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子对他很好,他这段时间攒了不少的钱。韩信打算彻底了结这里的恩恩怨怨,给他那对不负责的兄嫂一点钱,再给他曾经蹭过饭的那些人家一点钱。
自此以后,他就不再是淮阴县的韩信,只是黑石的信了。
没有值得他留恋的地方,可黑石有,黑石才是他的家。
韩信走到了他兄嫂的院子前,他抬头看了一眼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破落小院,眼中感情十分复杂。
他曾在这里有过一段十分美好的少年时光,那时候他的父母都还活着,父亲是一个小官吏,母亲是会给他讲故事的好娘亲,那时候他无忧无虑。
可是后来他的父亲不在了,兄长整日只知道饮酒作乐,家世渐渐衰落,他的母亲死的时候,他甚至都没有钱安葬她。再后来,刻薄的兄嫂、以欺辱他为乐的淮阴县中少年、饱一顿饿一顿的日子……
韩信从钱袋中掏出半块金饼,扔进了院子中。
随后,韩信又在自己记忆中曾蹭过饭的人家家门前悄悄放下数额不等的金和钱,他很小心,没有被任何人看见。
完成了这一切之后,韩信来到了自己母亲的坟前,上面已经长满了野草,连墓碑都没有。
韩信沉默不语,他安静的呆了一会,什么都没说,然后转身离开。
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韩信脚步都更轻盈了。他在想昨天赵不息给他讲的秦将白起的兵法思路,快刀斩乱麻的运动战思维……
“哟,这不是韩信吗?”
一道吊儿郎当,韩信十分熟悉的声音在他面前响起。
韩信猛地抬头,看到的人就是那个曾多次欺辱过他的人,一个身强体壮的屠户,正抱着胳膊看着他。
“混的不错啊,都配上剑了。”屠户笑着对他身侧的人说,“哦,咱们差点忘了,韩信一直都配着剑!就是他的剑中看不中用,跟了个废物主人罢了!”
一众人都夸张地捂着肚子哈哈大笑。
韩信紧握着剑柄不做声,他冷冷的看着屠户,仿佛在看一具尸体。屠户竟被韩信这一眼看的有些畏惧,片刻后他反应过来之后恼羞成怒。
自己自小杀狗宰羊,手上不知道有多少血腥,今日竟然会被自己一向看不起的废物吓了一跳。
屠户心中恼怒,又往前走了两步,热血上头,侮辱道:“韩信,你若是有胆量,就刺我一剑,你要是个胆小鬼,就从我胯下爬过去!”
边说着边岔开双腿,表情轻蔑地指着自己的胯下。
“来啊,来爬乃公胯!”他大吼。
韩信紧紧握着剑柄,他的剑杀过人,一共杀过三个盗,他杀第一个人的时候吐了两个时辰,被黑石子嘲笑了数日,可当他杀第二个人的时候就只会脸色苍白了,当他对着第三个人举起剑的时候,他连手都不会颤抖了。
他并不是胆小鬼,他只要一剑就能杀了眼前这个曾多次欺辱过他的人。
“哈哈哈,你看这个懦夫,他想拔剑,他想拔剑!”屠户眼尖的看见了韩信握剑的手,哈哈大笑,和左右的其他人一同嘲笑着韩信。
可韩信又松开了手。
他杀此人容易,可秦律规定杀人者死,他就算侥幸逃走不用死,日后也只能改名换姓苟且偷生。
苟且偷生的人连堂堂正正活着都不能,又如何去建功立业呢?他还有一腔的抱负没有实现,此人还不配让他赔上自己的一生。
韩信的眼神冷的几乎能结冰,他直视着眼前的屠户,沉声道:“我的剑不是用来杀你这种无名之辈的,我的剑是率军之剑,不是用来与你这种人私斗的。”
屠户更是感觉自己被羞辱了,他呲着牙怒视韩信,指着自己的胯下:“你不敢杀了我?那就从这爬下去!”
韩信嗤笑一声,轻蔑的瞥了屠户一眼,就要从一侧绕过去。
可屠户今日要做的事就是侮辱韩信,其能让他如此轻易就离开,他一把扯住韩信,并且让自己的小弟们团团围住韩信,“想走,没那么容易,今天你韩信要不然就杀了我,要不然就乖乖从我胯下爬过去!”
“那就杀了他!”
忽然一阵包含愤怒的声音从一侧响起。
围观的人群分开,赵不息从中间走出来,她眼神冰冷,声音平静。
“韩信,拔剑!”
