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能直接连同漕运,那对燕平的控制将更深,无论是通商还是运粮也更便捷,还能给很多人找事干。
朝廷就不用说了,大工程意味着大油水,从上至下每个人都有饭吃,利在哪,人就在哪,她得给自己人安排饭碗,也让想吃这碗饭的人上自己的船。
而对底层劳工来说,也算是一个出路。
她编纳无产人口的事一直在进行,因为她一直在给无产人口减税减赋,各种优惠,越来越多为了逃税成为黑户的人口也愿意重新登记,人头数越来越多。
但不得不考虑一个很现实的问题,那就是人一多,肯定会有许多安排不开的劳动力,劳动力过剩,她的雇农保护法就形同虚设。
既然如此,设置一个需要百万劳工的大工程,执行雇农保护法最低标准,让无产雇工产生一种“你不执行,那我干脆给朝廷修运河”的底气。
至于真的找不到工作的,那就只能真的去修运河了。
修运河虽然累,管饭管工钱的话也是一条出路,但凡日子能过的下去,没有人愿意为了逃税成为黑户的,所以这次招募民工还有个额外好处,就是把原来的黑户一网打尽。
而黑户中已经进化成山贼水匪什么的,大规模招安编军,大齐的冗余军队那么多,不用来修运河可惜了。
这方面从军方走,把钱发下去只管要人,具体怎么操作长官便宜行事,要是贪的太狠,引起底下当兵的不服,正好干死几个吃空饷的,换自己人上,她手里铆足劲想上位的人,可非常多啊。
这么一个大盘子,可以养活无数人,给无数人提供就业机会,就算修完运河,也可以继续修点别的什么东西。
而庞大的耗资就用国债筹,利息不是问题,运河修成,人口理顺,新法锚固,带来的利益必然是无穷无尽的,现在只是把未来的钱,借到现在而已。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自袭红蕊废止献纳后,朝廷上反对她的声音就越来越多了,这次关于修运河劳民伤财的声音更是多。
但叫的欢的,都是吃不上饭的,能吃上饭的,都闭嘴不说话。
户部人虽然也都是官中一员,很想帮官员集体说话,但从本职工作上出发,能把国库经营盈余的就是亲娘,在调任到其它岗位之前,他们一句话都不会说。
这样一部分人张嘴,一部分人闭嘴,是拦不住袭红蕊的,于是袭红蕊公布了财报,同时就修运河事宜,再次向民间大规模发放国债。
朝廷公布财报的事,真的让百姓震撼了,第一次知道国库赚多少钱。
而在征收国债板块,朝廷也详述了运河修成,每年将能带来多少利益,以后国库收益会越来越好,如果暂且周转不开,就由皇帝私库垫付,让各方对朝廷都有信心,肯定能还得上的!
第一次发国债的时候,提心吊胆的人还很多,但袭红蕊如期清付后,许多人就开始后悔没赶上第一波红利了。
现在不仅有皇帝的私库和财政作保,还有袭红蕊的良好信誉,一时间心动的人越来越多。
不管什么时候,都是谁掌握了钱谁就有道理,这么大一个盘子,果然引来越来越多人靠近。
至于摸不到盘子的都去哪了呢?
袭红蕊为了搞林儆远,在老皇帝病重的时候,允许九个世子入朝参政,老皇帝病好了,也没特意收回这个权力,除了光王世子。
萧南山和林儆远这两个“官选之子”,已经被彻底干废了,和她穿不进同一条裤子的,自然会往宗室那边跑,毕竟如今还有望掀翻她的唯一力量,就是宗室。
所以林儆远倒了以后,袭红蕊根本没费劲重夺那些世子的权利,一方面得罪人,她和宗室的关系本来就很微妙,要是像丢抹布一样把宗室丢来丢去,肯定要逼得他们统一战线,共同对付她。
另一方面堵不如疏,与其铆着劲阻止宗室涉政,让他们自己和朝臣都产生迷之自信和神奇滤镜,倒不如就把他们摆到台面上来。
事实上那么多能无障碍涉政的人,呼风呼唤雨的也只有萧南山和林儆远两个,可见能力这种东西不是每个人都有,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不给他们一个机会展示自己,他们都不知道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废物。
不过这样一来,男主也得到了机会,身为全书最高配置,他倒不是一个废物,搞不好真会弄出一些东西。
但说实话,他要真站到台面上来,反而比躲在阴沟里暗戳戳搞事情好。
藏在暗处这么久,也该出来晒晒太阳了吧。
第123章 有得必有失
因为修运河的议题, 户部忙完,很快就轮到了工部。
修运河可不是一件小事,尤其是从无到有的新开河道, 沿线涉及的东西太多, 趁着天气转寒, 很多河道断流,正是勘测河谷地势, 制定路线的最佳时候。
袭红蕊那个吉祥物大哥终于不干了, 工部的“三合一曹”情况不复存在, 两个副曹光荣上位。
袭红蕊看着两个曹官叮嘱道:“此次开凿运河, 贯通燕平, 功在当世,利在千秋, 正是你们工部大展身手, 名垂青史的时候。”
“当此之刻,用人不必太拘小节,召天下水工能人, 不拘出身, 不拘来路, 只要确实有才, 就特召进工部,予以重用。”
“这件事交给别人我都不放心,只有交给你们两个我才放心,千万不要让我失望。”
两个陪国舅读书多年,异常上道的人, 立刻感激涕零,感谢娘娘的信任。
之前因为谄媚外戚的事, 私下里,他们俩没少被同僚嘲笑,虽说到手的权柄才是真的,心里也实在不得劲。
现在娘娘彻底发达了,还有谁不谄媚外戚,大家都一样,谁也别笑谁。
相反,他们可是在皇后娘娘微时就投效的,那能叫谄媚吗,那叫政治眼光!
