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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文学 > 综合其他 > 侯府表姑娘通关手册(1v1)(绿茶男x疯批女 > 第一百零七章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
  门主抬手,给夫人面前的空茶盏续上半杯碧水:“适才辩道许久,想来大家多少有些疲乏。”
  “近些天来,有些许趣闻,想同县主与小衍一道赏趣。”
  美人不愧是美人,便是斟茶这样再寻常不过的动作,看着只觉赏心悦目。
  宝知垂下眼眸,不作应答,那门主也不理会,只娓娓道来。
  “要说从前的从前,有一位储君,他天资聪颖,又集天地之灵气,一出生便引得天上祥瑞显露。若是按着寻常戏折子,便是顺顺当当入主高殿。”
  “只可惜,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不过垂髫之年,便丧父丧母。更是,那天下最珍贵的位置也随之落入外姓。”
  说罢,他甚是潇洒地三指勾住杯口,对嘴一抿,且弓起左膝,顺势将右手往后一抻。
  “所幸,他有一个好外家,也有父辈留下的好班子。”
  “成长之中有些许波折,好歹也平安长大,夺回了玉玺。”
  “这样的意气风发,啧啧。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
  他话锋一转:“身居高位,千里江山皆掌握于手中,已是巅峰了吧?”
  “人呢,总是无法满足。贪心。呵呵!贪心是人之本性,故而秉持攫取的冲动,将天下珍宝藏于深宫之中。”
  “如此帝王,郎艳独绝,若是瞧上什么,只需抬抬眼皮子,自有人双手奉上,竟不想有朝一日也被人偷了珍宝!”
  门主愈说愈兴致高昂,甚至以左手击右掌,似为那冒天下之大不韪的窃贼称庆,反观两位听众,一位兴致缺缺,一位心不在焉。
  他不甚在意:“纵使是从旁人府邸内杀人越货而来的珍宝,旦夕落入君王手中,那自始至终是君王的东西。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禁军金戈铁马自秦淮南北,势必将失落在民间的珍宝奉至主上面前。”
  “若论这件珍宝如何,旁人也道不出所以然,有人说因为曾经长于侯门庭院,故而绝无仅有;也有人说……嗯,瞧这记性,竟忘了。请教县主,县主如何看待这珍宝?”
  宝知目光凌凌:“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物件,要我看,也没什么稀奇的。”
  “善!大善!县主果真有趣!”门主大笑,随后声音忽而低下几分:“果然,真有几分相……”
  不等宝知等分辨,他接着道:“那君王如何不知?是执念?抑或真有过人之处?总之,俯趴于高座之下那最为忠诚的家犬翻山越岭,竟真寻得宝物踪迹。”
  宝知瞥见邵衍放在膝上的手骤然握拳,手背上浮现黛青色的起伏,连呼吸也加重几分。
  门主却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眉飞色舞续上:“山间烂漫的杜鹃,有朝一日能被乘放在鎏金靛蓝瓷中,那便是天赐的恩宠,哪里还有抗拒的道理;深宅大院里生出的白牡丹,更不必辩驳,只有在那高殿的浇灌下才得伸展精细的枝叶。”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本是沉默不语的佳人复述,且伸手附上丈夫不住颤抖的虎口:“哪里算的,那【珍宝】是镰刀麦穗烘托结成的璨星,只因世事无常,自高空疾速坠下,才落入江中。”
  门主身形一滞,正经危坐,再一次认真端详眼前的女子,眼中的兴趣不断外溢。
  相似的桃花目毫不示弱,甚至颇为傲慢地回视。
  厅内寂静片刻,便被仙人清爽的笑声打破:“好,原是这般!”
  “一开始,便不属于紫宸的物件,哪怕是囚于环水孤岛,自然不会坐以待毙,一次如此,次次更是如此。”
  他的声音愈发高亢,语速愈快。
  “而家狗吃过一次人肉后,便再无忌惮。”
  “寻得世外桃源,犹如龙入深渊,只闹得……满目疮痍。”
  一口气说至此,最后四字几近是喊出。
  门主像是生了一场大病,大口大口喘气,面色也苍白,周遭的侍从习以为常,宝知便见一人碎步上前,在门主面前拱托着一板托盘,那盘上放着两物,一为堆积为小山的白粉,一为小盏,盏内清液微晃,正徐徐冒出些许白烟。
  在来客惊惧目光之下,门主握起黄纸,将白粉倒入盏中,随即将盏中清液一饮而尽。
  片刻,他那苍白的双颊骤然染上红晕,唇色红艳如梅,衬得那双桃花目愈发明亮。
  疯子!