赵不息的声音并不大,可韩信却下意识听从赵不息的话。
剑出鞘,银色的剑尖在空中划过一道剑光,剑身已经架在了屠户的脖子边。
屠户几乎要吓尿了,他根本没想到韩信居然真的敢拔剑。
韩信明明是个任他欺负的胆小鬼啊!他肯定是虚张声势。
屠户这么想着勉强提起一丝胆气。
他不敢直视韩信,只是重复说着:“秦律规定杀人者死,你杀了我你也活不了……你也活不了……你不能杀我……”
赵不息嗤笑一声:“公士以下居赎刑罪、死罪者……葆子以上居赎刑以上到赎死,居於官府,皆勿将司。这也是秦律,秦律也规定可以用爵位和金钱来抵罪。”
“我有的是钱,也有的是门客有爵位,你一个普通黔首的命还能值多少钱呢?”赵不息轻声道。
赵不息的话还没有说完,屠户的腿已经软的再也支撑不住他的身体,屠户瘫倒在地,胯下一片腥臊水迹。
竟是被吓尿了。
“求求你,求求你饶了我,饶了我……韩信,咱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啊,我给你磕头,你别杀我……”屠户抱着韩信的大腿放声痛哭。
他怕死啊,他让韩信拔剑杀了他是他知道韩信脾气隐忍认为他不敢杀人啊,他又不是真的怕死。
“韩信,你想怎么处理他呢?”赵不息轻蔑的看着真正的懦夫,询问韩信。
韩信垂头看了一眼抱着自己腿哭得满脸眼泪鼻涕混在一起的屠户,心中只觉得波澜不动。
这样一个懦夫,不配脏了他的剑。
“那就我替你决定了?”赵不息开口。
韩信顺从地点点头。
赵不息抱着肩膀指挥韩信:“腿叉开,叉大一点,给他留下钻过去的空间。”
等韩信摆好了姿势之后赵不息对着屠户咧嘴一笑。
“请——钻吧。”
屠户看看赵不息,又看看韩信和跟着他混的那一群小弟,最后看看周围一圈围观的父老乡亲。
“我不能……”
十几个人高马大都配着剑的门客从人群中走出来,杀气腾腾的将屠户和他那一群小弟都围了起来。赵不息歪头无辜一笑:“不用担心啦,你们一个也跑不了……”
屠户重重抽泣了一声,张张嘴,最终还是没敢说什么。
他低着头从韩信的胯下爬了过去,爬过去以后就瘫倒在地,捂着脸没有颜面再起身。
跟随他的小弟们看到大哥都如此,更不敢有什么异议,在一群身材健壮的门客虎视眈眈之下挨个从韩信胯下爬了过去。
赵不息这才不急不慢地拍了拍韩信的肩膀。
“走吧,这里没什么值得看的了。”
韩信乖乖跟着赵不息离开,分明他才是报仇的那个,可韩信现在一颗心却全吊在半空。
主君会不会认为他懦弱?
韩信低声道:“我不是因为畏惧他才不敢拔剑,我是觉得他不配。”
赵不息哼哼唧唧,瞥了一眼韩信,不情不愿道:“嗯,我知道。”
“我不是懦夫,请您相信我,我能做好您的门客。”韩信急忙道,生怕赵不息看不起他。
赵不息撇撇嘴,指着身后瘫在那里半天还没爬起来的屠户。
“那种爬不起来的才是懦夫,你这种就算被形势逼着受了胯下之辱,但还能爬起来的不算懦夫,只能算是隐忍。”
韩信回头看了一眼还瘫在地上没能爬起来的屠户,眼神复杂的看着赵不息,自己的主君。
“您信任……”
“哼!”
一行人已经返回了客驿,赵不息气鼓鼓地鼓起腮帮,怒气冲冲叉着腰瞪着韩信。
“好啊,你骗我,你根本就不叫信,你真名叫韩信是不是?”
韩信半跪下,仰头神色紧张的看着赵不息:“我不是故意欺骗您的,我的确是孤儿,我只是害怕因为有姓氏不能跟着车队去黑石我才隐瞒姓氏。”
“你起来吧。”赵不息哼哼唧唧半天,最终还是对兵仙的渴望超过了被骗的怒气。
“我已经还清了淮阴县对我有恩惠之人的恩情,日后我就是黑石的信,您可以继续相信我……”
韩信低声道。
赵不息还能怎么办呢,到底韩信隐瞒的也不是什么大事,除了隐瞒了姓氏之外其他都是真的。
可,可信怎么会是韩信呢?赵不息还没从被馅饼砸中的惊喜中反应过来。
这可是兵仙韩信,二十几岁就是满级大佬,打遍天下无敌手,兵权谋第一人的韩信啊。
就这么跑到自己的碗里来了?
更重要的是,兵法比不过韩信不丢人啊,全天下就没有人能比过他。
说明自己的兵家资质还是很高的!
赵不息眉飞色舞,叉着腰几乎要骄傲宣布:我,赵不息,曾多次打败韩信,在韩信手下撑了一月不败。
就问还有谁?区区项羽,被韩信十面埋伏轻松打败的普通将帅罢了,我都懒得将他放在眼里。
赵不息心中豪气万千,嘿嘿笑了半天,忽然又想来自己的大宝贝还在自己面前用无辜狗狗眼看着她呢。
赵不息立刻压抑住脸上的笑容,轻咳一声,扯扯韩信的袖子。
“不许再有下次了……对了,你觉得我的排兵布阵水平怎么样啊?”赵不息得意地挑高了眉毛。
韩信犹豫了一下,避重就轻道:“主君的战术巧妙至极,我远远不如。”
赵不息更得意了,她努力压抑着眉眼间的得意。
“那当然,我的天姿勉勉强强也能算个天下第二……第三吧。”赵不息勉强把项羽暂时排到了自己前面。
哼,这天下人,除了韩信项羽,已经没有人配被她放在眼里了。
就问问,能在韩信手上一月不败的还有谁?赵不息心想,虽说是自己在发现自己快要打不过韩信的时候就明智的住手了,若是再多演练两天她肯定是会输给韩信;虽说和自己对战的韩信才只有十三岁,在此之前几乎都没有接触过兵书,而自己已经学了好几年的兵法……
那也是稳稳压住了韩信一头!
赵不息面色忽然又严肃起来,韩信现在已经跟着她了,岂不是说现在教育韩信成为天下第一就是她的责任了。万一她教不好,韩信的成就还比不上原来怎么办,那岂不是自己糟蹋了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