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年级主任站起来让大家安静,他站起来时,童喜刚好在大喊“什么专业可以学到让脸皮增厚的技术啊?”
“啊~~~~~”在礼堂安静下来后,最后一个字的回音还在礼堂回荡着,部分学生忍笑忍得只能弯着腰捂着肚子。
“谁问的?谁在提这种不正经的问题?”年级主任摸着脑袋,没真和大家计较,他转过身看着江临,语气温柔得快要滴出水来,“江临,你回答第一个人提的问题就好了。”他说完后便坐下了,继续用眼神给江临加油。
那三个问题其实很简单,几个主观题罢了,只需要符合目前发展的基本逻辑,不要过于夸大和异想天开。
江临手指紧紧握着话筒,音响里传出一声他犹疑的“额…”,他吞咽着唾沫,思路全断了,他不明白为什么断了,他只能硬着头皮说:“以…..以现在计算机所囊括的专业,通信工作是其中难度比较高的,这也是我当初选择该专业的原因,我比较喜欢挑战高难度。”
坐在第一排的年级主任欣慰一笑,不愧是最令他感到自豪的学生。
江临掌心的汗如水一样渗出,话筒都快要攥不住了,“而通信工程的优劣,我想,它主……主要是因为它的难度比较大,它内容里的射频,额,还有模拟信号,我觉得都是比较难的。”
赏南的表情和周围人一样期待,只不过他和众人的期待都不一样,14说得对,江临已经稳不住了。
江临深呼吸一口,继续往下说:“如果是男生对计算机感兴趣的话,不妨试试通信工程,女生的话,我不太建议,女生在理科方面比男生本来就是要弱一些的。我……”
“学长!”江临甚至还没说完,之前那个提问人工智能的女生站了起来,她表情严肃,“我是三年级理科班的,高一时,我文科成绩比理科成绩稍好,但我后来毅然决然选择了理科,就是因为我父亲说女生不适合学理科。而我在之后的两年中,分别在两次期末考和十五次月考当中斩获理科班的年级第一,我从高二开始自学高数……”
“周荷!答疑会不是让你来吵架的!”有老师站起来发话。
周荷:“我只是不认可江临学长的话,为什么不能提出质疑?既然江临学长有这个认为,那我也认为他应该证明他所认为的,我只是在证明我所不认为的。我觉得凭我的实力完全可以推翻江临学长的看法。”
“你眼里还有没有老师了?”
有其他人也出声帮周荷说话,“本来就是啊,答疑就答疑,干嘛扯上性别……”
观众席吵成一锅粥,说错话的江临站在台上手足无措,满头是汗,他应该出声致歉,可他现在已经懵了。
他好像没有一点控场的能力,和传言中根本就不一样。
江临的脑子嗡嗡作响,很像早上那个混沌恐怖的梦,那冰冷的湖水好像又在此刻疯狂涌入他的鼻息,接着又冲进了他的大脑里,令他无法思考,太阳穴发散到全身的疼痛,无法抵挡。
学生和老师吵了起来,辩论赛似的,你一句我一句,乱成一锅粥。
观众席是没有开灯的,底下人挤人,黑压压的一片。
他们把“主角”江临“短暂性地抛在了脑后,江临孤零零地站在了台上,怔怔地看着观众席,等着事态平稳。
一个突兀的身影出现在观众席,站在最后排,其他人都是坐着的,只有部分激动的“辩手”站了起来和老师对战。
所以这个身影出现的时候,江临一眼就看见了,因为太明显,因为就在他的正前方。
是江鲫,江鲫又出现了。
江鲫穿着白色的毛衣,雪白的,和他的脸一样白,他像是站在阴霾里,鬼魅般的青白脸色和惨白的嘴唇。他的每一处,都在告诉江临,他不是人,他是鬼。
江临不知道江鲫在那里站了多久,江鲫消失的时候,他的身体跟着剧烈抖动了一下,他胆战心惊起来,江鲫呢?江鲫?
