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胡人骂道,“什么乱七八糟的,滚一边去。”
靛青长衫汉子喃喃道歉,又换了一桌,“鸳鸯茶,鸳鸯tea。”
那一桌是波斯商人,身上珠光宝气,打量了汉子一眼,以为他的讨饭的,从身上掏出了几个铜板,扔在了他面前,“要唱去一边,别打扰了老子心情。”
再换一桌。
对方骂道:“神经病吧,找打是吧?再不滚,老子动刀了。”
老板看不下去,也前来驱赶,“行了,这都一整天天了,你有完没完?再这样下去,我们客人都被你吓跑了,你要不走,可别怪我喊人了。”
那靛青长衫汉子接连遭到奚落,冷汗连连,心中直呼妈`卖批,这算什么狗屁任务,自己像个二傻子似的,可是上面的任务,又不敢不做,于是来到了范、赵二人身前,“鸳鸯茶,鸳鸯tea。”
范小刀道:“你和我,我和你。”
长衫汉子闻言,心中一喜,“是你们?”
“是我们。”
长衫汉子道:“终于找到你们了,我跟个傻`逼似的在这里唱,别人都把我当成疯子了。”他打量了二人一眼,“不是说好三个吗?”范小刀道,“有个兄弟,来的路上,出了点意外。”
长衫汉子道:“两个就两个吧,别愣着干嘛,跟我走。”
这就与北周杀手的接头人?
看上去不太聪明的样子。
不过,既然有线索,他们二人也不会放过。
两人本想套他话,可是他却一直不开口,带着二人离开鬼楼,穿过了三条街,来到一处院子里。院子外,挂着白幡,里面搭着灵堂,看上去似乎有人去世,一进门,就有两个家丁上前,拿了两块白布,帮二人缠在了腰间。
院子不小,看家中摆设,应该是个乡绅之家。
两人觉得奇怪。
但是,谁也没有开口。
长衫男子对一个中年人道:“老爷,我回来了。”
“回来了?人找着了?”
“找着了!”
“快带过来看看。”
男子带着二人,来到了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者身前,那老者颇为富态,身穿黑色绸缎,满脸愁容,看到二人,道:“两位,可是从北周来的?”
范、赵二人点头。
老者道:“那就好,那就好!随我过来!”他带二人来到灵堂前,道:“里面躺着的,是贱内。她也是北周人,我俩成亲三十多年,相濡以沫、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没想到,半年前却身染重疾,三天前过世了。”
范小刀、赵行一头雾水。
这老家伙说这个干嘛?
老者又道:“她生前最遗憾的,跟我来京城后,就没有回过北周,临死之前,还念念不忘家乡小调,所以办了场法事,想请北周的异乡人,来替我完成她的一个夙愿,不过,你们也放心,不会让你们白唱,今夜之后,我给你们一人一锭黄金。”
两人一脸的黑线。
长衫汉子见他二人不为所动,“你们还愣着干嘛,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事儿,还不谢谢老爷?”
范小刀干咳了两声,“我想,我们中间,可能有些误会!”
……
般若茶舍。
这座茶舍的主人,是鬼楼徐九爷。
茶舍也是徐九爷谈事的专属地方。
李青牛、李轶能坐在这里,徐九爷功不可没。
一阵寒暄过后,众人落座。徐九爷介绍道,“这位是夜雨楼少楼主李轶,李楼主不在时,她的话,就是夜雨楼的态度。李姑娘,这位是共赢商会的会长李青牛,也是这半年来,京城崛起的新贵人物,听说贵楼有一批货要急于出手,李会长对此很感兴趣。”
李青牛没有客套,直接开门见山道:“夜雨楼缺钱,我有钱。我想,我们有合作的机会。”
李轶打量着此人。
她也对这个共赢商会做过调查,年纪轻轻,身份神秘,坐拥百万身家。
不但如此,还觉得有些眼熟,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一般。
与此同时,李青牛也打量着李轶。
黑风寨数十兄弟,就是死在这个心如蛇蝎的女人手中,他恨不得要将她和夜雨楼碎尸万段,可是脸上却没有露出一丝不满的神色。经历过乞财会、共赢社等一系列毒打之后,从不名一文,到骗到百万财产,撒谎的功夫,张嘴就来,已臻化境。
有计划、徐图之。
在经过一系列调查后,他准备要对夜雨楼出手了。
李轶道:“李会长,我想,我们中间可能有些误会。”
“哦?”
