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在读博的时候几乎没有放过任何假。
实验室里的同门一开始喊他一起出去旅行,后来默契地给他早晚留门,再也不问他假期去哪。
“五一有什么好玩的?”梅时雨不以为然,“哪儿哪儿都是人。”
旁边的同学揭穿他,“转来燕老师实验室之前,你每周末都回家的吧?你家不就在康州附近?”
“别提了!我爸我妈现在看见我烦得很,他们只爱我姐我妹,我在家里完全是个多余分子,是全体家庭成员抽盲盒抽到的雷。”梅时雨猛摇头,“知道上次来为什么给我带梨吗?就是让我离远点儿。”
“快别胡说八道了,五分钟前你还说是来等燕老师的呢!”
“对啊,梨你也分给燕老师了,难道你也想离开燕老师远点儿?”
“快快快梅时雨少废话,进贡你的奶茶,别等会儿凉了。”
燕知有点无奈,“其实放假的时候,我还是希望你们放松放松,不需要一直呆在实验室的。”
大学是人生中很关键的时期,他不觉得选择了科研,学习就理所应当地要变成生活的全部。
虽然人一多,他也感觉热闹一点。
毕竟小长假也没人和他团圆。
“燕老师你别赶我走。我爸我妈不要我了。实验室现在就是我家。”梅时雨将近一八三的个头,可怜巴巴地朝燕知泛泪花。
“呕!梅时雨你少犯点病吧!没事儿干可以去插墙头灭菌或者倒点平板!别晃来晃去地碍事!”其他人实在看不下去。
“你们还说我,你们自己还不是放假还不走,赖在实验室!”梅时雨英勇反击完群雄,仔细隔着吸管包装扎开奶茶,递给燕知,“红豆血糯米,上次有人说您不能吃粘的,没放珍珠芋圆。”
“狗腿子。”程芳乜斜了他一眼。
“‘燕老师这是红豆豆浆,红枣的没有的卖了~’……”梅时雨惟妙惟肖地学着上次程芳给燕知带豆浆的样子,“我跟我优秀的大师兄学的!”
程芳挥了挥手上的量筒,“你找揍是不是?”
“燕老师他威胁我!老师实验室的大师兄不当人!”梅时雨往燕知身后躲,顺便朝程芳做了个鬼脸。
“谢谢你,但是下次别花钱买这些了,我想要可以自己买。”燕知心里很温暖,但还是不想学生在他身上浪费钱。
梅时雨怕他有负担,“没花钱没花钱,学校门口的奶茶店集齐十个印章送一杯,老师这杯是送……”
他话没说完就停住,看着燕知身后。
实验室里突然就安静下来了,只有程芳洗量筒的超纯水还在“哗哗”响。
燕知回头。
牧长觉本人在他身后站着,没戴帽子也没戴墨镜。
他的头发像是刚被风吹过,前面的碎发全扬了起来,少了几分稳重显得他也有些像个学生。
要不是牧长觉平静得一如往常的神色,燕知都觉得他像是从什么地方一路狂奔过来的。
但不可能,能有什么事劳动牧长觉迈腿跑?
燕知握着温热的奶茶,对牧长觉的出现格外不解,“今天剧组……不是不走主角戏?”
牧长觉看了看他空荡荡的手腕,像是微微舒了一口气,“上次没能上来参观,正好今天有空,过来看看燕教授的工作环境。”
他朝着燕知走过去。
旁边几个学生故作不经意地也朝着燕知挪了一步,把他半包在中间。
“燕老师借一步说话?”牧长觉站在燕知一步之外。
“实验室就在这里,牧老师需要看什么可以随便看。”燕知还没忘记早上他问自己的话。
情绪稳定下来,他更觉得自己要跟真实的牧长觉保持距离。
从九年前不停地反复确认牧长觉是不是真的来找自己了,到后来他可以在大多数时间里跟幻象和平地共处。
这一场漫长的戒断,燕知用了将近六年。
林医生提出过一种新型药物几乎可以完全消除幻象,“知,它的价格更友好一些,获取也便利得多。”
后来燕知回答自己对新药的关键成分过敏,林医生毫不意外,也从未劝说,只是温柔地表示理解,“当然,那我们可以继续使用适合你的治疗策略。”
燕知有自己想要维持的平衡。
今天早上是牧长觉提醒了他,靠得太近只会让平衡变得危险。
他应该更警惕。
也更冷静。
他不能纵容自己再靠近更多的失去。
人生是海的话,他早就把船票输光了,总不能连一根浮木也留不下。
“也不是什么大事儿,那我在这儿聊。”牧长觉的神态依旧松弛。
实验室里原本就安静,他念白的功底能轻而易举地让自己的声音清晰地落进每一个人的耳朵里,“昨天晚上你在我家……”
“我们出去说。”燕知从人圈里走出来,边走边掏钥匙,“来我办公室。”
牧长觉放松地抄着兜,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
两个人都出去了。
实验室还是半天没人出声。
梅时雨先活过来了,“大师兄,水关上,要钱的。”
程芳把超纯水的按钮松开,满脸的难以置信,“我刚才听见什么了?谁什么时候在哪儿?”
有师弟好心提醒,“燕老师……昨天晚上好像在那谁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