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舒离有心缓解一下氛围,可柳清安一副压力过大的样子, 他但凡多说一个字, 剑修就惊怒地瞪着他。
没办法,苍舒离只能继续和他保持距离。
柳清安本来就因重生而精神受创, 影响了身体, 又连续高强度赶路三天三夜,到天极宗的时候,已经是强弩之末。
可是映入眼前的门派, 却让他惊愕地睁大眼睛。
或许是对苍舒离有先入为主的不满,他记得前世苍舒离的治下水平一般, 苍舒离不是不会管事,而是懒得费心思,更像是一堆恶人占地为王,充满乌烟瘴气的感觉。
而前世李承白去天极剑宗的时候是中后期,那时天极剑宗杂草丛生,破败的建筑淹没在绿植之中,已经是废墟了。
两种印象加在一起,让柳清安对这个有苍舒离加盟的天极剑宗没有抱太大希望,甚至有些担心那个可能是李承白的孩子生活在龙潭虎穴之中。
可是眼前的一切,和他的猜想恰恰相反!
虽然其他几座山峰仍然没有人烟,建筑也有些残破。可从主峰一直到附近几座小山,包括六大山交汇的山下主广场,台阶和亭台楼阁都有维修翻新的痕迹,甚至能看到不少修仙弟子正在广场和台阶上忙碌。
几座山之后坐落着整齐簇新的村庄,将近一千六百多凡族组成的两个村子已经连成了片,家家户户都有小院,有些人家还冒着炊烟。
河边有村妇带着老人在做活,河两边的小平原上是开垦出来的大片土地,有凡族在地里忙碌。田埂上有幼童放牛,甚至还有不大点的小萝卜丁赶着和自己差不多的大鹅,一晃一晃地回家。
刚刚经历过千年战乱的柳清安有些愣住了。
他有多少没有见过这般和平安谧的景象了,一时间恍惚,甚至觉得是在梦境里。
前方的苍舒离向下而去,柳清安这才回过神,跟着他落在外门峰顶。
如今这里不止有最开始的六宗,又在这几个月另吸收了五个小宗门,峰顶已经不够住,十一宗的人将半山腰的房子都清空了出来,住了进去。
这下峰顶可热闹了,因为虞容歌严格要求过来做活的外宗每日只做四个时辰,却不强求何时上班。
因为工作之外的时间很富裕,十一宗的修仙者便更有时间享受在天极宗的生活,有些弟子会在休息时间训练,有些会去其他宗帮忙干活,甚至有些修仙弟子会自发维护修缮天极宗。
比如他们乱转或者路过某处的时候会想,这里弄点绿植就好了,又或者这里的树不好看,挪走换个会开花的才是漂亮。
还有许多弟子都惭愧自己拿天极宗这么多工资,每日都会尽己所能打猎,或者进入深山寻一些灵草回来,等等小事不一一列举。
众人这般自发打工,虞容歌摁都摁不住,所以外门峰顶总是热热闹闹的。
柳清安跟随苍舒离从主路穿行,一路上看到有人在修缮建筑,有人在练剑,有人随便找个地方蹲着看书,不时有弟子成群结队笑着经过。
他们还正好碰到几个年轻弟子拎着猎物回来,其中一个钓到了一人多高的大鱼,那年轻修士搞举双臂荣耀绕街,就是为了让所有人看到自己的大鱼。
这本是无意义的小事,但他经过的所有修士都停下了手中的事情,抬头笑着看向他,有比较外向的修仙弟子,还跟着起哄鼓掌。
在如今这个比较艰难的时代,仙门修士大多过得清苦沉默,后来修真界大战开始,更是人人自危。
柳清安仿佛一辈子都没见过这样平和的景象了。
当他发现苍舒离竟然在这里人缘不错,十个里有四个修士会与他打招呼的时候,柳清安真的恍惚了。
他是谁,他在哪里,他不会真的踩别人布下的幻境陷阱里了吧?
柳清安本来以为他们的目标是广场另一边的宫殿,结果苍舒离却在弟子居的其中一个院前停下。
然后他便看到,苍舒离的笑容仿佛真挚了一些。
“小姐——我回来了!”他欢快地大步走进院里,“有没有想我啊?”
柳清安:?
他听到了什么,那个疯子是在夹嗓子吗?
他沉默地跟着走进院,不由又是一顿。
一个倩影窝在摇椅里,纤细修长的手指轻轻摇着圆扇,摇椅旁两边的茶几摆满了糕点吃食,看起来就很舒服。
苍舒离已经到了近前,明明不远处的石桌上也有糕点茶水,他偏偏伸手去拿那茶几上的。
轻轻摇晃的扇子啪地打向他的手,又停顿了一下,那修长葱白的手指安抚弥补意味地又摸了摸刚刚打的地方。
“吃吧吃吧,我条件反射,你辛苦了。”
人家忙碌几个月,虞容歌不至于一口吃的也克扣,只不过只有苍舒离总是喜欢故意手贱惹她,她真的习惯成自然了。
虞容歌忽然想起什么,她撑起自己,“柳先生你请回来了?柳……”
她转过头,不由怔住。
原因无他,柳清安看起来太疲惫狼狈了。
一个人的样貌和气质真的很重要,如果是苍舒离有这般颓废的精神面貌,她会觉得他做了什么坏事,如今东窗事发。
可柳清安天生便是温润清雅的样貌,如今却面色苍白,神情恍惚,眼底是藏不住的憔悴。却让人觉得他一定是受了什么磨难,或许还被小人欺负。
虞容歌立刻看向苍舒离。
“不是我,我没有!”苍舒离捂住心口,十分委屈,“每次遇到什么坏事,你都第一个怀疑我,我心碎了。”
虞容歌眼神犀利,“如果真的和你没关系,你现在应该会抢着承认是自己干的。”
苍舒离:……
她到底是怎么做到次次都看穿他的!