  宝知心中暗骂。
  吸食后的主人只觉丹田外逸灵气,只将本就单薄的衣衫脱下一件,随手一掷,随即在厅内赤足踱步,一会双臂大展立于栏杆,迎风大唱“雕栏玉砌应犹,只是,只是朱颜改”;一会又快速用大拇指在无名指、中指、食指的指节上来回跳动,不住喃喃“无所挽回,无所破局”。
  宝知被邵衍紧紧护在怀中,只能听见外边那半妖半仙之人发出的声响。
  噗通、噗通……
  如此节奏,是丈夫强而有力的心跳;是明日馆狸奴抓挠瓶罐的急切;是二苏旧居檐下雨声的旋律;是江越后宅小公子拍击皮球的回弹;是一骑一人长剑滴落的血滴声。
  美好的事物总是短暂的。
  美好的事物总是短暂的。
  “美好的事物总是短暂的,”那人终于稀释了粉末带来的快感,好似无事发生,复飘飘然落座,为两位稀客续上茶水:“县主认为,可是这理?”
  宝知在庇护中坐直身子,沉默片刻道:“真是一个……不够动人的故事。”
  门主也不恼:“如此腥风血雨的结局,确实不适宜如此场合。只不过,若是想延长美好的假象,或许,只有先行一步将叼走珍宝的飞燕献祭,才能平息高殿洒下的怒火。”
  面对来人倏尔尖锐的目光,门主不慌不忙,甚至带着温柔的诱导:“这是最佳解法,不是吗?县主是聪明人,最懂明哲保身,五岁时是这般,现下年长,更明利弊。”
  宝知转头一看,见邵衍垂头苦思,面上竟有了然洒脱之意,心中一紧。
  不行。
  绝对不行。
  她听见自己噗通噗通的心跳声,一声压过一声,顺着藤蔓般的毛细血管,往四肢输送,耳鼓都要被冲撞至破裂。
  趋利避害,她,她最懂趋利避害,可是,可是……
  唉!
  思绪万千,最后险些要落下泪来。
  许久,久到门主预备开口催促之际,那美人忽而扬起远山芙蓉的眉目,莞尔一笑:“虽是在门主面前班门弄斧,小辈也想同门主赏趣一则往事。”
  此言既出,本是胜券在握之人收敛了脸上的戏谑,面无表情地盯凝那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庞,他微举左掌,顷刻间,厅内徒留主人与来客。
  “事情也发生在许久许久以前,也有一位少主,才于襁褓之中便失怙失恃,连外家都抛弃了他。”
  “所幸,他也有一群忠心耿耿的部下,一行人被迫南逃,终于寻得一处山清水秀、易守难攻之地,盘踞着,暗中积累,期盼有朝一日,小主君将带领他们重回高峰。”
  “一年一年,复一年,旧部死去,他们的孩子诞生,孩子的孩子诞生,如此延绵百年,一直寻找机遇。”
  “终于!新朝内乱,他们借机联系至北上大月国,意图驱虎吞狼。可千算万算,如何算得项上首脑自成一派。”
  “数百年来,仇恨与病痛将其心志磨损。【发动战争是否究竟是为公抑或为私】,晚辈且问门主,若您身处其中,究竟为公为私?”
  “有何区别?”男子反问:“无论何人,被架至此,怎会点破关节,这是众人立身的根本,亦为动力,何必非要残忍地批判?”
  现下轮到宝知为之称赞:“也是呢。可我想,自小便被灌输家国仇恨,长期高压之下,势必要寻得宣泄,或是吸食些药物,或是投身香炉之学。”
  说到此,她又另说起一则典故:“古秦王知蓬莱等三岛,命方士徐福寻得仙谕,求得长生不老仙丹,更有一秘阵,可令斗转星移,时光回溯。”
  邵衍看着不住发颤的白发尾端,心中恍然大悟。
  “历朝历代,口称今上万岁,可人终究是要死亡,又有谁愿意失去结实的体魄,徒留松软的皮囊?”
