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们颤颤巍巍地跪着,谁都不敢说话,孙家主面色一冷,他手指并起,真气化为看不见的利刃,割开了面前下仆的喉咙。
鲜血四溅,孙家主冷漠地说,“告诉我,孙举最近都做了些什么,一字不落的。”
下仆们瘫软在地上,该说的不该说的一并吐露,不仅是最近的事情,孙举过往暗中做的勾当也都说了个干净,竟然连说一盏茶的时间还没说完!
本来孙举最近手头上有几个和二等世家的生意往来,结果孙灵英回来后受众人赞赏,领的事务也都是正经的大事,孙举心中不平衡,他本就瞧不起那些次一等的世家,干脆搪塞不去了,都让身边下属代劳。
而他自己则躲在外面的宅子喝酒玩女人,又和那些狐朋狗友混在一起,听他们吹嘘自己。
这些二等世家明知孙少爷此举是瞧不起他们,却不敢得罪孙家,只能忍气吞声,双方竟然就这样一同瞒了孙家主一个月。
如今更是不得了,孙举心中郁气难消,干脆几日前便随着相熟的几个纨绔子弟前往极乐岛,还让下人帮忙掩盖此事,若孙家主来问,便以修炼忽有醒悟,想闭关一月试试。
等一个月后回家,只说修炼又失败了,孙家主就算心中失望,也不会苛责他。
听完这些事情,孙家主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脚边跪着瑟瑟发抖的孙举下属和下仆们。
他摩挲着家主扳指,等到自己的属下赶来,孙家主才开口道,“将大少爷府中的人都处理了。”
属下没听懂,“家主,处理谁?”
孙家主抬起眸子,眼眸中尽是冷漠。
“所有人。”他说。
那一日,孙举的府邸血流成河,他的下人、属下、侍女小厮,乃至三十余养在府邸里的女子,全部都被处死。
虽然事情发生在孙家自己的地盘里,可是动静太大,孙家主又没有刻意隐瞒,很快全家上下都知道了,再过半天,事情便传到了外面。
孙家主没有管这些事情,他正打算亲自去极乐岛抓那不孝子,孙灵英便出现了。
“大伯,让阿英随您一起去吧。”孙灵英担忧地说,“那些人处理了便干净了,可父子哪有隔夜仇,大伯现在正在气头上,万一真的伤了感情以后才会后悔。让我跟着去,还能帮忙劝劝堂哥。”
孙家主望着面前这个漂亮英气的姑娘,他沉默半响,才伸手摸摸她的头。
“好孩子,那就一起去。”
其实去的路上,孙家主便已经不生气了。
孙举喝酒狎妓的事情他知晓却纵容,本质上是觉得这并不重要,然而他知道儿子气量不高,却没想到竟然能短视到如此地步。
孙灵英回家族备受瞩目,孙家主给她安排的都是她这个辈分的子弟接触不到的大事,这样又能显现出他作为大伯和家主容人的气度,又能光明正大地用正事为难她,何尝不是一种下马威呢?
孙举白白痴长孙灵英二十多岁,又是从小被他带在身边教大的,竟然连这么浅显的伎俩都看不明白,且明明心中愤恨,却不来问父亲,反而直接消极行事。
蠢货!
