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着自己那个撑得鼓鼓囊囊的小手包,打开了房门,一只脚已经伸出去的时候,又回头看了姐姐一眼。
“姐啊,”她有些疑惑:“小时候啊,吃不饱,穿着破衣服。但那时候的日子怎么就那么开心呢?”
“我想了挺久的,但现在我想明白了,那时候开心是因为姐姐给我撑着一片天呢。”清卉明媚地笑起来,慢慢变成了访谈中那个看起来无辜实则圆滑的样子:“姐,我也去撑一片天去啦。”
“看我~龙潭虎穴走一回……”清卉出了门,走在了楼道里,轻快地唱着小时候看过的电影的片尾曲。
清卉离开了,门也关上了。
楼下汽车的声音再次响起来,然后渐渐消失在远方。冬树站在门口,心里空空的,她想伸出手,用拳头砸碎一些东西。
但又清醒地明白,有些东西从古至今,早就变成了自有体系的一套方圆。
即使她伸出手,打碎了其中的一角,但随后其他的角便会补上,还会将试图击碎他们的人全部吞噬。
冬树站在屋中,却无事可做,也无心做事。
她随机换了衣服,也出发了。这相比她说给清卉的出发的时间,有些太早了,但她真的什么都做不下去了。
清卉去吃饭的地方,是一个私密性很强的饭店。原本是清朝王爷的大院,现在改成了饭店,并且是会员制。没有老会员邀请根本进不去。
冬树就在对面的一家咖啡店里坐下,她死死盯着那个饭店的大门,隔一会儿便看下手机。
她忍不住了,便给清卉发了信息:“怎么样?”
如果清卉五分钟内不回复,她就要考虑怎么进去了。
冬树刚刚围着那个大院子走了一圈了,有一处的院墙比较矮,她能爬进去。
但清卉回信息很快:“没事,姐。”
她甚至还能打出个“姐”字来,看样子确实没什么问题。因为这个“姐”字,冬树放心了一些。
清卉似乎意识到姐姐十分担心,于是隔个半小时左右就抽空发了信息来。
“人刚到齐。”
“刚刚聊了会儿。”
“上菜了。”
“菜不好吃。”这条信息后紧接着又一条:“我想吃姐做的饼了。”
随着一条条信息,冬树的心也慢慢踏实了,她回复:“明天姐就做给你吃。”
清卉很擅长上杆子爬:“还吃鸡腿。”
冬树脸上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真切笑容:“鸡腿不行。”
天慢慢黑了下来,大院门口的大红灯笼亮了起来,像是吞噬了清卉的怪物的眼睛。
“快结束了。”
看到这条信息的时候,冬树的心终于放下了。
她从咖啡店走出了出来,站在咖啡店门口,准备在清卉出来的瞬间就奔向她,就像是当时冬树和宫亭走出来的瞬间,清卉奔向姐姐一样。
过了一会儿后,大院的门终于开了,冬树看到了一些年轻人走了出来,看到了小央和尽姐。
她跑过去问:“清卉呢?”
“就在我后面呢。”小央随口回答,但他一扭头,却惊慌起来:“她人呢?”
门还开着,很多人走出来的时候,门童便有些记不清人了。冬树直接向院内走去,门童下意识拦住她。
冬树脸上努力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我刚刚在这儿吃饭,东西落在里面了。”
小央立刻作证:“对对,我们一起吃饭的。”
门童鞠了躬,将她放了进去。
冬树一进门,便大步跑了起来,小央说了,进门往里走,便有一个亮着灯笼的小院,那便是他们吃饭的地方了。
冬树刚跑进去,果然看到了一串红灯笼,但在不怎么亮的院墙边,她看到了两个人。
女孩背靠着墙,而面前的男人似乎在急切地说着什么。
女孩没有应答,似乎转身就要离去,男人直接拉住了女孩的手,似乎马上就要抱住她了。
那是清卉。
冬树记得她今天穿的裙子,记得她今天扎的头发,记得她身体的轮廓。
冬树沉默地加快步伐,她一声不吭,拳头握紧,在跑近墙边两人的身边时,冬树抬起腿,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那个竟敢抱住清卉的男人重重踹倒在地上。
男人哎呦了一声倒地,冬树仍然不发一语,飞身坐在男人的肚子上,双手左右开弓。
冬树这段时间以来所有的忍耐和愤懑,全都倾泻而出。她第一拳,便直接打中了男人的鼻子,男人刚想伸手阻拦冬树,便发出痛楚的“哎呦”一声,双手捂住了脸。
旁边的清卉也惊慌起来,语无伦次地喊着:“姐……姐……别打……”
但现在谁都拦不住冬树了。
她又一拳过去,直接击中了男人的下巴。
男人的声音疼得都恍惚起来,但在冬树下一拳即将到来的时候,男人竟然放弃一般地松开了捂着脸的双手。
他嘴里全是血,鼻子也流血了,含含糊糊地发出声音来。冬树微微停顿,想听他说的是什么。
然后她便听到,男人在喊:“姐……姐……”
冬树有些糊涂,怎么为了不挨揍,就跟着清卉喊姐了吗?她可不这么仁慈,就因为一声姐放开他。
冬树的下一击又到了,这次她用的是巴掌,空中响起了十分响亮的一声“啪”。
男人竟然流了泪出来,也许是疼的,冬树冷漠地想,对清卉下手,就得付出这种代价。
但她的手还停留在男人脸上的时候,她终于听到了他嘴里含糊的话:“姐……姐……我是白浩黎啊……”
“我是小吉啊,姐……”
冬树如遭雷击,震惊地看着她掌下肿胀的脸。脸上全是血,鼻子和嘴角都在流血,脸颊已经肿了起来,整张脸都有些变形了。
但细细端详,便隐约可见小时候和清卉一起扮演睡美人的脸。
小央也跑了进来,他没有冬树速度快,等他跑到的时候,便已经是这场单方面殴打的末尾了。
“完了,完了……”小央绝望地念叨着,他好怕这个男人会记仇,之后用尽手段对清卉和冬树不利。
男人摇晃着站起身,小央终于看到了他的脸,更加觉得绝望,这种程度,怎么可能不记仇啊……
“许总,”小央颤颤巍巍走过来,试图将清卉和冬树拉到自己身后:“一场误会啊,许总。”
被称为许总的小吉脑袋昏昏沉沉,他模糊看到了不远处有保安跑了过来,于是靠在墙边站稳身体,装作无事的样子。
“打得好啊,”小吉费力地伸出右手,在自己满是鲜血的脸边比了个大拇指:“我啊,就缺这顿打。”
小央回头,对着冬树留下了一滴真切的眼泪:“完了啊,冬树。”
“真完了啊,这是打傻了啊!”