江鲫站在他的旁边,微微笑着看着他。
他脸色悠闲坦然的笑容,不卑不亢的姿态,就是江临刚刚想要表现给学弟学妹们看的嘛。
站在灯下,两个身高面容一模一样的人,可神态气质表情却都完全不同,
赏南静静地看着台上,他有些得意,得意他的江鲫优秀得无与伦比。也感到有些心酸,心酸他只能以这种状态站在本该属于他的主场之中。
江临口中突然发出一声惨叫,他忘记了自己手里还捏着话筒,惨叫声通过音响扩大,顿时让本还在辩论的老师学生都安静了下来。
太刺耳了。
但赏南只来得及听见很短暂的一个音调,接着他的两只耳朵都被捂住了,赏南抬头一看,是江鲫。
江鲫垂眼,“他们看不见我。”
“我知道。”赏南说。
童喜看得见,还模仿了江鲫的动作,捂住了倪婷的耳朵。
江临用手疯狂抓着自己的脸,话筒已经掉在地上。江临觉得江鲫还在这里,江鲫一定还在这里,江临一边喊救命一边惊慌失措地躲到了幕布后面。
惨叫声从幕布后面继续传到观众席,众人面面相觑,不知为何。
主任沉着脸上台把地上的话筒捡了起来,“好了,今天的答疑会到此结束,大家先回教室吧。”
他说完,都没管礼堂的众人是否离开,就关了话筒跑去后台找江临去了。
大家都觉得这太奇怪了,江临学长为什么突然这么不正常?难道是觉得他们太吵了?还是因为学习压力太大?想不通……
抱着满心好奇,大家陆陆续续走出了礼堂,走的时候都在讨论江临为什么要喊救命。
“礼堂好像没有吵得要他的命吧?”
“感觉他情绪有些不稳定,刚开始发言的时候就特别紧张,而且发言稿我认真听了,里边的句子颠三倒四的……”
“可这也太吓人了,喊救命啊!”
“可能是压力太大了吧。”
根本没人把江临突然喊救命往鬼事上联想。
[14:黑化值-20。]
礼堂的人已经慢慢要走完了,赏南抓着手里的毛绒挂件,表情惬意,他从凳子上站起来,“走吧,回教室。”
比起赏南,童喜的喜悦更加不掩饰。
倪婷满脸不解,看着两人,“你们看起来为什么这么开心啊?”
“因为答疑会圆满结束啊。”赏南笑着答道。
童喜疯狂点头附和:“是的是的是的。”
“我觉得不太圆满…..”倪婷一边跟着童喜走,一边回头担心地看了眼幕布,“不知道江临学长的情况怎么样?我觉得他可能是有什么应激症。”
童喜陪着她探讨了会儿,赏南则自己走自己的。
答疑会开始之前,天幕乌云密布,云层似乎都快挨到了教学楼楼顶,仿佛随时都可以从云中挤出一场暴雨。
而现在从礼堂走出来,光线比之前明亮许多,厚而蓬松的云比之前要分散,金粉似的阳光从云层裂缝中穿透而出。
黑化值已经没剩多少,很快,江鲫就是完整的江鲫了。
-
晚上放学回家的路上,童喜倒退着走,看着赏南和江鲫,兴奋异常,“听说主任去调监控了,什么也没有看见,活该,让他早上用花盆砸我们。”
赏南把14的通知告诉江鲫,“你小姨应该回来了。”
江鲫眨了眨眼睛,“你怎么知道?”