到了这一步,孙家主何尝猜不出来恐怕孙举早就知道自己的斤两,过去那些年的勤勉耐心恐怕也都是装模作样,其实早就力不从心,又被数年的声色犬马掏空内里。
孙举本就已经到达不进则退的瓶颈期,不想着上进,反而只想享乐,却也因此更加怨恨刚回家便表现出色的堂妹。
如果不是孙家主突发奇想去找他,恐怕还要被孙举蒙骗许久。
二人赶路一天一夜后抵达极乐岛,刚远远能看到空岛,孙家主便发现有些不对,岛上竟有火光,防护结界也已经开启,断绝了里外的通行。
孙家主心更沉,他联络了驻守岛内的一位金丹期修士,这才在结界‘暗门’中通过。
“发生了什么事,你们谁看到孙举了?”一见到岛上的孙家下属,孙家主便问。
下属们赶紧将最近的事情讲了出来,原来极乐岛的动乱和孙举还有些关系。
孙举心情憋闷,人也更加暴戾,他挑选了一些岛上调教好的下仆,却不像是过去那样简单享乐,短短几日,送进去的六个下仆都浑身是血被人抬出来的。
仙岛管事的也不敢再给他送人,孙举几乎天天醉着,得知了对方的拒绝,他好歹知道好赖,不敢再逼迫,但心里更是郁结难解,酒喝得愈发多了。
孙举和他的狐朋狗友醉醺醺的到处乱逛,掌柜的和管事的苦不堪言,却不敢说什么,这让孙举更为得意,没想到转脸便与另外的客人有了纠葛。
虽然是孙举错在先,却被激出了火气,醉醺醺地怒骂对方,还说自己是孙家大少爷、筑基期的天才修士,骂客人是什么东西也敢挡他的路。
那客人讽刺便没见过这般烂醉毫无仪态的筑基期修士,恐怕就算是也不过空架子而已,孙举恼羞成怒,竟然使出杀招,差点毁了半条街。
而后事态便再不可控,来极乐岛的许多都是恶人邪修,本来也能夹着尾巴做人,可偏偏有人打破了极乐岛的规矩,恶人们顿时蠢蠢欲动,干脆借机生事,极乐岛就此乱了起来。
极乐岛有重金聘请来的三个金丹修士坐镇,然而邪修们人数太多,狡猾得像是老鼠,杀了几十个仍然摁不住他们作乱的心,场面又很混乱,修士们很难立刻从人堆中将所有邪修都挖出来。
求助刚刚发往世家,孙家主便到了。
而且还有个坏消息,孙举和他的狐朋狗友们的踪影仍未找到。
属下们汇报完了状况,都有些畏惧地等待家主的勃然大怒,虽然他孩子很多,可这个大儿子是孙家主最为用心养大的。
没想到,头顶只传来淡淡的声音,“我知道了,忙你们的去吧。”
这怎么一点都不像是丢了儿子的?
属下们迷迷糊糊离开了,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可没被连累,他们的心也就放下了。
屋里,孙家主对身边的姑娘道,“阿英,大伯去平息事端,你……”
他本来是想让孙灵英待在客栈里的,结果女孩说,“大伯,你坐镇大局,我去找堂哥。”她眸光坚定,“大伯放心,我一定将哥哥带回来。”
孙家主目光柔和了一些,他将一个令牌递给孙灵英。
“有这个令牌,你可以去任何地方。阿英,注意安全,不要勉强。”
“阿英明白。”
孙家主离开后,孙灵英神色微微一动,刚刚那个焦急家人,却仍然保持沉稳坚韧作态的年轻女孩消失不见了。
她抬起眼,神情淡然,甚至比孙家主还要冷上几分。
离开客栈后,孙灵英又在各处转了一会儿,感觉有地方要安稳下来了,她趁着人多混乱又放了把火,而后悄然离去。
等到确定无人跟踪自己,孙灵英这才拐到一条偏僻无人的边缘小路上。
夜已深浓,唯有孤月悬空,将道路映照得有些惨白萧瑟。
她独自一人前行,直到一股风从身后涌来,一个有些凉意的硬物抵住她的脖颈。
孙灵英平静道,“苍先生。”
脖颈后的东西被撤下,她转过身,果然看到了这位来历神秘的金丹尊者。
苍舒离伪装了,但又懒得伪装,不仅假姓取自他姓苍舒里的苍,就连面容也没吃个易容丹之类,只是随手戴着一个路边卖的银边面具,他摇着扇子,哪怕遮着脸,也是风流倜傥。
孙灵英问,“孙举呢,他还活着吗?”
苍舒离悠然道,“你希望他活着,还是希望他已经死了?”
