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微明以为自己如方才那么说,温凝便能接受,却没想到她的反应完全出乎了自己意料,一时间居然有些微怔。
“你要逼我休了她?”他下意识问道。
温凝呼吸一滞。
她猛然发觉,自己根本无法与他说清楚……她的所思所想,与齐微明完全就不在一条路上。
她也同时想到,从前与齐微明在一起时,她也总是有这种感觉,两人也时常有分歧,可是齐微明总是好脾气的、费劲心力的“哄”她。
他说是“哄”,可温凝却无意间接受了许多他的意识。
比如她注定是他的未婚妻,一辈子便是他的人;比如她是孤女,身份地位卑微,他反抗家族努力了许久,终于可以将婚约延续……她仿佛生来便是亏欠他的。
“齐微明。”温凝音调微微提高,尽力道,“你与周明燕已是夫妻,这是你与她的事,我没有理由干涉,也不可能干涉,更没有逼你做什么。”
齐微明无奈看着她,“宁宁,别耍小性子,我知道你吃醋,可是周家毕竟是京城……”
“我没有吃醋。”温凝终于忍受不了,咬牙道,“我不会再嫁给你,齐微明。”
齐微明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他虽然沉默,可他眼神仿佛在说……宁宁,你要不然就是在攀附权贵,违背诺言,要不然就是在耍小性子,逼我休妻。
温凝觉得自己的尊严被狠狠的踩碎了。
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的未婚夫,曾经想与他共度一生的未婚夫,居然连她是什么样的人都不明白,居然连她的心思想法一丝一毫都不懂。
他甚至半点良心也没有,对待发妻,便如同对待一个工具。
温凝红着眼眶,已经说不清楚自己是气还是怒,喘着气与他说。
“我与太子和离后,也不会再嫁给你。”温凝胸口起伏,声音哽咽,硬生生咬牙道,“我此生不会再嫁给你,齐微明,我与你的婚约早已不作数了,请你善待你的妻子。”
“宁宁……”齐微明终于发觉她的态度是认真的,而并非耍小性子,顿时慌了。
“为何?当初说和离后会与我成婚的是你,如今又反悔,宁宁,你说话怎能如此儿戏。”齐微明几乎不解,“不过没关系,宁宁,我可以和离,我可以和离等你,我会一直等你。”
温凝听到这些,更觉得难受,她的话根本不起作用,齐微明有自己的想法,他完全听不进别人的话。
“齐世子不必说傻话了,告辞。”温凝觉得很累,她不想再与他多说半个字,转身便要离开。
齐微明见她如此,顿时着急了,立刻上前,要捉她的手腕,口中喊着,“宁宁……”
可他的手还未触碰到温凝,他便感觉到手指节一阵剧痛,他痛呼一声,觉得自己的指节差点被掰碎。
一看,不是旁人,正是萧云辞冷眼看着他。
“齐世子自重。”
齐微明只觉得浑身灌满了冰,身子发寒,整个人动弹不得。
“你……”
“她的话你若是没听懂,孤可以帮你懂。”萧云辞冷声道,“她脾气好,孤可不是什么良善之人。”
“自己的家事,若要将太子妃扯进去,你看孤饶不饶你。”萧云辞眯眼,手指默默用力,齐微明疼得双膝发软,却没有半点抵抗之力。
齐微明心中畏惧,知道刚刚自己的话惹怒了萧云辞,扰乱了他的大计,心中不由得后悔。
今日温凝兀自上前来帮忙,让他一时间得意,忘了形,忘了她如今还是太子妃,还是萧云辞的人。
有些话,应该等到温凝与萧云辞和离后再说……他还是太心急了。
“她要和离,我不会阻拦,可在这之前,你若是想打她的主意,或是想用她为理由休妻,败坏她的名声。”萧云辞眸光扫视齐国公府,冷笑一声,“国库空虚,战乱缺银两,齐国公府倒是奢华富丽。”
齐微明脸色发青,惊恐地看着萧云辞,立刻道,“微臣不敢!”
他也是个聪明人,知道萧云辞这话的意思。
国库空虚缺银子,齐国公府有的是银子,若是惹怒了萧云辞,寻个理由便能将齐国公府给抄了,为国库增加收入。
可怜他齐微明努力至今,仍旧比不过这天生便拥有地位权势的皇子。
齐微明心中恼恨,面上却不显,只恭敬地低头,不敢再开口。
温凝看着萧云辞的动作,看着齐微明几乎被撇断的手,一点也没有阻止的意思。
她忽然有些明白,为何萧云辞明明心地很好,为人也是温柔的,平日里却会行事如此乖张冷厉,令人畏惧。
有的时候,只有这样,才能让人听进去你说的话,明白你的意思。
省事。
萧云辞终于将齐微明的手丢开,转身看向温凝,声音陡然温和了些,“走。”
温凝立刻跟在了他的身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齐国公府的内院。
这里是自己第一次来,应该也是最后一次了。
齐微明红着眼,看着二人离开的背影,几乎要把牙咬碎。
“好,好……很好。”
“世子爷。”蓝田赶紧上来扶他,却被齐微明一把推开,“滚。”
蓝田立刻退远了些,却仍旧忍不住,小声说,“世子爷,世子妃她不太好……”
“又怎么了?”齐微明怒声问。
“药压不住那毒,必须要……”蓝田声音嗫嚅,有些不好意思,“必须要世子爷您帮忙解毒才行,不然这毒恐怕要持续七日才能好全。”
齐微明喘了口气,缓缓平静了些,脑子也冷静下来。
“查出这毒是怎么来的了?”他问。
“是世子妃……自己托人买的,恐怕被丫鬟误放了。”蓝田声音极小。
齐微明眼眸眯起,“她自己?丫鬟可说了,她原本准备给谁用?”
