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青樱像个傻姑娘一样跟着肖花荣一起吃了饭，洗了脚。
十点半多，肖花荣和女儿跟刘义海一个屋子休息，老太太把自己的屋子让出来给黎青樱休息，自己睡沙发。
夜晚的小镇一片安静，听不见一点声息。
黎青樱和衣躺在床上，神照状态却能够观察周围的所有动静。
十一点。
十二点。
一点。
快要两点的时候，客厅终于有了动静。
托，托，托，慢腾腾的脚步声响了起来。
老太太不知道为了什么，瘦小的身躯在客厅不停地打转。
一转就转了十几分钟，似乎无休无止。
隔壁房间门打开了，肖花荣压低嗓音问：“妈，你不睡觉转悠啥？”
老太太没说话，继续转圈。
肖花荣一步步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跟在老太太身后，亦步亦趋，也开始转圈，就连脚步的节奏、距离都和老太太慢慢一样了。
没过多久，刘义海也走了出来，加入了转圈的行列。
在他身后，四五岁的女儿动作也一模一样。
第一一一章
如果是个普通的女孩子, 听着客厅里机械而无休止的脚步声，恐怕早就吓得钻在被窝里瑟瑟发抖，祈祷早点天亮了吧。
黎青樱放出了道徽无人机, 向着周围的居民家中飞去。
果然不出所料, 几乎所有小镇居民都和刘义海一家人一样, 神情呆滞地在自家屋子里转圈。
只有少数人能免于此。
比如小镇中央挂着“汪家山镇管理处”牌子的院子里，就有好几个男人睡得正香。
值班室的保安还在翘着二郎腿抽着烟在看电视。
比如小镇边缘巡逻的几个保安, 虽然走路踢踢踏踏的不是很敬业, 但也能保持神志清醒。
而且他们显然都对晚上会发生什么习以为常, 就算是偶尔在街上看见一两个神色茫然、徘徊不定的人影, 也都视若无睹, 连问都不问一句。
他们手中的武器，显然是道徽具化形成的, 也就是说, 这几个保安都是武道者。
也许，这些免于夜晚被控制的人都是武道者。
无人机在空中越飞越高，整个小镇都出现在黎青樱脑海中。
灵机一动, 黎青樱将自己的神照状态顺着自己与无人机的联系蔓延过去。
神照状态和道徽无人机顺利融合！
道徽是黎青樱道心的最根本体现, 神照是黎青樱在体悟道心过程中形成的特殊能力, 两者原本就是同根同源, 融合仿佛是水到渠成，自然而然。
神照状态下的无人机，就像是突然生成了第六感的人一样，一下子就捕捉到了一个特别的气息。
——小镇西边毗邻的那座山，汪家山。
一缕缕蕴含着人类精气的无形气息, 在小镇上空汇聚成一道河流，浩浩荡荡地涌向汪家山的方向。
而汪家山方向的气息, 黎青樱并不陌生，那是幽异的气息。
不过，和楼月明、海无牢相比，这股气息显得混乱而弱小。
……
第二天早上，黎青樱仔细打量刘义海一家人。
正如肖花荣所言，刘义海原本应该是一个高大健壮的男人，但是现在看来，他神情僵硬，眼圈下方黑青一片，整个人都显得十分憔悴。
肖花荣的婆婆身材瘦小，皱纹一条条地汇聚在脸上，面色苍白，看起来简直像是七八十岁一样。
和他们母子相比，刚刚抵达小镇的肖花荣和女儿脸色都要鲜活得多，只是看起来有些疲惫，不停地打哈欠。
“坐大巴车太累了，睡了一晚上，都没歇过来。”肖花荣看着黎青樱神采奕奕的样子，有点羡慕，“还是年轻好啊。”
吃了早饭，黎青樱说自己要去找网友，拿行李的时候，老太太各种阻拦。
一会儿说小姑娘家一个人在外面要注意安全，晚上一定要回来住，不要住外面；一会儿说要陪着黎青樱去看看网友是不是可靠，怕她被骗了；一会儿说看着黎青樱面善，想起了自己年轻时候不幸早夭的女儿，让她在家里多住几天。
肖花荣的脸色都变了，看出来自己婆婆是想尽办法要留黎青樱在家里住。
但是这房子是矿山集团给职工的福利，租金低廉得近乎免费，面积也就是四五十平方，格局就是两室一厅，一家四口都不算宽裕，再加一个外人怎么能方便？
她是挺感谢这个姑娘，但是拉着人家不放是个什么意思呢？
黎青樱装傻不问缘由，肖花荣却不认为自家婆婆有这么热情善良。
肖花荣抽了个时间，把老太太叫到里屋低声问她到底想干什么。
老太太支吾了一会儿，才跟肖花荣说：“你不知道，汪家集团有政策，谁能带人来小镇落户或者做客，都给奖金的！”
奖金按人头算。
包括肖花荣他们来投靠亲人，都算奖金。
一个人好几千块。
