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中知道钟如霜的人不多,但徐缪凌偶尔会去一趟。锦衣卫平日里碰见的人太多,这让徐缪凌就算对周围人充满怀疑,也没能意识到面前人会是钟如霜?
容宁决定回头就去打一顿徐缪凌。
“师弟从江南回来,住在京郊。”钟如霜稍叹息,“虽然对互助会满心挂念,还是不想和他撞上。正打算去南方,这就踏上了路。”
容宁:“去云南?”
钟如霜应声:“是。这时日正好是雨季,万物新生,该是吃野味的好时节。恰好也避暑。这日子的京城愈加烦热。”
她似乎是轻描淡写,又像是在刻意说着:“要是帝王也往南去。京城恰好空下来了。”
容宁:“……”
容宁下意识回想京城戒备。帝王南下,百官中六部跟随。几大营地为了保护帝王和官员,必然有大批将士会护着南下。
听上去京城是空了很多,但周边没有什么兵可以调动在京城闹事。要是京城沦陷,帝王不在永安园,周围州府的将士也能很快前去支援。
钟如霜友善问着容宁:“是不是在想京城要是出点差错,能很快解决?”
容宁不作声,盯着钟如霜。面前的人可以和秦少劼的才智媲美,万万不能掉以轻心,也不能陷入到她的思路中去。
“居安思危。”饭菜上来,钟如霜对小二笑了笑,拿起筷子准备吃饭,同时继续和容宁说着,“这是一件好事。要是没有危,一天天的平稳能够让人忘记苦难、产生惰性,一如现在的江南。五千不敌八百,说出去有些好笑。”
容宁发现钟如霜消息收到的太快。
江南和云南的消息,普通老百姓若不是家中有人在当地,且事发后第一时间送信,不然不可能知道这些事。而战事的人数,通常只有级别达到一定程度的官员将领才知道。
就连江南老百姓,最多也不过知道有败仗。
钟如霜从哪里知道的?她要是知道得那么清楚,是否说明京城中亦或者说在江南,有高层是她的人。还是说八百外敌是她引过来的?
她为什么要去云南?
是为了云南的战事?
容宁看着人坦然吃着饭,反问钟如霜:“你这么出现在我面前,不担心我让人把你抓起来?”
话刚落,周边的十几位将士顿时站了起来。这等压迫感,在普通百姓看来简直是在欺压人。驿站的管事和小二一声不敢吭,全缩到角落里,满脸惶恐生怕被波及到。
袁景辉几乎是在钟如霜说出江南战况时,就已经想站起来了。这等女子绝对不正常。保底是个细作,该直接抓起来拷问。
钟如霜知道的事情实在太多。
以容宁的想法,这人着实不该在外晃荡。或许先帝以及其他人有各种念头想法,碍于各种情分,让钟如霜活到现在。
当然不排除早前那么多年,他们没有证据证明钟如霜和一些事有关。后来稍有了点证据,又
但关起来也比在外好。她和钟如霜之间可没什么情分。哪怕钟如霜是帝王师姑。
这个世上有大义灭亲,还有逐出师门呢。
容宁身边人站起来,自个没跟着一起站起来。钟如霜坦然,她比钟如霜更加坦然。她问着:“还是你有什么理由,能够出现在我面前,又让我坚定不会让人抓你?”
人多势众,谁都看得出哪边更占优。
只要容宁一声令下,钟如霜必会被抓起来。
钟如霜:“容中将要用什么理由抓我?是觉得我知道的太多,还是觉得我危险?又或者是为了私事?若没有证据抓我,便是在动用私权。若没有证据拷问我,便是在动用私刑。”
“人这一生漫长。现在看来无非是小事一桩,却是留了一个种子。它会生根发芽。多年后回顾,朝堂攻讦,我便是活生生射向你的箭。我要是一言不发赴死尚算随意可揭过,我要是留下一些言语。总有人看不惯容中将,在朝堂上前赴后继去说点什么。”
皇后手中有兵权,帝王能同意,百官私下未必安心。当子嗣问题放上明面,这些孩子又真能纷纷同意?要知道夺嫡相互残杀,一向来是皇室风采。
皇后有枕边风,百官天天也有朝堂风。
“我并非只是钟如霜,我是万千引子之一而已。”
她说得很绕,望着容中将:“容中将可听懂了?”
