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缓慢地过去,赏南的视线从房间墙壁挪到门上,又慢慢挪到佑茗的书桌上,最后才是佑茗的眼睛。
“好,没问题。”赏南一口答应,他觉得自己是做得到的。
佑茗脸上的笑彻底漾开,比他以往的任何一次笑容都要灿烂明亮。
可赏南却也在对方眼神中感受到了之前从未有过的阴郁和潮湿感。
这是……
小章鱼在长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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佑有财已经连续上了一个星期的夜班,夜班活不多,盯着机器就行了,跟值班的差不多,虽然需要熬夜,可是也轻松。
凌晨两点多,他和几个同样上夜班的同事一块儿在值班室喝酒打牌。
厂里没什么年轻人,小城不赚钱,厂子赚得也不多,工资自然也不高,年轻人都往能挣钱的地方去了。
值班室里的几个人,两个和佑有财相仿,剩下两个已经是快退休的年龄了。
他们一边打牌一边聊着天,有的话题正经,有的话题只能在私底下说说,去外面说是要被扇巴掌的那种。
“赏英树家那娘们儿你们瞧见没,怎么就那么劲儿,还能挣钱?赏英树真他妈是走了狗屎运!”说话的人咧开一口被廉价香烟熏得发黄的牙,“我上个星期在商场里陪我老婆逛街,撞见她了,那屁股那腿还有那胸,草,我当场都想上去来几发!”
值班室里几个人发出一声声意味不明的笑。
他旁边那人丢着扑克,咂了口烟,“哎,说起这个,有财你运气也不错啊,我媳妇儿说之前在街上碰见你媳妇儿了,穿得那叫一个漂亮,不过都是我媳妇儿形容的哈,我可没老李这么龌龊,我媳妇儿说,你媳妇儿穿了双红底的高跟鞋,跟平时完全是两个样,还化了妆,要不是牵着你儿子,她简直都不敢认呢。”
“有财啊,发达了也别忘了兄弟们啊。”
佑有财完全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碍于面子,他强撑着自然的表情应付了几句,“那是,那是。”实际上,他脸色都已经在发青了。
下了夜班,早秋清晨冷风瑟瑟。
佑有财在家里翻箱倒柜,他从鞋柜里翻了好几双新鞋出来,又从衣柜里翻出了一些以前李蔓清绝对不可能穿的衣服,接着他仔细回忆,回忆起这一年来家里的伙食明显变好了,厨房餐具换了好几套高档的。
平时他尽在喝酒了,居然都没发现这些。
还在睡觉的李蔓清被佑有财揪着头发从床上拖下来,佑有财不管三七二十一,对着李蔓清的肚子就是两脚,李蔓清迷迷糊糊的,被踹得神志不清,她双手捉住自己的头发,“你发什么神经?”
佑有财愣了一下,他怒吼道:“李蔓清你他妈翅膀硬了?你敢骂我?”
李蔓清看着那双近在咫尺的血红色的眼睛,还有喷在自己脸上的酒味,她皱了皱眉,没做声。
看见她这副模样,佑有财更是来气,他丢开李蔓清,从抽屉里翻出一根皮带,将皮带对折后,他朝李蔓清走过去,直接朝着李蔓清抽下去。
“贱人,背着我在外面不知道做了些什么恶心事情,”佑有财边打边骂,越骂,他下手就越重,“如果不是我从别人那里听到,倒不知道你在外面成了富太太,啊?!”
“说,你是不是和哪个男人鬼混了,是不是他给你的钱?说!”佑有财一皮带抽在了李蔓清的脸上,被碰到的皮肤立即就见了血色。
“咔哒”
轻轻的一声,让李蔓清抬起了眼睛,皮带上下舞动的间隙,她看见佑茗面无表情地站在房间门口。
李蔓清心脏一阵抽痛,她跟着张心心,学到的除了独立之外,就是如何教育孩子。
张心心的话回荡在她的耳边:“原生家庭很重要的哦,小孩子很单纯,他以为爸爸妈妈天生相爱,不会吵架,更加不会打架,我每次和小树有什么矛盾,都是背着小南解决,如果碰巧被小南撞见了,我们就会让小南评评理,总之,不要让小孩子成为观众啦。”
小茗在想什么呢?在想他为什么没有一个幸福的家庭,还是在想妈妈为什么这样软弱无能?
