就足矣。
随后送入洞房的路上,沉默许久的苏涿光忽问她,“累么?”
乔时怜望着眼前迷蒙红色,“…还好。”
当然累,她都快累得直不起腰了。
苏涿光似是看穿了她心思:“再坚持一会儿。”
及入了房,随之是为挑盖头、共饮合卺酒,尽是在喜婆一众的注视下,乔时怜不免紧绷着身,险些没能拿稳酒盏。
少顷,房间唯留她与苏涿光二人。
见苏涿光欲要离房迎宾客,她出声提议道:“你…一会儿能少喝些酒吗?”
苏涿光有些意外:“怎么?”
乔时怜眨了眨眼,“我听风来说…你上回在瑶光宫,喝了三盏就醉了…”
他醉的时候蛮不讲理,若是一会儿他喝多了,她还真招架不住。
苏涿光沉吟半刻,“怕我喝多了对你做什么?”
她当即拔高声反驳:“没有的事!”
如此一来,反是暴露了她的心虚。
苏涿光自知酒量尚可,瑶光宫那三盏百花酿纯属是被昭月下了药,但他见她此番模样,怕是自己不答应她,她能在这里胡思乱想好久。
故而他抚门离去前应声:“我尽量。”
-
喜烛正燃,长夜明彻。
乔时怜舒了一口气,在这四下无人里,她终是松缓下来。
未几,她又顾及母亲千叮万嘱之话,从箱底翻出了那画册。乔时怜极力忍耐着羞耻之心,劝说自己看下去。
却是方翻看之时,卧房的门被推开,她吓得把画册掉落在地。
苏涿光看着她惊慌的神色疑惑道:“你在做什么?”
乔时怜干笑两声:“我…我在赏月……”
苏涿光瞄了眼窗外灰蒙之色,“乔姑娘,你的撒谎技术有待提高。”
随后他皱起眉打量着她:“之前都累成那样了,还不卸冠脱衣吗?”
乔时怜自是因一心顾着画册之事,忘了褪去身上沉重,但她定是不敢把那东西的存在告知于他。
是以她反问:“…不好看吗?”
苏涿光端详着她,那珠翠满冠下,黛眉如画,目含澈光,鬓云度香腮。他想,即便是以好看二字来形容,也显得俗了。
“再好看,脖子也是要的。”
他走近为她取下发冠,自然而然地坐在了她身侧。
乔时怜望着近在咫尺的他,忽忆及昨夜的那个梦,面颊顿时通红。
怎么取个发冠就成这样了?累得发烧了?
苏涿光抬手便欲往她脸上摸去,却见她仓皇往后退。
他于半空中的手一僵,随即他正欲起身离去之际,偏巧踩着了乔时怜掉在榻边的画册。
乔时怜心生慌张,眼见苏涿光便要侧过身去瞧他踩着的是何物,她忙不迭攀着他的肩,眨眼便把未设防的他半个身按在了床头。
绝对不能让他发现那个画册!
苏涿光:“?”
她刚刚不是还在躲我吗?
乔时怜结舌道:“我…我累了,我们睡觉吧,好不好?”
苏涿光瞄了眼二人身上繁复的喜服,直起身:“…可我还没更衣。”
乔时怜急忙道:“在床上脱也是一样的!”
他若是下榻去更衣,定会发现落在榻边的画册。
苏涿光听罢,目光尽是异样,“你这么着急吗?”
反应过来他在想什么,乔时怜只恨不能钻进地缝里。
她暗自衡量着画册被发现和在苏涿光眼前更衣二事,最后她选择了后者,硬着头皮切齿道:“我急…”
苏涿光:“……”
她真的有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话吗?
乔时怜瞧他模样,知自己没法轻易蒙混过关。
索性她细声道:“你…闭眼。”
苏涿光闻言照做。
但她瞅了眼画册掉落之地,她需横跨苏涿光身上才能下榻捡起来。她不能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做此等事,故她只得按此前所言,在榻上把喜服褪去。
随后她打量着纹丝不动的苏涿光,径直上前伸手摸到了苏涿光的腰带,欲为之解衣。
却见他陡然睁开眼,垂眼见她柔荑所握之处,满目不可思议。
她真的想要吗?