容宁听懂了。
边塞的事情与钟如霜有关,但至多只能证明瑞亲王夫妻与边塞有关。没有证据证明与钟如霜有关。山西的事算得上是一个证据,但这两人一直易容,撕下脸又是新的一个模样,找物证没有,找人证仔细来算,算不得数。
就算山西的事算数了,钟如霜做了什么?
她无非是让这群人分批出门,绕路前往京城而已。要不是钟如霜,山西一事难说死伤会有多少。到时闹大,指不定从百姓请命变成武将平叛。
她算得上是在为民请命。
说出去,几乎道德上站在了高位。世人都得夸一句仁义。
文人最擅长动用文字,说些有的没的。历史之外有野史,野史之外有杜撰,杜撰之外谣传。她现在这个天生凤命的传闻,在街头巷尾还被众人吹得仿佛真的。
钟如霜,就在容宁面前,容宁没有真正抓她的理由。
容宁:“……”她最多就能“请”,请人跟着她走一趟,看护起来,封锁起来。让人说说这种事那种事。
但问题是这人就算被关起来,这么多年在民间做下的事,都会一一爆出来。
很麻烦。
“我确实不曾做什么事,算得上无辜之人。我只是偶尔和人聊聊,给出一点小建议罢了。”钟如霜笑笑,“不然这么多年,我早该被关起来或被杀了。”
容宁说了大乾律法:“妄图颠覆朝政之人,罪当诛九族。”
钟如霜表示:“我不曾有过这种想法。”
容宁突然灵光一闪:“你用假身份哄骗旁人,伪造路引!”
钟如霜:“我敢说破我的身份,说明身上的路引必然是真的,也不是假身份的路引。”
容宁:“……”她觉得她们的相遇并非巧合。以钟如霜的脑子,应该是算出了她什么时候会到这个驿站。行路的脚程若是走驿站向来好猜。
她难道只能靠她兄长隐姓埋名挖出来的证据?那些证据要是无一可证明钟如霜做了恶事,而只能证明钟如霜为达她的治世理念呢?
两人对视。
旁听的一群将士已经被两人弄迷糊。他们不知道面前的女子到底是谁,也不知道要不要抓了这个人。两人说话和打谜语似的。
“你想做什么?”容宁问钟如霜。
钟如霜想做什么呢?她说:“我在互助会待了一段日子,想见见容中将。容中将要赶路,我也要赶路,不如先吃饭。天热,但饭菜也会凉。”
容宁伸手示意众人坐下。在众人坐下后,她反而站起身来,坐到了钟如霜那一桌。桌上饭菜简单,她没强行要一起吃的意思:“你吃,我看着。”
“吃完了,劳烦钟先生和我们一起走。”容宁决定将钟如霜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盯着。反正不知道钟如霜要做什么,干脆她做点什么。
当然,她余光瞥了眼那个随从。
随从看上去沉默寡言,一言不发。
第110章
袁景辉一等下属, 对现在的情况是满脑子问号。
他们怎么都想不通,怎么好好在赶路,路上突然稍带上了两个不认识的人。而且容中将和这位之间说的那些话, 着实听不明白。
回过头细想一下, 还是不明白。
有马车在,队伍行进不算快。袁景辉趁着赶路到容宁身边询问:“容中将,这两人真的不用怎么处理吗?军中很多消息不能让人随便知道,跟着不是个事啊。”
总觉得这两人是细作。
容宁语气平和:“我们沿途赶路,朝中都能知道我们前往云南, 按照马车的速度推测,谁能猜不出我们走到哪里?至于不能让人随便知道的事,到了云南再说。”
到了云南之后,让人住当地, 找人看押就成。
要是被人易容后逃掉, 属实看守无能。不过她不给人带任何消息, 想来人也没法从她这里知道太多。