李蔓清的眼泪如决了堤般倾泻而出。
她手指在柜子上摸索着,不知道抓了个什么,扬手直接朝佑有财砸过去,佑有财动作停下来,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李蔓清,往后退了几步,几道刺眼的鲜血从头上淌到脸上。
“贱人……贱人,你居然敢打我!”佑有财眼前恍惚了几秒钟,恢复清明后,他怒不可遏,他生出了一种被背叛的感觉,不管是李蔓清像是变了个人还是李蔓清居然还手,都让他觉得自己孤立无援,觉得李蔓清是婊子破鞋。
“我他妈弄死你……”佑有财转身,踉踉跄跄地奔去厨房,厨房里一阵叮叮啷啷的响,李蔓清浑身一抖。
她头发散乱,六神无主,却突然爬起来,跑向站在门口的佑茗,“小茗,妈妈带你离开这里,小茗别怕啊,妈妈在。”
佑茗已经六岁了,她太瘦,不太能抱得动,刚刚抱起来,佑有财已经举着菜刀站在了她的身后。
或许是直觉,直觉自己跑不掉了。
李蔓清都没往身后看,直接抱着佑茗的头将他护在了身底下,小茗身体冰凉,他一定害怕极了。
想到此,李蔓清愧疚得无以复加,到死,她也没能成为一位合格的母亲。
佑有财握紧了菜刀,没有任何停顿地朝李蔓清的后背砍下去。
意料之内的疼痛没有出现,但身后出现了一声沉闷的巨响,随后就是什么东西被掐住脖子发出的艰难叫唤。
李蔓清下意识想要回头。
佑茗拽了一下她的衣摆,抬手拂开在她散乱在脸上的头发,“妈妈,看我。”
李蔓清不明所以。
“妈妈,你保护我,我也会保护你的。”
李蔓清的身后,一只巨大的触手在空中蠕动着,它旁边还有另外两只舞动的触手,它们通身漆黑,湿润柔软。
那只将佑有财按在地上的触手卷着了他的脖子,另外两只触手就像一年前佑茗看见佑有财不停用脚踹李蔓清时一样,触手高高举起,重重落下,很快,黑亮的触手尖端染上了湿淋淋的鲜血。
佑有财口鼻不停往外涌出血液,眼前那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可怕生物一下接着一下捶打着他的身体,他发出一声声惨叫,不停叫蔓清救救我,可李蔓清却缩在那个小怪物的怀里,一动不动。
佑有财的身体很快就不动弹了,他被锤成了一堆泥,触手慢条斯理地把他架起来,轻飘飘地丢出了窗户。
余下的触手从佑茗的身体中贪婪地伸展出来,它们趴在染满鲜血的地面,蠕动得比平时多出一种餍足感。
沿着墙壁,沿着家具,它们将屋子里的血渍舔舐得一干二净,屋子里重回洁净。
李蔓清身体抖动得幅度越来越大,她闻见了空气中的血腥味,她听见了虽然细微可不容忽视的蠕动的声音,就像菜市场竹筐里缠成一团的黄鳝,发出的声音比那可要恐怖多了。
声音消失之后,李蔓清慢慢抬起头,她咽了咽口水,没有去看身后,而是担忧地上下察看佑茗,“小茗没事吧?小茗吓到没有?都怪妈妈……”她泣不成声地说。
佑茗歪了下头,“妈妈,你不看看爸爸吗?”
李蔓清忍下眼泪,“没什么好看的。”
“那我呢?妈妈不好奇我做了什么吗?”