开运河这种事,确实很棘手,但做成了,就是难以想象的大功绩。
有了这笔政绩,不仅履历提了个档次,运河作为一件惠及万民的事,主持修建的人甚至可以立在碑上享祭,谁不想要这样的千古之名啊!
当然最关键的是,娘娘她有钱啊!
运河这种劳民伤财的大工程,修得好千古美名,修不好千古骂名,什么东西没钱都修不出来,而在娘娘这只要提方案,不用他们想如何用最少的钱把事干出来,简直太舒心了。
不过袭红蕊虽然有钱,也不是冤大头,这么大盘子有人刮油水肯定是避免不了的,但不能把她锅底刮穿。
所以袭红蕊还是登报,对所有人公示修运河劳工的工钱,确保口口相传,村头的二傻子都知道,再刮不能刮到这层,一旦刮到,底下的劳工自己就会反抗。
而组织劳工这种事,就交给当地的“役正”来做,当初阳弘懿提的役正法,让役正管理无产雇农,而袭红蕊又提了选举,让雇农推选役正,达成一种相对平衡。
参加修运河的劳工由役正编订成册上报,把钱交给役正,除了给工人的工钱,还有将人运到目的地的“路补”。
粮食是国本,不能耽误农耕,所以招募民工的时候只招募青壮年,最繁劳的春耕结束后,由役正带去离自己最近的河道施工点,剩余的农田劳作,由留下的老人和妇人完成。
到了秋收的时候放回去,在自己家过冬,第二年再来,周而复始,必要的冬季施工,就让军队来干。
这个迁移过程,完全由役正掌握,工钱定死,“路补”却可以模糊一点,役正到时候“视情况上报”。
反正到时候人到那就行了,路费怎么报,和他路上具体怎么走的,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要捞就捞这部分,别捞到不该捞的地方去。
而在工部选工料这方面,袭红蕊也让工部捡最好的来,工料好,报价高也是理所应当的,为了防止“意外”,耽误工期,发款的时候她还可以闭着眼再多给些。
修运河她最关心的两件事,一件是别伤及民生,引起动荡,一件是别给她修个豆腐渣工程,稍微大一点的洪水一来就冲烂了,把她拖到这个工程里面出不来。
她不介意多给的那部分去哪了,但审查的时候工料货不对板,偷工减料,她就要搞死他。
这方面的事,可以完全交给秦行朝。
身为侯官衙优秀毕业生,他精通官员贪污的一千零一种方式,任何手段对他来说都是老生常谈,往账本上一扫,什么秘密都没有,只有他想看出来的,和不想看出来的,没有他看不出来的。
所以就算做了宰相,他还是最常和户部对接,而他的画风,也明显和前几任宰相不同。
别的宰相众人见了都是一口一个“老师”“恩相”的,其乐融融,到他那不管什么关系,最后都能演变成大黑熊和一群战战兢兢小鸡崽子的故事。
对此袭红蕊也有点想为秦行朝鸣不平,他干什么了吗,也没干什么啊,不就是长得像大黑熊一点吗。
世人以貌取人太严重,其实剥开他的外壳来看,他真是个文人,让他来监督工程质量和进度,完全没问题。
算盘上的珠子,一颗颗拨弄到位。
修运河这件事不仅是一个大政绩,还是新上位的皇后娘娘第一次肆意挥洒自己力量的大工程,看中这艘船前景的,纷纷往船上挤。
袭红蕊对自己人还是很好的,名有、权有、利有,一般来说,很难有人拒绝。
但事无绝对,只要利益不同,就总有人会停留在相反的方向。
如果当官的为自己牟利有段位,像袭红蕊担心的那种刮工程款的,是最低端的一种。
吃得太难看,纵获一时之利,却也把刀给了上头,说不定哪天,刀就会落下,一切成空。
这样的人,只能当簇拥在主人身边的恶犬,为主人狩猎,主人喜欢了可以有肉吃,主人不喜欢了,也可以宰了吃肉。
太低级了,连人形都保持不了,真正的顶级狩猎者是什么样的呢?