虞容歌让苍舒离先回去休息,不知是不是做贼心虚,苍舒离很听话地离开了。
她敏锐地察觉到,苍舒离离开之后,面前这位原著的男主师父似乎放松了一些。
“柳先生,请坐。”虞容歌关切地说,“先吃点东西,休息一下,我宗里有良医,到时候再给你看看。”
如果是正常状态下,柳清安会与她周旋一番,至少把表面功夫做足,可是他太累了,已经没有精力了。
走向越来越奇怪,柳清安能够清楚地感知到,撑起天极宗、收下苍舒离的这位女宗主,实际上没什么修为,而非故意隐藏实力。
他跟着虞容歌在桌边坐下,面对苍舒离时的锋芒尖刺全部收起,只剩下很重的疲惫。
“宗主,你是如何知晓我的,又为何寻我来做长老?”他疲惫地问。
虞容歌倒水的手一顿。
整个场面与她预计得不太一样,她本来想依照之前的经验那般半哄半骗,治病和万年难遇的天才苗子,应该足够让柳清安留下。
可是……
虞容歌放下水壶,她看着神色苍白颓废的柳清安,临时变了主意。
“柳先生相信这世上存在被天命选中的人吗?”她忽然问。
柳清安睁大眼睛,惊疑地望向她。
“我不愿骗你,我确实有些机缘,知晓你的存在,你是我势在必得的人。”虞容歌平静地说,“但我不能告诉你为何我知道这些事情。”
如果是一个正常人听到这番谜语,或许会怀疑,会生气,柳清安起初一副震惊疑虑的样子,但很快化成一种恍然。
怎么说,不像是知道了什么,更像是一种‘这世上不会再有什么破事能让我吃惊’的破罐破摔。
“苍舒离说你救了一个天纵奇才的少年,为了这个孩子,你才来找我。”柳清安已经不愿再头疼思考虞容歌身上的疑团,他干脆地问,“这孩子是什么背景,叫什么名字?”
虞容歌望着男人,她轻轻地说,“他叫李承白,是我的弟子在凡族的村落里救下的孩子,他的家人也都搬来了后山。”
她看着柳清安瞳孔紧缩,而后很快开口,“我要见他。”
“好。”虞容歌痛快答应,“我让那孩子过来。”
“不必,我自己去找他。”
柳清安和苍舒离日夜赶路,天极宗不会料到他们今天归来。
他想主动去看看那孩子平日生活的样子,以免被人蒙骗。
虞容歌也由着他,随便叫了个从外面路过的弟子,让他带着柳清安去找李承白。
柳清安离开后,苍舒离便施施然而来,在她面前坐下。
“有没有感觉他有问题?”苍舒离很有兴致地啧啧着,“其实你们俩都很奇怪,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却知道万里之外的柳清安,柳清安明明没见过我,却视我为豺狼虎豹。”
虞容歌在沉思。
柳清安的不对劲在这个世界看来十分古怪,就连苍舒离也很难猜到真相,可是对她这个异世界的人而言,一个极有可能的答案呼之欲出。
“你们路上都发生了什么,他都哪里不对劲?”她问。
她一边思考一边等答案,却迟迟没有回答,虞容歌抬起头,就看到苍舒离在瞟她——那种小狗蹲在碎裂的盘子旁,用余光瞄人的眼神。
虞容歌一把掐住他的脸,和善地问,“你做什么了?”
“没有、没做什么!”苍舒离艰难地说,“我们来个君子约定吧,我告诉你发生了什么,你不许找茬子又扣我分。”
苍天可鉴,他几乎都要倒搭钱打工了,虞容歌还要算他绩效,那是什么他闻所未闻的鬼东西。
虞容歌松开他的脸,冷哼道,“那要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实际上,她已经很满意苍舒离现在的状态,男人甚至比她想象得还要听话。
不得不说,一个全心全意想要打工的苍舒离真的太好用了,有谁像是他这样实力高强又是人精,且对修真界各种势力了如指掌?
他真的是个完美的打工人,甚至如果苍舒离真的犯些错误,虞容歌恐怕也会原谅他。
苍舒离如今的价值独一无二。
然而——她绝对不会让他知道这一点的!
他们之间需要保持一种合理的平衡,不然便玩不下去了。
就像苍舒离喜欢她对他有些细微的不同,比如她和其他人会保持恰当距离,却与他有一点点的肢体接触。
虞容歌知道苍舒离喜欢这种独一无二的亲昵,苍舒离知道虞容歌知道他喜欢这样,虞容歌也知道苍舒离知道她知道这一点。
俩人加起来八百个心眼,对着cosplay,并且对此十分热衷。
苍舒离心满意足地受了些欺负,然后将这几日的事情如实告知。
看着虞容歌沉思的样子,他凑过去,轻轻笑道,“小姐,你们二人身有相似的地方,对么?我觉得我快要挖出你的秘密了。”
他能知道她是被系统错误空投过来的就有鬼了,人不能想象不存在的东西,修仙者也不能。
虞容歌将他推开,然后和善地微笑,“想知道我的秘密?我可以告诉你,你想听吗?”
苍舒离觉得她的笑容有些危险。他想了想,杀鸡取卵,竭泽而渔有什么意思,一下知道了谜底,他又要无聊了。
而且以虞容歌这般小肚鸡肠的记仇性格,被他知道了秘密,肯定以后不会再搭理他了。
“我开玩笑的,我不想知道。”苍舒离颇为狗腿地讨好,“小姐是被天命选中的人,秘密怎么能被别人知晓呢。”
狗东西,还听墙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