李蔓清笑着摇头,“不好奇。”
“不管你是什么,你做了什么,”李蔓清将佑茗拥进怀里,“我都是你的妈妈,你都是我的儿子,这就够了。”
佑茗垂眼看着李蔓清颤抖的手指,眼皮跟着抖了抖,过了半晌,他轻声道:“妈妈,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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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黑化值-20。]
赏南本来就处于一个要睡不睡的状态,一听见14的声音,他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梦游去做任务了?
[14:趴窗户上去看看。]
有14的提示,赏南果断跳下床,拖鞋都没穿,就直接奔到客厅的阳台趴着往下看。
底下院子站满了人,有眼熟的,也有不认识的,这天才刚亮呢,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从拥挤的人群中,赏南艰难地看见了地上的一抹深色的血迹。
自己这栋楼道里冲出来一个女人,她头发散乱,穿着睡衣,拖鞋都跑掉了一只。
“有财!!!”李蔓清喊得声嘶力竭,她推开了人群,扑通一声跪在了佑有财旁边的地上,趴在佑有财那已经被鲜血染红的身体上哭得不能自已。
旁边的人也开始你一言我一语起来。
“要不是李蔓清跑出来,我还真看不出是佑有财……”
“这也就六楼吧,居然能摔成这样!”
“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得看摔到的是哪个部位。”
“佑有财这死得…..一定是喝多了失足摔下来的,也是难为李蔓清了,和这么个家暴狂过这么多年,现在居然还能为佑有财哭成这样,啧啧。”
“蔓清啊,节哀顺便吧,这人死不能复生,发生这种事情,唉,都是命。”
李蔓清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已经快要昏过去了,看起来根本就听不进去别人的安慰之语。
赏南呆呆地趴在阳台上,看着面朝地背朝天的那个男人的尸体,呼吸仿佛被什么东西扼住,“真的死了?”
[14:真的死了。]
[14:佑有财知道了李蔓清在外面赚钱的事情,早上喝了不少酒才回来,李蔓清还了手,佑有财就要用菜刀砍死李蔓清和佑茗,佑茗还了手。]
赏南:“不是说,怪物不能主观上杀人吗?”
[14:自保的情况下,可以,但以复仇出气等理由,不可以。]
[14:如果佑茗不还手的话,那李蔓清和他在半个小时之前就已经被佑有财乱刀砍死了。]
佑有财死了,使佑茗产生黑化值的主要原因消失了,赏南大大地松了口气,不过,他又想起了一个问题,“那佑茗之前为什么不还手?”
[14:因为李蔓清,李蔓清对他的教育就是要尊重父亲,打是亲骂是爱,动物系怪物是很认死理也是很较真和倔强的。今天早上,是李蔓清还了手,佑茗才还手的。]
[14:可第一次还手,就要了佑有财的命,也还是挺厉害的。]
[14:我还检索到,佑有财的五脏六腑和骨骼,基本都被锤碎锤断了,六楼摔下去根本就无法做到——佑有财是被佑茗锤死之后丢下六楼的。]
[14:现在,你还觉得佑茗是一只可爱幼崽吗?]
赏南从窗台上跳到沙发上,呆坐着,“是我的可爱幼崽还不行吗……”
可爱都是对个人而言的,佑茗对他而言就是挺可爱的。
“哟,起这么早?”赏英树起床了,他伸着懒腰,目光落到赏南那一对光脚板上,“怎么连鞋都不穿?”
赏南指着窗外,“爸爸,佑叔叔死了。”
赏英树的懒腰停在半路,“你说什么?”
“你自己看吧,他掉楼啊。”
赏英树表情一凝,他快步走到窗台的位置,弯下腰看看往楼下,看了几秒钟,他揉了揉赏南头发,“等会和你算账。”说完之后,他跑回了卧室。
他回去找张心心了,但赏南听不见他说了什么,只听见张心心的喊叫,“什么?真死了?别不是装的骗酒喝吧!”
“……”
小夫妻躲在卧室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赏南轻手轻脚下到地上,拧开门把手,走到隔壁,敲了敲门。
门很快就开了,佑茗看见赏南,脸上扬起欢喜的笑容,“小南,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