他可以刚正不阿,两袖清风,飘飘而来,飘飘而去,一身荣辱仿佛置身事外。
被皇帝垂青时不欢喜,被皇帝厌弃也不害怕,就算被折断尖端,他们还有根。
像那种横征暴敛,搞得辖区百姓民不聊生,最后被百姓造反宰了的,是第一次上桌吃饭的狗。
大齐为了防止结党营私,官员都不到本籍任职,所以第一次上桌吃饭的狗除了一口尖牙,什么也没有,只能露出这样的吃相。
而真正的“世家大族”“书香门第”,已经不需要这种吃法了,他们在本籍安安静静的生长着,像是一株大树,牢牢将自身扎进土地,再与别地的大树枝叶交蔓,生长的越来越优雅漂亮。
所以遏止献纳,对于那些第一次上桌的狗来说,不痛不痒,因为他们贫瘠的脑子里完全想象不到,真正的顶尖名流是怎样生活的。
对于那些刚上桌,急功好利的狗来说,少收几亩田的钱又有什么了不得,更何况只是交点税,也不是彻底不允许有田,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他们从工程里刮的油水还更多呢~
但对于真正的豪绅大族来说,却是砍到骨子里的一刀,这不是交几亩地税钱的事,而是将他们的根给打散了。
原本他们可以像树根抓住泥土一样牢牢抓住周边势力,现在这些泥土居然要自动离散了,被吸附到一棵更大更大的树旁边,那棵更大的树,名为国家力量。
自古以来,下层民众对于那个高高在上的朝廷,感受到的就只有恐怖,不存在信任,也就有越来越多的人,愿意投身到他们的树荫下。
而自从袭红蕊上位后,这种印象居然在消弭,下层民众对朝廷的信任越来越高,纷纷投入袭红蕊编织的运行轨迹。
这一株最大最大的树,以不可阻挡的势头插入底层,和他们争夺养料,从老家一封封来的急信,让他们第一次感受到根基裂开的风险。
然而这棵以国家为名义的大树是如此正义,就是被它蔓延的根系洞穿心脏,也只能无力挣扎,反抗不了。
看着自己逐渐死亡是什么感觉呢,恐怕没有人能接受,所以这些被洞穿根基的顶端叶子们,也开始摇动起了枝杈。
发起这一切的袭红蕊,已经是携天下之势,势若倾洪,不可阻挡。
但这个水势的源头还是那么脆弱,一个女人,一个还未成为太后的太后,一个不稳定的皇权。
河流每次改道,都会有新的水洼聚集,于是刚刚凝聚的河流,开始找起了新主人。
宾王世子大婚没多久,就有人笑眯眯找到他:小女倾慕殿下已久,不求做殿下的正妃,只求为妾为婢,侍奉在殿下身边,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宾王世子:嗯?
就像从前不起眼的袭家女变得抢手一样,几个世子也突然变得抢手起来。
以前是只有光王世子受到追捧,现在大家平等地感受到了这种热情。
看着此情此景,从没那么“富”过的宾王府,不由自主动摇了。
当初他们快刀斩乱麻,在乱局中,毫不犹豫登上袭红蕊这条大船,伴着这股东风,瞬间起势。
但起势后,不可避免的,又产生了一些别的心思。
老皇帝已经这样了,谁知道能撑几年,袭红蕊居然想立一个还吃奶的娃上位,也太过分了。
而且谁说他们家是靠袭红蕊起势的呢,再怎么说,他们一家才是真正的龙子凤孙,皇权正统,袭红蕊充其量不过是一个管家,也想爬到他们头上吗?
当然比较麻烦的是,他们这样的龙子凤孙不止一个,为了从其他龙子凤孙中脱颖而出,袭红蕊也不能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