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凝没有注意到许大人是被人拽着后脖颈的衣领子站起身的,所以自然也没有注意到身侧的人换了一个。
“也不知道灾民总共数量。”温凝想得出神,不由得自言自语,“恐怕这个高地安排不过来,还需要安排类似的地方,一个两个不够,要四五个才行。”
“确实安排不过来。”身侧的人声音低沉,“所以我们又安排了别处,宜州如今一共有五个区域,包括宜州城内的空地。”
“那太好了……”温凝一愣,猛地抬头,鼻尖同时传来淡淡的玉檀香,这香味今日混合了些水与泥土的腥气,跟温凝现在身上的气息相似。
温凝的眼瞳里印出萧云辞含笑的面容。
“殿下?”温凝一惊,有些惊吓,可更多是惊喜,赶紧起身,“您回来了。”
她今日有不少话要跟他说。
可温凝冷不丁起身太猛,顿时有些站立不稳,脚下一踉跄,差点摔倒。
萧云辞却像是早就料到她的反应似的,悠然伸手,捞住她的腰,好整以暇的将她直接扯进了自己的怀里。
温凝手上还有泥污,身上也有不少泥点子,被他拽着不好推拒,径直撞进他的怀里。
她顿时有些手足无措,一双脏手不知道往哪儿摆。
不远处的张应河原本还想着看好戏,看到这个场面,脚下猛地往前两步,牙龈都快咬碎了,恨不得将温凝立刻从他的怀里拽出来。
而一旁方才被萧云辞亲自拽开的许尹,现在脸上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害羞之余,更多的是心虚。
……男女授受不亲,更何况她是太子妃。
萧云辞的视线若有似无的扫过许尹的脸,面上虽然带着淡淡的笑意,可眼神却透着锐利的冷,如刀刃般,半点没有收敛戾气,那眼神将许尹刺得几乎抬不起头。
完蛋了……许尹几乎要哭了。
周围所有的官员几乎都聚集了过来,众人面色各异,心照不宣。
空气中搅动着复杂的气氛,暧昧、醋意、淡淡的警告……萧云辞毫不避讳的展露出自己对温凝的在意与占有欲,仿佛刻意为之,又像是在敲打周围的所有人。
张应河暗暗“啧”了一声,这小子,还真把自己当宁宁夫君了!
被这么多人看着,温凝到底是有些不自在,她轻声说,“殿下,我手上脏,别蹭着了。”
萧云辞这才稍稍放开了手,看向她时,面上早已恢复成为温和的模样,“累了吗?先去休息,后续孤来安排。”
“嗯。”温凝点了点头,然后抬眸问他,“殿下还要忙多久?”
“我尽快回来陪你。”萧云辞闻言淡淡笑了笑,用他干净的手指轻轻替她捋了捋额间的乱发,“你先歇息,不必等我。”
他声音虽轻,可是语气暧昧,动作也暧昧,温凝耳根一红,虽然不太适应他刻意的亲昵,可周遭这么多人,她总不能抗拒的将萧云辞推到一边去,便只羞涩的垂眸,一副夫妻和睦的模样。
许尹看着温凝那羞涩可爱的模样,一颗心狂跳的同时,又像是被人插上了无数把尖刀。
原来她喜欢一个人是这副模样……
也不知道灾民中是谁忽然喊了起来,“这是当今太子萧云辞,那位仙女就是太子妃殿下!”
众人哗然,仿佛根本没想到与他们打成一片,帮他们搬东西,安排棚帐的仙女竟然是身份尊贵的太子妃殿下,一个个都露出了惊愕的神情。
温凝一怔,却看到目之所及的地方,灾民们纷纷跪倒了一片,朝着众人行大礼。
“太子殿下千岁! 太子妃殿下千岁!”