烛泪燃落间,断续的火光浮掠。
苏涿光定睛看着她,觉得自己方才应她所言在榻上更衣是个错误的决定。眼下他由着她解开他的腰带,纤指掠过他衣衫系处,他只觉那难耐烧灼的感觉愈盛。
终是在身上一轻,外衣落入锦被上时,他按捺不住俯身将她压至另头,指腹摩挲过她略有紧张的脸。
那带着薄茧的手触碰着她,宛若一支毫笔,欲细细描摹出她的五官与面骨,尽寸尽至。
乔时怜觉得很痒,浑身不由得为之轻颤,却又生出酥麻的感觉爬满胸腔,这样的感觉似是煎熬,又似是沉浮于水天一线,时而窒息,时而得获呼吸。
“可以亲吗?”
饶是如此,他仍在征询她的意愿。
乔时怜踌躇半刻,羞涩地点头并闭上了眼。
心跳骤速里,她察觉跟前仓促的风落下,他已逼近她唇畔。
“砰砰砰——”
急促的敲门声猛地传来。
第29章 29 、尝试
倏忽间, 二人同时睁开眼。
四目相对,乔时怜将他面容尽收眼底。那狭长眸中覆过的寒霜更甚,点漆似的瞳仁映着她此时被他压在锦被, 芙蓉含羞之面。
气氛陡然尴尬起来,她忙不迭挪开脸。
苏涿光起身往门处而去, 好在他心思尽在这敲门之人,下榻时也没注意到遗落在地的画册。
乔时怜趁机拾起那画册藏在枕下, 暗自感激着这突然敲门的人。不论如何, 这画册绝不能让他瞧见,不然怕是会让她羞得无地自容。
此时苏涿光略有烦躁地打开门,见着立身于稀落檐灯下的季琛。后者发觉苏涿光眉目凛冽,暗藏杀气,顿觉不妙。
季琛目光落至苏涿光稍有不整的里衣,蓦地明白了什么, 随即他讪讪笑着别过头去, 望向长天。
这人从喜宴上急如风火地赶回婚房,缘是乔姑娘也亟不可待。他本以为这短短半烛香的时间,应当搅扰不了什么, 看来这二人感情真是要好,这就开始如胶似漆了。
苏涿光不耐烦地道:“限你十个字。”
这敲门扰人春宵之事,季琛若不给他个合理解释,他只怕又想把季琛绑起来送到昭月公主那里了。
季琛自知理亏, 赶忙揖身哄着话:“别气别气…”
苏涿光抚着门缘欲阖, “还剩六个字。”
季琛把手中之物甩给苏涿光:“这个东西落了!”
“砰——”
季琛尚未看清苏涿光有无接过, 房门已是重重关上。
“看来…怨气挺重的啊…”季琛深深望了眼紧闭的门, 喃喃自语着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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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借着幽微烛火, 苏涿光瞄了眼手心里冰凉之物。那是一枚福钱,寓意新人结好,是西北婚俗里洞房时必备之物,新郎将之放置床头一夜,便能得来神明祝福。
按传统,此物本是应大婚当日由母亲交予他。
倒也不怪季琛前来相扰,因苏夫人一直是横亘在苏家父子之间的刺,苏铮纠结许久,临近洞房夜才让季琛代为转交。哪想苏涿光敬酒迎宾效率如此之高,季琛还没来得及给他,他就已回了婚房。
眼下乔时怜藏好了画册,心也定了下来。
她正襟危坐于榻上,问着折回的苏涿光:“是谁呀?”
苏涿光将福钱放至床头,“送福钱的。”
乔时怜望着那陈旧铜色的福钱,“好像听过,是西北才有的习俗。”
苏涿光嗯声应道:“我娘是姑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