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方瓷这次来到这里也并不一定是要见谁,也并不一定会提起那件事情,更不一定和那件事情有关。
但是当这个想法在她脑海中浮现时,来自安又宁内心深处的预感正轻轻告诉她,真相也许真的近了。
就抱着这样复杂难言的心态,安又宁蜷缩在窗户下面,从小缝中看着方瓷在屋中焦急地转了五分钟之后。
终于,另一道脚步声从门口处传来。
“哒、哒、哒……”
来者的心情显然不像方瓷一样着急,她步履沉稳,不急不徐,高跟鞋触地的声音显得那样的优雅从容。
这件屋子的空间不大,只有二十平米左右,在极度安静的此刻,安又宁连自己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她忙放缓的呼吸,眼神自那个小缝看得更为专注。
但缝毕竟太小了,她根本什么也看不清,就在她要放弃的时候,一道极为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她的视野之中。
接着一道熟悉到几乎刻在安又宁骨子里的声音响起,因为环境的空旷甚至带着淡淡的回声:
“舞会还有一个小时就要开始了,为什么这么着急把我叫过来。”
声音和身影的双重证据让安又宁完全没有任何理由否认,在宴会中途离席而与方瓷偷偷相见的人正是祝钦。
是她一直当作半个母亲来看待的祝钦。
她脑子轰然作响,瞬间一片空白。
也许,她们过来只是来洽谈一些事情,毕竟马上两家就要官宣。
安又宁是知道的,两家原本计划让安子馨与苏书渊在一个小时后的舞会上跳一个开场舞,舞会结束之后,就理所应当的官宣。
作为双方的母亲,有一些事情要讨论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
安又宁极力平静地如实想,但因为用力而变成浅白色的指尖说明了她心绪并不平静。
可是接下来方瓷的话,打破了她的一切自我安慰。
“那个薄荷糖!究竟是干什么用的!”
这是方瓷极力压抑着怒气的声音。她话中所提到的内容,也让安又宁立刻攥紧了手中的薄荷糖盒。
安又宁身上一向是喜欢随身带着薄荷糖的,就连参加晚会也是会带着,就连跟踪方瓷,她也下意识地抓上了这个糖盒。
因为薄荷糖在她心中并不只是一颗简简单单的糖,更多的是一种温暖的安全感。
但是现在,它的意义似乎变了,安又宁迅速联想到了就在不久前感受到的薄荷糖的异样。
但她不敢再自己往下胡思乱想,努力让自己冷静,继续透过缝隙看着她们的动作,屏息听着窗户那端传来的声音。
窗户那端。
祝钦喝水的动作一顿,但很快又回复如常:
“是迷药,你不是知道的吗?”
“真的吗!”
方瓷的情绪显然很激动,她把手里的东西拿出来,放在祝钦面前沉声问道:
“你敢真的说这个是迷药吗?”
祝钦看着眼前熟悉的薄荷糖盒有些惊讶,但是她很快就想明白了原因:
“是子馨那孩子给你的?”
她了然地点了点头,明白方瓷大概已经从安子馨那里知道事情真相了,所幸也就没有再掩饰:
“是,这不是迷药,而是一些加速剂。”
迷药、加速剂。
安又宁心存的最后一丝侥幸自这两个词语出现后瞬间悄然消失。
那个背后想要害她的罪魁祸首,除了一直有预料的方瓷之外,居然还有祝钦。
她母亲的好友,从小到大一直对她照顾有加,在她心中的地位一度胜过母亲的祝钦。
安又宁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幻听。
祝钦怎么会害自己?
她明明对自己那么好。
是除了已经故去的祖母之外,对她最好的人了。
但是她们来回几遍的交谈,让安又宁明白自己完全没有听错。
一瞬间,她简直如坠冰窖,浑身不受控制地微微打起颤来。
并且有亲身经历作证,她很容易就反应过来祝钦口中的加速剂指得是什么——
就是那种她被下的无耻的药!
她忽然不想再听下去,想要放弃探寻许久但在此刻唾手可得的真相。
似乎不继续听下去,她之前听到的一切就不是真的,祝钦也一直是那个最疼爱自己、有什么好东西立刻想到自己、会给予她许多许多温暖的爱的人。
但理智让她留了下来,让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透过缝隙,看向那张她极为熟悉,但深感陌生的面庞。
看见祝钦没有解释,并极为无耻地坦然承认了她狸猫换太子的行为,方瓷更加气愤:
“你居然一直骗我,并且还把这个东西给子馨!给她一个女孩子!”
