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妃们一被召来,就忍不住低泣起来,她们知道这代表着崇文帝即将走入尽头了。
而被叫到的大臣们也神色肃穆,这将是他们一生中最重要的时刻。
崇文帝低头看向下首。
他的爱妃们跪成一圈,眼泪涟涟,就连萧妃,也闭上了眼睛,怅然若失。
这些就是他曾经宠爱过的女人们,崇文帝转向袭红蕊:“自我死后,所遗妇人,皆付于你,望你好生善待。”
袭红蕊立刻伏地叩首:“臣妾领命。”
崇文帝便又看向下首群臣,从胸腔里竭力发出声音:“太子年幼,恐不堪国事,皇后袭氏,有治世之大才,托国无虞,国事尽付皇后,诸君当听命任之,勿有二心。”
以秦行朝和老国公为首的托孤大臣,顿时跪地叩首:“臣等领命。”
交代完这么长一大段话,崇文帝早已筋疲力尽,用尽一切力气喘息着,整个大殿充满了拉风箱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崇文帝终于缓过气来,用尽最后的力气,看向在地上长跪不起的袭红蕊,嘶声道:“我还要你发誓,这个天下,永远姓宁!”
袭红蕊:……
抬起身,毫不犹豫并指为誓:“陛下放心,但有妾身这一世命在,宁氏江山,就永远姓宁,只是——”
袭红蕊突然哽咽出声,两颗泪滴从眼眶滚下:“只是,臣妾很想知道,陛下如今是如何看待臣妾。”
“臣妾一生微贱,譬如尘土,幸蒙陛下不弃,召在身边,从此乘风化雨。”
“若是能重来一次,大概不管如何,臣妾都要费力挤在陛下身边,得一世之助。”
“只是臣妾不知道,若陛下黄粱一梦,醒来之后发现过往种种,不过是幻影,您方年少,只不过做了一个未来之梦。”
“到了那时,您已经纵观臣妾一生,已经度过了和臣妾携手的所有岁月,知道臣妾一切的好与不好,那个时候再见臣妾,您还会毫不犹豫的,握住臣妾的手,将臣妾带到您身边吗?”
崇文帝:……
他已经能感受到,死神逼近的脚步,只是他没想到,在最后,袭红蕊会问他这个问题。
看着袭红蕊一如往昔,泪流满面,难掩脆弱的脸,终是再次心软。
用尽最后力气道:“何人知我,何人知君,奈何桥上长相守,卿若不至,朕……何以……独归……”
最后一个字吐出,声音戛然而止。
再抬头时,竟已是溘然长逝。
太医立刻走上前,查探身体,等探查完毕,转过身,声音颤抖道:“陛下……陛下……驾崩了!”
话音一落,后妃群臣,立刻跪伏在地,放声哭泣。
袭红蕊本觉得可以控制住自己,可到最后,还是忍不住发自内心的放声痛哭。
死老头,那咱们可说好了,如果你也重生了,记住今天的话,可千万不能去搞我啊!
“陛下!!!”
……
皇帝驾崩,举国齐哀,放声哀哭,白幡遍地。
自崇文皇帝驾崩后,袭红蕊就肝肠寸断,虔心为先帝守灵,几欲随先帝同去。
她如此伤心伤身,底下人都看不下去了,纷纷哽咽着劝她国事为重。
袭红蕊耐不住群臣之请,终于在先帝下葬后,奉先帝旨意,扶保太子登基为帝。
时值国丧,登基大典并未大肆操办,草草地就完结了仪式。
但对于一个孩子来说,还是太繁重了,整场都是小太子,哦不,小皇帝的哭声。
袭红蕊牵着小皇帝的手,登上皇座。
为给先皇服孝,她身披缟素,素服素容,浑身上下半点金玉之饰也无,看起来格外憔悴。
抬起手帕,擦了一下红肿的眼睛,神情哀痛道:“先皇骤然离世,如国失一柱,嗣儿又尚且年幼,只能妾身独挑大梁,还请诸位臣公,怜惜我们孤儿寡母。”
诸位臣公:……
那谁敢不怜惜你啊……
但人生在世,全靠演技,群臣立刻跪下,跟着痛哭失声——
“太后放心,臣等定尽心竭力!”
听着底下的哭声,袭红蕊顿时跟着一起哭起来。
一时间殿上殿下,从皇帝到太后,从太后到群臣,凄凄惶惶,哀声一片。
不知过了多久,袭红蕊终于勉强控制住情绪,抬眼看向下首,却只看见一片模糊的珠帘。
袭红蕊立时抬起手帕,擦擦自己的眼睛:“为国为民,何惜己声,本宫既蒙陛下器重,以国事相托,又何必扭扭捏捏,以一帘之隔,与诸臣公断绝,将帘幕撤下去吧。”
众臣:……
他们是很想反对什么的,但很显然,他们反对不了,于是齐齐叩首:“娘娘大义!”
袭红蕊以帕拭泪,挥挥手,如意和言钰听到她的命令,立刻一左一右地将帘幕卸下。
看着一览无余的朝堂,袭红蕊的目光很平静。
啊,终于轮到她的时代了。
……
三年后,整个国家从沉沉的暗色中脱离出来。
再深的悲哀,也不可能持续三年,被压抑了三年的人们,简直要憋疯了,只想大肆发泄,放声庆祝,以弥补自己在国丧期间被禁止的一切。
但因为不用给先帝服丧了这种事庆祝,说出去总不好听,所以大家需要一个发泄口。
恰在此时,大运河通航了。
这条运河,贯通燕平,前前后后修了有八年,在此刻终于修成。
在完工的那刻,瞬间有人赶来报喜。
言称运河修成之时,有凤凰降临河堤翱翔啼鸣,五彩斑斓,瑞彩千条,此乃祥瑞之兆啊!
什么?真的吗?
袭红蕊听了顿时大喜,即刻取此祥瑞之兆,改元“凤临”,大赦天下!
改元之后,朝野共庆,一片欢腾。
酒楼上重新开始宴饮,勾栏瓦舍里重新有人听曲,成亲的赶紧成亲,到处都是闹闹腾腾的一片,把整个国家染成一片欢乐的海洋。
袭红蕊正重新穿上华服,大宴群臣,满座欢乐,突然传来一声急报——
“报!太后娘娘,北戎传来急信!”
宴会上的鼓乐丝竹声瞬间为之一清,袭红蕊招手,让传信兵将信笺送上来。
当看清信笺内容后,袭红蕊猛然起身,放声大笑。
底下群臣不解,已经走到前朝的白怜儿开口问道:“太后娘娘,有何喜事?”
袭红蕊脸上的笑容用尽力气才平复下来,抬起头,缓缓道:“好事,一件非常好的事。”
这几年来,北戎和后鲜打了个你死我活,而在不久之前,迎来了转折点,北戎王和忽哈尔战死,北戎内部乱成一团。
在内忧外患下,被强推上去一个十王子。
十王子的情况和大齐那边差不多,今年才十岁,左支右绌,无力支撑,迫于无奈下,他的下属向他提议——
不如去大齐求袭太后援手吧。
虽然这几乎意味着必然要作出某种让步,但投效袭太后,应该比被勿须罗赶尽杀绝好……
新上位的十王子和他的亲生母亲原没有任何根基,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也只能妥协。
袭红蕊看着这封书信,合上信纸,一脸野心,呼之欲出。
如今国库充裕,兵精粮足,运河通畅,上下一心。
是时候讨回一笔欠了多年的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