老太太来的第二天，汪家集团就上门登记，当场签了合同，发了奖金三千块。
合同说，老太太拿了钱，一年之内不许离开小镇。
刘义海住的这套房子，原本就不贵的租金减免一半；一年之后老太太在镇上购买房产、租赁门面的话，都有大幅度优惠。
“我打听过了，这里的门面房和商品房真不贵，路边摆摊连摊位费都不收，还没有人来收税，啥税都没有！明年咱们弄个早点摊子，一年下来就能攒够钱，在这边租个门面。咱娘几个好好干，用不了几年，买房子买门面都不是难事！”
老太太压低声音说：“你等着吧，今天集团就得派人来登记，到时候你们三个怎么也能领一大笔奖金！”
“可不能让人走了，那都是钱啊！”
“你没看见一路上，多少人都盯着你们，一个个抢着拍照片发给集团，就为了几块钱的信息奖励。这要是让人走了，出去到谁家住下，那奖金就是谁的了！”
肖花荣惊讶地问：“为啥？来个人就给这么多钱？”
老太太不假思索地说：“你也不看看，这边就是荒郊野外，别人都不肯来，多给奖励不就是鼓动大家都来镇上安家落户吗？”
肖花荣不解：“男人来干活也就算了，女人来了也给钱，老太太来了也给钱，他们图啥？”
“你怎么那么多事？你给我把人看紧了，登记完了随便她去哪儿！几千块钱有屎吗？掉到你怀里还不要？”
肖花荣连连点头：“妈，我知道了。”
黎青樱听了老太太的解释，才明白了昨天小镇上这些居民的举动以及老太太非要自己住下的意图。
老太太害怕她非要出去见网友，便宜了别人，干脆藏在里屋打了个电话，跟集团的人说自己家来了人要登记。
没有多久，三个穿着保安制服的男人就来到刘家，给肖花荣母女和黎青樱做了登记。
黎青樱拿的身份证都是真的，也不怕他们查出什么。
她原来还担心保安查问她来这里的目的，非要找到那个并不存在的网友来验证她的话语真假，但是三个保安却根本没问。
登记完信息，保安让黎青樱签合同。
黎青樱惊讶地说自己只是来访友，并不打算定居。
保安看了她一眼，竟然把合同收了起来，掏出一枚黑色印章，在她手背上盖了个戳。
就算是签了合同的肖花荣母女，也同样被盖了这个章。
黎青樱听着老太太追出门外，小声地问三个保安要奖金。
三个保安一点儿也不诧异：“成年女人两人一共八千，幼女两千，一共是一万，你数数。”
老太太走进屋子的时候，脸上的兴奋还未消退完毕。
钱到了手，黎青樱再说出去见网友，老太太就再也不拦着了。
黎青樱没拿行李箱，那里面本来就都是为了扮演这个身份塞进去的各种便宜衣物和日用品。
她下了楼，故意把手背上的印章露在外面，果然，再也没有人偷拍她了。
黎青樱轻轻摸了摸手背上的黑色图案，这可不是什么身份认证的印章，而是将人和那个吸食人类·精气的幽异联系起来的媒介。
有了这个媒介，幽异吸□□气的时候绝对不会漏过她；而她也能直接找到幽异的位置了。
不过，肖花荣母女昨天也没有被盖章，仍旧被幽异控制吸食·精气。
可见这个印章的作用不仅仅是让幽异知道有新人加入，而是其他——比如，某些发现了小镇不对头而试图逃跑的人，就再也无法隐藏自己的行踪。
所以那几个保安才会在她拒绝签合同的时候一点也不以为意。
因为这个印章才是真正控制居民行动的工具。
黎青樱在小镇上转了一圈，毫不意外地发现，所有小镇居民都跟刘义海差不多，形容憔悴，眼圈青黑，精气衰竭。
不管实际年龄多大，看起来都是消耗严重。
黎青樱皱起了眉头，这里既然是汪家矿山工人家属区衍生出来的小镇，肯定有很多要下矿的工人。
而这一套做法，汪家集团显然是知道那个幽异的存在，并且用实际行动支持幽异吸食人类精气。
难道他们就不担心这些矿工精力消耗这么厉害，身体出问题，下矿引起各种危险吗？
他们故意花钱引人入驻小镇，为幽异提供食物，目的是什么？
转了一圈回到刘义海家，黎青樱一副沮丧的表情：“明明约好了时间地点，可是我在那等了快一个小时，根本没人来。”
肖花荣安慰了她几句，黎青樱表示准备离开小镇，老太太拿到了钱，一点儿挽留的意思也没有。
刘义海闷头吃饭，一言不发。
“你媳妇闺女都来了，咱一家人在这边团团圆圆的，怎么一点笑模样都没有？给谁甩脸子呢？”老太太嘟嘟囔囔地埋怨着，给儿子盛了一碗汤递过去。
刘义海把筷子一丢，进屋提了工装棉袄出来往身上一披：“下午下矿，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