容宁在军中习惯了“骗人”生活, 对自己不透露事有很大把握。
袁景辉见容宁下了决定, 不再劝说。他只是出门走到哪里都关注着两人, 半点不放下心。连人睡觉, 都要负责值守的人代为关注着。
偏生这两人极为安分。这名叫钟如霜的女子每天除了赶路, 就在看书。偶尔碰上人就和人聊聊天,扯的都是家长里短。
她身边的男子则是几乎不曾开口, 如同是个哑巴。
袁景辉关注两人,容宁也关注两人。可她是一点没从钟如霜那儿窥探出“造作”的势头,也没从她身边人那儿得到熟悉的眼神。
在这等关注下, 一行人终于赶到了云南。
京城这会儿天气正一日比一日热,云南却并非如此。这儿一会儿暴雨一会儿暴晒, 有时十米的地方,天能呈全然两个样子。
下雨时相当凉快,暴晒时也没能热到哪里去。此地看似不热,实际极晒。露在太阳的时辰过多,这儿的兵都晒得黑黄黑黄。就连被调动过来的流官也是如此。
容宁刚到,来迎接她的官员和将士们骑马带兵亲自到场。他们顶着一张黑黄脸,对容宁是客客气气,纷纷行礼:“见过皇后娘娘。”
话听着客气,但容宁等人面上的神情都相当不善。
但这点不善并没有让当地彪悍作风的官员将士高看他们一眼。这群官员将士见到当朝皇后,打量着面前这位名声在外的女子,内心更不由产生了一点微妙轻视——脸太白了。
瞧着像是那种不怎么习武,只是练练把式,没想到蹭到军功之人。
闺阁女子而已,在女子中出众,又恰好是容家身份。换成男子估计泯然众人。
这群人远离京城,大部分不知道容宁的传闻切实,更不知容宁是为了成婚,才临时被宫女折腾白了一些。作为领头的官员庄大人,面上功夫做得极好:“娘娘,我们专程为您准备了接风洗尘宴,十四王爷和叶将军今晚专程赶来参加宴会。”
容宁短促笑了一下:“叫我官职名即可。这次前来是作为监军。”
接风洗尘这种形式,她见过很多。
“既然接风洗尘是要接待我,便按照我的规矩来。”容宁不想让人称呼她为皇后娘娘,当然也不会自称“本宫”。
她微敛去笑意,变得重新肃然起来:“军中都是武将,要么会打,要么会统兵。我身为容家人,又持监军圣旨前来,必两者皆擅。接风洗尘就是要活动活动筋骨,劳烦大人和叶将军选一些人,与我在宴会上比试几招。”
本来袁景辉等人,看向这群人的眼神是愤怒的。听完容宁开口说话,他们看向众人的眼神突然就转变为同情。
知道什么叫打遍京城无敌手吗?以前可以不知道,往后就该知道了。
庄大人微愣,心中担忧那群武将将人给打坏了:“接风洗尘通常是为了纾解路途疲劳……”
“你当我是你们文臣呢?被马车颠一下就路途疲劳了。”容宁自带马来,“路上马要休息,我走得都算慢了。天天晚上能睡驿站,哪里来的疲劳。”
睡驿站比睡帐篷舒服多了。
“没去过西北吧?”容宁看了眼人,“晚上极冻,白日极热。冬天大雪一脚下去能陷半条腿,夏天沙尘与高温一起来。一天天的要不是驻守有屋子,可难熬了。”
庄大人听着,心想能在边塞多年,确实不能太轻视。容家人到底和外人不同。年纪轻轻有官职,怎么都算是个狠人。
他拱手:“是下官多虑。这样,下官带您先过去。至于挑选人,还是让叶将军来吧。我身为文臣,对武将身手水平不算熟悉。”
一开口就把锅子丢给了没来的叶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