孙灵英定定地注视着他,并未回答这个问题,反而开口道,“孙举必定还活着。”
“为何?”苍舒离有些好奇她为什么这样猜。
孙灵英说,“因为苍先生睚眦必报,孙举得罪了您,他必定生不如死。”
他们之间除了共谋今日的大戏之外,并无更多私交,可孙灵英却看出苍舒离和孙举有仇,不得不说她非常敏锐。
苍舒离淡淡一笑,“看来本尊日后不能再说,世家子只有酒囊饭袋了。”
苍舒离在前,他带着孙灵英七拐八拐,来到一间不起眼的院子前,有只黑毛白爪猫正卧在阴影里舔毛,本身已经和夜色融为一体。
若不是身为修士,恐怕还真看不见这只猫。
苍舒离脚步未停,他们穿过院子,来到房屋前,苍舒离一把推开。
不太好闻的血腥味顿时四溢,孙灵英以为孙举等人就算不是半死不活,也应该被严加看管。
没想到失踪的包括孙举在内的六个世家子弟,竟然都在屋里活动自如,只是他们都没换衣服,身上脏兮兮的,衣襟和身上还有已经干枯的血迹。
孙灵英大吃一惊,有一瞬间甚至以为自己踩进了圈套,其实这些纨绔子弟并非是废物,反而将她一军。
但很快,她就知道并非如此,因为苍舒离用扇子指着她,愉快大笑起来,明显就是为了看她现在这一刻的惊疑。
这其中必然有什么原因,孙灵英虽助他们一臂之力,但并不知情苍舒离是如何行事,只能压下火气,平和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不等苍舒离解释,六个世家子弟已经上前,最古怪的是,他们不仅向苍舒离行礼,行的更是女子的礼仪。
“见过恩人。”
看着六个男人做这种姿态,孙灵英表情都快裂开了,她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性,不可置信地望向苍舒离,“你、你不会——”
哗啦,隔壁的厢房恰巧有个人跌了出来,是个面容十分美丽的女子,只是她一身血污,神情惊恐扭曲到几乎骇人。
她跌倒在院中,便再也无力爬起来,身上的血逐渐蔓延到地面。
苍舒离走过去,他关切地说,“还好吗?”
光是看他清风霁月的面容,恐怕真会让人以为苍舒离是个翩翩君子。
女人却惊恐地望着他,发出濒死的尖叫声,她整个人剧烈地颤抖,像是极其畏惧苍舒离,想要逃离,却又努力克制自己,她拽着苍舒离的衣袖,不知哪来的力气,使劲地磕头。
“我错了,苍兄弟,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饶了我吧,要不然杀了我也好,我求求你了……”
女子的声音愈发颤抖,孙灵英走过来,纵然心中已经有了些骇人的揣测,她的呼吸仍然急促了几分。
貌美的女子本来在磕头,她忽然看到孙灵英,正了半响,忽然大叫着扑了过来。
“灵英,灵英,是我啊,我是孙举啊,我是你的堂哥啊,灵英,快让爹来救我——”
孙灵英站在原地,任由女子的血蹭脏她的衣裙。
一旁的苍舒离笑意盈盈地望着这一幕,似乎在期待孙灵英的反应。
孙灵英垂着眸子,她注视着癫狂的女人,睫毛微颤,然后慢慢露出一个笑容。
“我的堂哥?”她问,“我只看到了一个低贱的妖族下仆,堂哥二字,又从何说起啊?”
孙举整个人一震,他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却只对上了堂妹漠然的目光。
第058章
孙举的大脑嗡嗡作响, 这一天一夜里的他所经历的事情太颠覆,太离谱,甚至让他产生一种自己身处噩梦中的感觉。
他在外时心情极差, 总觉得家族里每一个人看过来的目光都带着嘲讽和揶揄, 唯有来到极乐岛之后,他仍然是那个众星捧月、前途无量的少家主。
孙举被狐朋狗友吹嘘得飘飘然, 又喝了许多酒, 却仍然感觉不爽利,便让管事的召几个下仆过来。
他痛恨被孙灵英压了一头,自然而然将这种厌恶蔓延到女人身上, 过去那种温柔小意的讨好和侍奉已经满足不了孙举,他将送来的妖族女子当做孙灵英狠狠虐打。
就在这时, 管事的进来了, 客气讨好地请孙举签下妖族女的卖身契,以免人死了极乐岛又多了一笔烂账。
孙举过去只玩人不签契,是怕父亲知道怪罪,正好极乐岛管事也不敢得罪他,默认让他钻了漏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