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走吧。”
还抱着萧楚腰没撒手的林之南挥舞了一下胳膊。
计划是美好的,现实却还是有不少波折,他们跟着小金蝉的指引一路穿街过巷,竟是到了城门口,而看小金蝉那架势,目的地似乎还在城外。
于是陈远去附近找了三匹马来,如他所料,林之南骑马很是熟练,她利落地先上了马,然后又把萧楚拽了上去,两人共乘一骑,陈远带着发抖的元宵,而阿耶独自一匹马。
“抱紧我哦。”
林之南抖了抖缰绳让马跑起来,冲身后的萧楚叮嘱了一句。
“嗯。”
萧楚声音带笑,“我记得南儿骑术绝佳,一直没机会见识。”
“那是,”
林之南得意地挺直了背脊,“当年我可是连我爹爹那匹赛龙雀都给降服了的,嘿,那暴脾气,一般人可驾驭不了。”
“小郡主竟然能驯服那匹赛龙雀!?”
陈远在旁听到,忍不住诧异出声,随即又充满怀念地说道,“那马性情十分暴戾,寻常人根本无法靠近,那时我和金陵还年少,又自视甚高,天天跑去王爷的马棚里看它,可从没能摸到过它一根毛。”
他想起那时的事,脸上带出了笑,摇摇头:“那时王爷还逗我们,说谁能降服它,就能把它牵走,军营里长大的男孩儿,谁不想有匹威风的宝马,更何况是赛龙雀那样的绝世良驹,那段时日,我们可是使出了浑身解数想要去讨好它。”
林之南听得认真,元宵也好奇地竖起耳朵,追问:“后来呢?”
陈远揉了揉额头,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表情苦笑:“奈何那马鬼机灵,吃喝照收,就是不给碰,金陵曾经想强行爬到它背上去,差点被它踢断了腿。”
“郡主小小年纪,竟然能降服那小煞神,当真是厉害。”
他朝林之南拱了拱手,一脸钦佩,“所以那小煞神,最后是归了你?”
林之南目光却是下意识落在了远处:“没有。”
萧楚坐在她身后,看不到她的神情,但能听出她语气中微妙的变化。
“它虽让我骑,但终究是只认我爹爹的。”
林之南笑了笑,“那日若不是它,我逃不出宁阳城,可将我送出城后,它就将我甩下了马,奔回了城中,然后我再也没见着过它。”
而当时,宁阳城早就已经成了一片火海,小小的林之南趴在地上,爬也爬不起来,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匹顽劣的马冲进了大火之中再消失不见。
第三十五章 (二更)
陈远愕然地张了张嘴, 他有心想说点什么,但却什么也没能说出来,只能徒劳地看着少女远望的侧脸。
这个角度看过去, 她的眉眼当真像极了他记忆中的平南王,那个男人从前也是这样, 脸上总是带着漫不经心的笑,仿佛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什么都压不垮他, 但偶尔远眺时却也能让人窥见他心底的惆怅。
那时他还小, 不懂平南王究竟在惆怅什么,但是每当那时,他和金陵都会自觉地停止打闹,也安静下来。
林之南正望着远处山丘出神,就感觉身后的萧楚前倾了身体,贴上了她的后背, 她下意识侧头, 萧楚低头用脸颊蹭了蹭她的鬓角。
林之南忍不住往后靠了靠,闭眼回蹭,然后嘴角弯起, 手上缰绳一甩,双腿夹紧马腹,突然加快速度飞奔了起来。
“抓紧哦。”
她抽空叮嘱。
萧楚搂住她腰的手臂收紧,整个人紧紧贴在她身后:“南儿尽情跑吧!”
马蹄飞奔起来, 风吹起了落下来的头发, 被狂风簇拥着的感觉让林之南感到了久违的肆意畅快。
但是很快她勒住了马绳, 让马慢了下来, 果不其然,她听到身后萧楚压抑的咳嗽声。
“要骑马还是等开春再暖和些吧。”
她回头看他情况, 懊恼地拍了拍自己脑门,“今天出门还是应该再多穿些的。没料到要来城外,失算了。”
“无妨,缓一下就好。”
萧楚又咳嗽了两声,笑着道,“那说好了,等开春以后,南儿要教我骑马。”
“自然。”
林之南笑着应下,两人放缓了速度等了一阵,终于等到了追上来的陈远和阿耶他们。
兴远县郊外是一大片连绵起伏的丘陵,这里的山大多并不高,所以零零散散分布着一些小村落,住着不少人家,一行人又跟着小金蝉跑了一阵,最终停在了山下一座小村子里。
一眼望去,这村子中立着十来间蓬草屋子,屋子门口的栅栏门大多开着,院子里有些凌乱,有几户人家院子里菜圃上种的菜还未完全枯死。
但是整个村子安安静静的,没有半点人声,明媚阳光照耀下,灰白的石头与泥土反着光,给人一种苍白到毫无生机的死寂感。
就仿佛他们突兀闯入了另一个世界。
“人都去了哪儿?”