听到这话,祝钦心中不由嗤笑了一下。
方瓷似乎对自己的女儿有着过多的自信。
她似乎并不知道,如果安子馨没有吃下那个薄荷糖,自己的儿子想必大概率不会就范。
没有这个糖的助攻他们根本就不能成事。
毕竟,祝钦一直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儿子喜欢安又宁,并不喜欢安子馨。
但好歹马上要成为亲家,不好撕破脸皮,祝钦也就缓和了态度,柔声细语半真半假地解释道:
“这个糖不加红酒,单独服用的话,药效会非常低,只是起了一种助兴的作用。”
“并且我只是把东西给了子馨,用不用都是让她自己决定。”
“孩子的事情都让孩子自己做主,咱们大人就不过多约束他们。”
但其实,当糖和酒不一起喝的时候,并不会有药效。
酒,祝钦自然也给安子馨准备了。
不约束?方瓷心中的冷笑几乎要脱口而出。
是。
祝钦不舍得给自己的孩子下药。不舍得约束自己孩子吃药。
祝钦就把药给她的女儿。毕竟祝钦知道子馨对苏书渊有多么痴迷,一定会把药吃下。
之后设计安排苏书渊过来,将两人关在一个房间之中。
祝钦凭借对苏书渊优柔寡断、意志力不坚定的了解,成功让即便没有吃下药的他还是成功按照她的每一步算计行事。
祝钦口中的不约束难道就是通过对自己孩子的了解从而设计自己的孩子?
满心满眼地全是算计,现在来一句冠冕堂皇的不约束。
简直可笑。
祝钦也看出方瓷面上的不满,也明白她在官宣前一个小时匆匆找来的用意,于是她挂上安又宁十分熟悉的温柔的微笑,柔声道:
“当时事急从权,就没有和你商量,的确是我的不适,我自罚一杯茶,以后一定不多插手小两口的事情。”
方瓷闻言心中就是一声轻哼。
她一直是知道祝钦给安又宁了一盒下了药的薄荷糖,却不想今天在换礼服的时候,也从女儿房中发现了薄荷糖。
连番追问下女儿才跟自己说了这糖是祝钦给的,旁的也就没有再多说了。
因此心中格外着急的她在安鸿去应酬的档口,在官宣的前一个小时找来,连一个小时也等不了,在宴席上就急匆匆给祝钦使眼色。
但方瓷这次的目的,除了由于今天早上知道事情真相的震惊气愤之外,还是想讨祝钦一个赔礼。
让祝钦知道,自己做的事情已经她知道了,让祝钦落一个下乘,之后对自己女儿好点。
而现在她的目的也达到了。
并且事已至此,两个孩子马上也要订婚,祝钦以后就是自己女儿的婆母,不好与她闹僵。
心中轻哼之后,她也就顺着祝钦的话把台阶下了,面上是一派着急:
“哎呀,不必不必,刚刚也是我态度过激了,你也是好意,我也该给你赔罪。”
“没有没有。”
“……”
一阵虚情假意地推杯换盏过后,这件事情就算彻底揭过。
达到了目的的方瓷心中总算是松下了一口气。
只是……
“你给安又宁的糖,也是一样的吗?也是……加速剂?”
祝钦轻瞥了她一眼:“是。”
方瓷闻言便倒吸了一口凉气,安又宁那天不仅吃了糖,还喝了酒,按照祝钦刚刚的说法,是翻了倍的药效:
“之前咱们商量的计谋明明说的是不伤害安又宁,只是给她下个迷药再随便安排个男人和她躺在一起,之后安排人进来发现她出轨的。”
祝钦看着方瓷压抑不住的震惊,为着她的天真有些好笑,她反问了一句:
“这有区别吗?”
区别?当然是有区别的,毕竟和安又宁生活了这么多年,要是一点感情也没有都是说谎。
方瓷是真的没有想过要伤害安又宁,只是她不得不为自己女儿争取婚事才和祝钦合作。
她只是想将安又宁迷晕,制造一个她与别人在一起的假象,以顺利解除婚事。
她对安又宁下手还尚且有着不舍,但这个人,这个安又宁心心念念把她当作母亲的人对安又宁下手却毫不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