  “而这般隐秘之事,交给旁人哪得安心?只有利益捆绑最为紧密的中殿外家才是不二之选。”
  “我听闻竟有木上人家不负期盼,在鲜血与刀锋中寻得秘宝。”
  “只可惜,来得太迟,偌大的皇城禁不住铁蹄,轰然倒于哨声之下。尘埃之中,最后一位女君以鲜血为墨,以白骨为笔,化为诅咒亦为阵口。”
  “投身修炼的小主君如何皆不得破解,一日无意将仇家血脉淋漓于阵上,摆上黄玉之流,却有白光显露。”
  “原来外家并未抛弃旧主,只蛰伏于高座之下。”
  “这一切的一切,却是在趁乱摸来的手札中才窥探三分,可怜那忠心耿耿的三朝忠臣之后,挣扎于旧岁沿袭的职责与新日知遇之中,最终,惨死于乱刀之下!”
  她的声音也愈发尖锐,对面颤抖的呼吸却沉重到无法被掩盖。
  “郑门主……不!该是唤一声——宗太子!”
  “不错,失了线的风筝着实难以判断其主,殿下被拱托着只能往前走去,但难保诸臣各自的盘算。在深夜之际,可会悔于推波助澜之举,放纵之心?”
  宝知此时便停了口,冷漠地望着眼前美人图。
  倒是她的不是?
  多稀奇!
  女子莺口一张,便化作顶顶锐利的尖刀,将那矜贵的前朝遗孤逼得无路可走,只得强撑端坐着,维持最后的体面。
  她竟不知自己有这等过人之处!
  “呼,”宗太子伸出两手,恰好接住面颊滑落的水珠,那白玉般的细面皮早已承受不住下滑的泪珠,一部分啪嗒落下,将中袍的交襟淋得深浅不一,一部分则将垂下的白发黏腻于颊上:“殿下……呵呵,许久,本宫许久未闻如此称呼。”
  “兰草相迎,牛车相送;中正四坊,木廊相接;前居后挺,男翁女媪;宽袖直裾,纱栏木屐,”邵衍道:“前朝遗风,无外乎此。”
  宝知复言:“我祖父初时并未参透为何黄玺分为阴阳二块。无意间,好友知晓些许家族秘闻,万般无奈下将阳角黄玺转交好友,期盼若是他真寻得桃源,接触阵法,以此黄玺为证,令旧主莫伤及无辜。”
  “奈何世事无常。”
  “老南安侯领家兵翻山越岭,去寻找手札中记载能够斗转星移的阵法,只求令逝去之人起死回生。到头来精兵五百皆亡于沼泽雪山,徒留他一人奄奄一息。”
  “燕国公斩杀我祖父后,翻阅书房信件,暗中同雍王勾结,令雍王府派遣人员出寻,怎想雍王两头下注,只做面子活,随意遣派庶子领人搜查,最后却发觉所谓的黄玉信物竟一直在京中,白白落下把柄于新帝。”
  “反贼误以为黄玺为号令黑云骑的信物,实则不然,倒白白耗费人马追杀老南安侯,阴差阳错叫黄雀捡了漏。”
  “老雍王定也想不到,阴阳相隔下,燕国公还能埋伏他一笔。想来无色无味,用下七日暴毙的【十二道金牌】滋味如何,这世上只有老雍王一人知晓了吧?”
  宗太子耸肩一笑:“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本宫之怒,伏尸尔尔,也不足为奇。总该有人为戏弄本宫之举付出代价。”
  宝知将躺于掌心通体温热的黄玉展于宗太子面前:“阴角黄玺在此。”
  宗太子却未伸手,正眼错也不错地凝着女子明艳动人的眉目。
  他说过,她真的同他母后相像。
  也许因为她是母后的嫡系血脉。
  “好。”宗太子终于开口,素手一翻,宛若飞蝶起伏,犹带有宝知体温的黄玺便夹于两指之间。
  他便是答应暂时庇佑他们一家。
  宝知悬着的心暂时回落。
  “来人。”
  厅外的垂纱现出人影。
  “带县主去拜谒女主君。”
  邵衍对上妻询问的目光,不避讳在场的旁人,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去吧,我留在此处陪门主用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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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伏笔收回来,希望大家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