陈远一手牵马一手警惕地拿着武器在最前方开路。
林之南走进了其中一户人家家里查看,发现那户人家院子里的灶台上还有切了一半的菜,菜叶早就干瘪,但旁边灶台上锅子已架起,俨然一副正要做饭的架势。
“柜子都开着,看来被翻找过。”
萧楚从屋内走出,“没有钱财,衣物也被取走了一部分,不像是被劫掠,应当是主人家自己匆忙收拾细软离开的。”
“这么看来,是这村子突然出了什么事,大家匆匆忙忙逃难跑掉了。”
林之南摸着下巴分析。
与此同时,阿耶肩膀上的小金蝉又嗡嗡嗡地飞起。
他们一路跟过去,发现它落到了一口水井边。
“莫非是水源有问题?”
陈远脸色凝重。
他弯腰拿起井边的木桶,很快打上来桶水。
几人目光齐齐看过去,就觉那井水清澈,带着冬日的冰凉寒气,看着与其他地方的水并没有什么不同。
林之南指挥阿耶:“看你的了。”
阿耶面无表情地从怀里掏出个指节大小的小瓶子,拔开木塞,倒了些白色的粉末进去。
粉末很快溶入水中消失不见,半天没有动静。
阿耶收起小瓶子,眉头略微皱起,他看了看还在围绕着井口飞舞的小金蝉,眼中泛起不解:“没有,异常。”
“问题不是出在井水里?”
陈远松了口气。
“未必,也可能是原来有过问题,后来被人处理了,”
林之南蹲在井口边,指头沿着井口略略扫过,然后闻了闻,“有药粉的气味。”
陈远怔住,下意识道:“那也无法证明……”
“试试这些。”
萧楚的声音传来,众人回头,就见元宵小心翼翼地碰着一个小碗,跟着萧楚从一户人家院里走出来。
“这是什么?”
陈远不解地看着碗中东西。
“是菜圃里的泥?”
林之南却立刻懂了。
萧楚朝她笑着点头。
陈远反应过来,作为此处村庄唯一的水源,他们灌溉浇菜用的水应该也是井水,泥土当中自然也会残留有过去浇过的水。
当然也不排除他们日常收集雨水来灌溉,但是近几个月兴远县都没怎么下雨,只前日落了场雪,靠雨水恐怕不太够。
陈远思考间,阿耶已取了泥土混合了刚才的井水,又撒了药粉下去。
他们又等了一阵,突然水底下咕嘟一声冒出了一个气泡,紧跟着,咕嘟咕嘟咕嘟,木桶里的水仿佛沸腾一般开始不停地冒出气泡。
林之南扬起眉梢,这一看就是有问题了。
“浇菜圃的水是有问题的。”
“村民们是同一时间离开的,事后也有人来进行了处理。”
萧楚回头看了眼空荡荡的村落。
“可我并未听说有相关案情。”
陈远皱眉,“且这些村民都被转移去了何处?”
“那些都不重要,现在我们要查的是,井水为什么会出问题。”
林之南拉回话题。
井水来源于地下水,总不能这附近的土壤都被污染了吧?那事情可就严重了,地下水基本都是连通的,一处出了问题,其他地方很难不被牵连。
当年南楚灭国,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尸毒落入了南楚最重要的水源源头,然后顺着无数的支流在很短时间内扩散到了整个南楚,导致了几乎全部南楚人都被尸毒污染成了怪物。
萧楚看出林之南虽然依旧在笑但眸底明显有些凝重的情绪,他握了握她的手腕,说道,“目前兴远县内应该还未发生相关事件,不然整个县城早已乱了,这倒是像单独此处出了问题。”
林之南看了看他,点头。
见此处已查不出更多线索,几人正要离开,却见有一樵夫正背着沉甸甸的一捆柴正慌慌张张地从远处路过,陈远得到萧楚示意上去喊人,结果一听到他声音,那樵夫扔了柴就拔足狂奔起来。
陈远一见他如此可疑,当即也追了上去,樵夫一边大喊大叫一边狂奔,但到底跑不过武人出生的陈远,被他揪着脖子给按住了。
樵夫吓得几乎要晕过去,整个人抖如筛糠,连脑袋都不敢抬起,只拼命大叫“不要吃我不要吃我!”
陈远无语,揪着他头发强行让他抬头,把官府令牌在他眼前晃了好几个来回,那满脸眼泪鼻涕的樵夫眼里才渐渐有了焦距,整个人瘫软了下来,大口大口喘着气,一副劫后余生又惊吓过度的模样。
“谁要吃你?”
见他终于平静下来,能够勉强回话了,陈远这才板着脸问。
林之南在附近挑了块石头,铺上帕子让萧楚坐着,自己抱着胳膊站在旁边看。
“回,回官爷的话,”
樵夫脸色还是煞白,说话哆哆嗦嗦的,“就,就就就是这村子,闹闹闹妖怪啊,会吃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