小央完全没搞明白,他恍恍惚惚、胆战心惊地跟着清卉和冬树,上了许总的车。
司机看到许总的时候吓了一大跳:“许总……”司机磕磕巴巴地问:“要给家里人打电话吗?要不要报警?”
小吉摆摆手:“没事,你别声张,送我们去医院。”
司机乖乖点头:“好的,许总,我什么都没看到。”
小吉的车十分豪华,车内座位宽敞又舒适。小央和清卉坐在了后排,小吉和冬树坐在前排。
冬树用湿巾给小吉擦拭了脸上的血迹。
“没事,姐。”小吉一边说着,一边吸了一口凉气。
冬树愧疚极了,清卉一句话都不说,安安静静地看着窗外。小央在这样的气氛中,如梦如幻。
“小吉,疼吗?”冬树一边给他擦拭一边问,小吉一边吸凉气,一边硬挤出笑来:“不疼,不疼。”
小央想到了许总的名字,是许浩黎,这个名字哪里和小吉有关系了?
难不成……是失忆了?
小央不敢说话,但他越想越觉得应该是这个样子。于是,他生出了巨大的勇气来,准备赌上一把大的。
小央用上了最好的演技,亲热地伸出手来,搭在徐总的肩膀上:“小吉啊。”
小吉慢慢回头,惊吓地看着他。
小央记得吃饭时,许总面容严肃,不怎么说话,而其他的二代都得给他些面子。但富贵险中求,小央深吸一口气,继续问:“小吉,你还记得我吗?”
小央热情洋溢又情感充沛:“我是你的哥哥啊。”
冬树和清卉都看向了小央,眼神中全是震惊和疑惑,不知道他是不是被吓疯了。
小吉深深吸了一口气:“我没疯,也没傻。我和冬树姐和小花是旧相识。请拿开你的手,谢谢。”
冬树心中生出了一些荒谬和无奈来,今天的事情着实荒唐,她们见到了多年不见的小吉,而她狠狠将他打了一顿。
这些复杂的情绪,在冬树心中不断发酵,最后变成了一脸的哭笑不得。
“小央哥,刚刚忘了介绍了。”冬树介绍:“这是我们小时候的朋友,叫……”她想说白浩黎,但小央一直叫他许总,于是她便迟疑了,应该是跟了妈妈姓了,不知道他现在叫什么。
“许浩黎。”小吉伸出手来:“冬树姐叫你一声哥,那你也是我的哥了,小央哥。”
小央瞠目结舌,没想到自己竟然真的能被这样的大人物叫上一句哥,他慌忙摆手:“不敢当,不敢当。”
一直没说话的清卉冷笑了一声:“有什么不敢当的,他又是什么东西。”
清卉的话说得重,冬树的脸也沉了下来:“清卉!”当年清卉年纪小,冬树怕她会说漏,于是没有将当年的事情告诉她。
后来清卉年纪大些了,也从不提起小吉,冬树更没有由头来提起当年的事情。
小央忙着打圆场:“说我呢,说我呢,我不是什么东西。”他跑龙套多年,练出来一身能屈能伸的好本事。
小央倒是和冬树清卉处了这么多年,感情深厚,清卉不愿在让小央在这里为难,终于闭了嘴。
车内气氛更加沉闷。幸好,医院到了。
私人医院服务很好,车刚停下,便有人接他们进门了,将他们带到了专家诊疗室。
小吉识趣地坐在了门外,医生给小吉清理了面部的伤口,然后拿了冰袋来给他冷敷。
“我想休息会。”小吉开口后,医生便离开了,将空间留给他们。
小吉的手按在冰袋上,脸上的疼痛终于缓解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