一时间场面壮观,大家虽然没有吃饱饭,声音听起似乎有气无力,众人加在一起,却也是响声震天。
温凝心中震荡,第一反应却是看向萧云辞。
萧云辞眼眸带笑看着她,在她耳边轻声道,“他们在谢你。”
温凝着实有些不好意思,赶紧让大家起来,自己也实在是有些累了,便自行回去休息。
温凝离开前,与周围的大人们都颔首致意,大方温柔,一点身为太子妃的架子也没有,诸位大人都客气的回礼,面上都露出了几分欣赏。
这高地上看起来万事方便,似乎很好安排,可是这里地理位置最好,送来的灾民反而是受灾最为严重的,他们原本非常担忧许尹一股脑将人平均分开塞进各自的棚帐了事,到时候容易出现各种麻烦,反而不好处理。
可他们一到,却发现此处不过几个时辰,便被安排的井井有条,实属奇迹。
许大人虽满腹诗书写得一手好文章,处事经验却大大不足,也容易自作聪明,如今能安排的这么完满,是谁的功劳,自然不必多说。
萧云辞也离开后,诸位官员便凑在一块儿聊了起来。
“太子殿下眼光果然毒辣,我还从未见过女子能在这种环境里不计较的。”
“是啊,一点架子也没有,灾民没有不喜欢她的。”
“重要的是她处事也极为妥帖,根本不像是养在深闺的姑娘,颇有几分聪明与见识。”
“原来这便是天生凤命吗?太子殿下能得此妃,日后定能一番平顺,壮大北明。”
张应河一直在笑眯眯偷听,和听到这里,便有些不乐意了,忍不住开口道,“宁……太子妃殿下本就聪慧又善良,跟她是不是凤命没关系,她本身就好,从来就好。”
众人用略有些惊愕的眼神看着他,似乎很是意外——这位极少夸人的张大人居然会对太子妃有这样高的评价。
“感慨一下,感慨……太子殿下何等幸运,能娶到这样的太子妃。”张应河似乎也觉得自己的话语夸张了点,赶紧补充道。
“张大人所言不虚,却是略有偏颇,太子妃殿下虽优秀,可当今女子,优秀的不少,却能有几个能抛头露面的?太子殿下欣赏、信任太子妃,让她放手去做,也是极有魄力。”有人开口说道。
张应河本想继续反驳,可他微微张口,却是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似乎……可能也有些道理。
萧云辞单独来到棚帐之外,看向那今日一直守着温凝的护卫。
护卫面色一凛,立刻低声道,“张大人来过,说了些话便走了,未做什么出格之事,后来太子妃殿下便去外头帮忙……”
护卫将温凝今日所做之事都说了一遍,萧云辞微微蹙眉,“张大人说了什么,可听见了。”
“听到一些。”护卫赶紧将自己听到的那些话复述了一遍,一面说一面小心打量萧云辞的面色,生怕自己听到什么不该听的,殿下拿自己出气。
比如“太子妃说,太子殿下对于男女之事应当没有什么兴趣。”“张大人说,长点心吧,男女之事未教,叔叔们的失职。”“太子妃说与殿下是假……假成婚。”“张大人说,齐微明一看到太子妃,全世界都知道他爱太子妃爱的死去活来……”
诸如此类,说了半晌,护卫只觉得肝胆发颤,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只因此时的萧云辞实在是面容阴沉,浑身散发出一股要杀人泄愤的气势,脸上却仍旧带着笑,仿佛玉面修罗。
护卫咽了口唾沫,在合适的时机噗通一声跪倒,“殿下,属下说完,这些话便全忘了,求您绕了属下。”
萧云辞冷冷看了他一眼,“管好你的嘴,孤不在的时候继续盯着,不要让任何一个人有机会靠她太近。”
“是,殿下!”