“给……给您。”蓝田嗫嚅道,“说是成婚时,怕您心中有温姑娘,不肯与她圆房,所以才……”
齐微明微微一怔,立刻往厢房去,他一打开门,便看到榻上的妻子。
她浑身衣裳凌乱,正在无力的喘息,脸色坨红迷离,唇齿微张,口型似乎在喊“昭言”。
齐微明满心的怒意与不甘,无处发泄的情绪在看到周明燕时,才终于有了宣泄之处。
他锁上门,缓缓朝着周明燕走去……
午时已过,日头正烈。
温凝回到马车上,才觉得浑身发软,气闷憋屈,气得浑身发抖,连手都不自觉在颤抖。
她咬牙憋着,扭头看着窗外,心中情绪宛如山峦起伏,让她无法平静。
车窗外的风也是热的,吹得人心情烦躁憋闷。
下一瞬,一只手覆上了她的手背。
温凝颤抖的手指被缓缓裹紧,温暖干燥的手掌宽而有力,几乎瞬间,便让她的心绪平静了下来。
她抬头,撞进萧云辞的眼里。
温凝眼眶微红,吸了吸鼻子,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
萧云辞并未开口,直接将她揽进了怀里。
温凝撞进他的怀里,眼泪反而受控制的不停往下掉,她觉得很委屈,非常委屈,萧云辞这么一抱,她的委屈更加汹涌,几乎要哽咽。
“你没有拆穿他关于周明燕癔症的谎言。”萧云辞声音低沉,缓缓的萦绕在她的周身,极令人安心,“你想给他体面,他却反咬一口,是他的不对。”
温凝咬着唇,努力忍着。
“你一心为他着想,让他善待妻子,他仍旧反咬一口,这是他不对。”
“你言辞拒绝他,他却想无礼碰你,这是他不对。”
“你心思纯良,嫁给我并非有所图谋,而是实属无奈,他却说你攀附权贵,这是他不对。”
温凝只觉得心中憋着的那些委屈,被萧云辞的几句话刺得决堤,她将脑袋埋进萧云辞的怀里,终于忍不住大声地哭了起来。
萧云辞所说完全是她所想,她情绪瞬间崩盘,根本无法控制。
“没事了。”萧云辞眼眸低垂,浓而黑的长睫,在他的面容上投下阴影。
他温暖的手掌轻轻抚了抚她的后背,温柔又温暖,“有我在。”
第六十六章
“有我在。”他的声音伴随着马车车轮的响声, 稳稳地沉甸甸的落在温凝的耳边。
温凝几乎在这个瞬间被他的触痛灼烧到了心脏,炙烤般的火,炽烈又温暖,随即便有一股安心的感觉滔滔汩汩, 如水般缓缓充入她的胸腔, 舒适又安心。
温凝轻轻将脑袋埋进了他的怀里, 像是小鸟儿将脑袋埋进翅膀,细软的发丝触及他的喉结, 他喉结上下滑动, 眼眸幽深而沉静。
马车里气氛粘滞而温馨, 车窗外的风比方才清凉了些,吹动温凝的发丝。
外头有鸟儿的鸣叫声,这个瞬间, 温凝只觉得齐微明所说的那些话都变得不那么重要, 她不必在意齐微明的任何想法, 也不必因为他的那些话而生气伤心愤怒。
萧云辞垂眸看着她, 眸色温柔。
她靠在他的怀里, 眼泪已经几乎止住了,现如今, 她眼眶和鼻尖都微微泛红,嘴唇抿着, 睫毛上挂着水珠,耳根泛着红,像初盛开的、沾着露水的牡丹花瓣。
眼泪止住之后, 她便似乎有些窘迫起来……
萧云辞早料到她会如此, 方才她大哭出声已经是情绪崩塌,寻常难得一见, 如今她情绪恢复了,定会后悔方才的“放肆”。
于是他静静看着,欣赏着她的尴尬可爱的模样。
温凝垂眸,眼眸眨了眨,手指有些紧张地缩紧。
自己刚刚是不是……哭得太大声了。
哭过之后,她的心情稍稍平稳了些,只是时不时哽咽一下,控制不住的喘气。
车轮缓缓往前,车外似乎很是安静,一向平稳的马车时不时晃悠两下,路似乎越来越不平了。
温凝一低头,不小心便看到自己的泪水沾在了萧云辞的胸前,在布料上洇湿了一块,她脸上一热,脑子有那么一瞬间的呆滞——她顺手,用她的袖口擦了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