这个问题都不用赏南回答,童喜抢答了,“肯定会回来啊,江临这个状态,主任肯定会通知他的家长,从首都到我们这里,飞机也就两个小时,现在这会儿,他们早就一家团聚了。”
江鲫听完后,神色没有太大的变化,他的五官笼在或深或浅的树影当中,良久之后,他笑起来,梨涡使他的笑容看起来有几分孩子气。
“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小姨了,还真有点想她呢。”
赏南从对方黑漆漆的眸子和刻意弯起的嘴角上收回视线,忽略掉手臂上竖起来的汗毛,他信了江鲫的话都是有鬼了。
“明天周末,今天又收拾了江临一顿,我们点个丰盛的夜宵778~”童喜不是在询问谁的意见,他边说已经边掏出了手机,打开了外卖软件。
童喜沉迷于点外卖,走在前面,赏南和江鲫慢吞吞的,落后于他。
赏南问江鲫,“下午答疑会,你跑去吓江临的时候,在想什么?”其实他更想问的是“你本不用跑到演讲台上,却跑了上去,站在那上面,看着底下的喧嚣,你在想什么?”,但赏南觉得这样发问,对江鲫未免有些残忍。
江鲫牵住了赏南的手,“我在想,如果一切都没发生的话,我应该比如今的江临要更厉害一些。”
赏南认同江鲫所说的,江临一家只拿走了好的方面,留下了他们所认为的“垃圾”“没必要的”“坏的东西”。殊不知,残缺不全的江鲫,不论正反好坏,都不可能发挥出原有的实力。
最好的江鲫,就是完整的江鲫。
“但是,”江鲫露出真实的笑容,也是真的孩子气,路灯时不时从树冠之中照过来,所以他的眸子时不时也变得亮晶晶的,“我当时想的更多的是,如果一切都没发生的话,我可能就遇不到你了。”
“如果遇不到你了,那我想,还是让这一切都发生吧。”
赏南看着江鲫,望着对方眼中如星云般璀璨却不刺目的光芒,心脏某处变得无比酸胀。
江鲫勾着赏南的手指晃了晃,他没有错过赏南的表情,“你很感动很喜欢我的话,可以做一件事情让我也开心开心。”
别说是一件了,五件也可以,但赏南不会真这么说,因为江鲫乖巧的外表底下其实隐藏着非常恶劣的本质,所以赏南只是很简短地回答:“你说吧,我尽量办到。”
夜色中,江鲫的手中出现了一封情书。
赏南神色突变。
——是中午收到的那封情书,也是江鲫已经看过的那一封。
江鲫将这封情书郑重其事地放到了赏南的手心,说道:“我牵着你的手回家,你呢,就在这段路程上念这封情书给我听。”
这不是什么难事,赏南想。
但江鲫还没说完,他接着说:“如果我们到家的时候,你念完了这封情书,那我就亲亲你,如果到家的时候,情书还未念完,那就…..”
赏南茫然抬眼,“那就怎样?”
江鲫拽着赏南的胳膊,凑到他耳边说了句话,赏南身体一僵,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警惕地看着江鲫,“你认真的?”
江鲫认真地点了点头。
他说:“我觉得这挺公平的,你的胜算其实很大,不是吗?”
赏南低头细想,胜算的确大,因为没有要求语速要求吐词清晰,他囫囵着念也是念。
“行。”赏南答应了。
赏南站在原地,拆开了情书,在手中展开,整体扫了一眼,还好字数不是很多,回家可能还要走五六分钟,加上开门的时间、等电梯的时间……完全够了。
“来吧。”赏南面朝回家的路,时刻准备着开始念情书的第一行。
江鲫牵着赏南的手,捏了捏他的小拇指,“怎么这么好骗啊宝宝?”
他的侧脸完全浸在夜色的光影中,弯起嘴角的时候,诡异感渐生。
?
不对劲!
这是赏南的第一感觉。
可惜赏南还没来得及发问,江鲫就消失在了眼前,转而附在了赏南的身上。
意识清醒却毫无办法的赏南:“……”
[14:一个字都没念出来,你运气不好。]
江鲫没有立刻往家的方向走,他站在原地不紧不慢地把情书撕碎捏在手里,然后才迈步往前走。路过垃圾箱的时候,他顺手便把情书碎片丢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