温凝用为数不多的水稍稍清洗了一下自己身上的泥污,此时天已经黑了,萧云辞与诸位大臣连夜讨论圩区排水的问题,隔壁的棚帐爆发争辩之声,温凝终于觉得乏了,坐在床上昏昏欲睡。
也不知过了多久,温凝睡着了,迷迷糊糊感觉很冷,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忽然她感觉到几分温暖,滚烫又舒服,她轻轻抱住那凑近的东西,觉得暖和,轻轻蹭了蹭。
那东西忽然一僵,呼吸有些沉。
温凝缓缓睁开了眼,却发现自己死死地抱着萧云辞的手臂,方才自己便是他的臂弯之间蹭。
她立刻清醒过来,猛地坐起身,红着脸看着他。
“殿下。”
“吵醒你了。”萧云辞语气也有些不自然,他看了一眼床榻,声音悠缓,“看你只睡了一边,将你挪过去些,别摔了。”
“多谢殿下。”温凝轻声说,顿时想起今日张叔说过的床榻太窄的事情。
她微微蹙眉,想着应该如何跟他说这个事情……似乎不太好开口。
总不能让萧云辞睡地上,或者她睡地上?温凝看了一眼泛着潮气的地面,立刻将这个可能性否决 。
罢了,也不是没睡在一起过,若真如张叔所说,他要是想做什么,早就可以做了,何必等到现在。
温凝刚想开口,却听萧云辞说,“这床榻有些窄,怕是会挤着你,不如我睡地上……”
“殿下睡床吧。”温凝立刻抬头看着他,态度笃定,“没关系的。”
若是萧云辞不说,她还会因为张叔今日说的话有些在意,可现在听到萧云辞这话,她顿时想起了洞房那日,萧云辞便是主动要睡地上,是自己让他同床共枕的。
萧云辞绝对不会对自己抱着什么坏心思。
通过方才萧云辞的话,温凝再一次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萧云辞微微挑眉,静静看着她,“这床榻很窄,恐怕会显得亲密些……”
“嗯。”温凝咽了口唾沫,用略带轻松的语气开口,仿佛在劝萧云辞,也像是在劝自己,“昨夜马车都睡过了,宜州的条件艰苦,也没有办法,殿下不介意的话……就,就上来吧。”
第四十三章
萧云辞闻言, 眼眸一动,似乎有些意外似的。
与他对视,温凝心中陡然紧张,觉得自己这话语间似乎过于主动了, 不过对方是萧云辞的话, 应当不会误会她的意思……
毕竟二人这几日, 相处时都是清清白白,即便是亲密的接触, 也没有什么真正意义上的冒犯, 大多时候都是迫不得已。
这些接触, 在一开始的时候便已经谈妥了,温凝早就做了心理准备,并不算什么。
而且温凝发现, 他们双方似乎都认真的站在对方的立场上考虑, 虽然时间不长, 但是目前为止, 合作都很顺利。
“好, 那恭敬不如从命。”萧云辞并没有再多余客气什么,缓缓坐在床榻边缘, 那小小的床榻一沉,发出吱呀一声……温凝的心也缓缓一动。
她重新躺在榻上, 背脊朝着他,侧身面对着棚帐的边沿。
棚帐的外头燃着篝火,有些火光, 看起来温暖热烈。
棚帐外还有守卫的人影时不时晃动, 那闪动的阴影令她觉得周围有些不安全,莫名的睡不着。
她紧紧的闭着眼, 感觉到萧云辞的身子在自己的身后缓缓躺了下来。
他体温高,一靠近便有滚热的温度灼着她的后背……温凝时常有些疑问,比如他的身上为什么总是这么温热,暖暖的……很舒服。
温凝却不敢问,这属于私事,问出这样的话,便有些冒犯了。
她脑子里冒出乱七八糟的思绪,因为方才是刚醒,她脑子里又是迷糊又是清醒,一时间怎么也睡不着,却听身后的萧云辞缓缓道,“转过来。”
他声音有些低沉,温凝一怔,缓缓睁开眼,心跳有些快。
为什么要转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