李青牛挑了挑眉毛,表示疑惑。
李轶笑了笑,伸手拢了一下额间散落的碎发,那撩人的姿态,看得周围的人眼睛都直了,就连徐九爷心中不由暗叹,李觉非真是生了个好女儿,一颦一笑,都牵引着男人的心思。
当然,不包括李青牛,也不包括李轶身后的那四名黑衣剑客。
李轶道:“我们夜雨楼,并不是那么缺钱,与阁下见面,是看在九爷的面子上,看看大家有没有合作的机会。”
不缺钱,就是缺钱。
不是我说你啊,就是要说你。
这不是钱的事儿,就是钱的事儿。
这就是语言的艺术。
李青牛根本没给她拉扯的机会,开口道:“我做了一些调查,夜雨楼这大半年时间里,兼并了三十七家门派,大大小小支出三百多万两银,这些都是一次性支出,而各大门派短期内很难回流资金,又在城南的仓库里,屯了十万张牛皮、十万匹丝绸,现在账上,恐怕连十万两银子都拿不出来吧?而且,修建长生塔,你们又搭进去不少钱,陆公公的胃口又大……”
李青牛说完这话,心中暗想,只怕你还不知道,你们夜雨楼的前第一剑,如今已成了我的座上宾了吧。
李轶脸色一滞,这么机密的事,他是怎么知道的?不过,她的表情管理十分到位,格格一笑,“李会长怎得比我还清楚?要不干脆来我们夜雨楼得了。”
众人会心一笑。
不过,这句话半玩笑话,确实化解了一些尴尬。
李青牛见好就收。
他如此露一手,是想给夜雨楼压力,让他们知道,你们夜雨楼这段时间疯狂扩张,已经到了入不敷出的节骨眼,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光鲜,什么江湖第一大帮派,什么天下第一人,我呸!
至于长生塔和陆公公的消息,是徐九爷告诉他的。
长生塔是东厂陆公公上任后搞出的第一个名目,这种大修土木的工程,花费了将近百万两,工部主建,银钱则由户部、内廷各出一半。然而真正执行下去时,又被夜雨楼中间过了一手,当然,其中少不了陆公公的好处。
户部的钱出了,内廷的钱嘛,呵呵,都在太平公主手中。
要钱嘛,没有。
不过,可以以货抵钱。
两年前,太平公主收了百万两银子,准备从中原走私一批货物前往北周,可是由于明周在凤凰岭的冲突、北周武神被刺杀,导致了这批货物被北周扣押,最后随着双方谈判和解,在多方斡旋之下,这批货几经周折,又回到了太平公主手中。
可是,牛皮已有了异味,丝绸也有些发霉。
这批货以五十万两的价格,抵给了李觉非,充当了修建长生塔的款项。
也就是说,五十万两银子,再加一批变质的货物,来修建长生塔,其中,给陆公公十万两,再给太平公主返十万两,真正用在修塔的银钱,也不过三十万两。可以说是稳亏不赚的买卖。
还是一句话,政治大于生意。
这个人情,给到了太平公主,也会在地方给找补回来。
不然,那三十七家门派,说吞并就能吞并的?
至于徐九爷帮李青牛,搞到这些消息,其中自然有杨二叔的参与。更何况,在兼并四合堂后,鬼楼在京城中一家独大,夜雨楼对此也觊觎良久。
以黑风寨目前的实力,跟夜雨楼硬刚,无异于以卵击石,就算加上鬼楼,也绝不是对手。
李青牛听了李轶的话,摆了摆手,“既然如此,那么咱们也就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喝茶!”
意思是要岔开话题了。
现在缺钱的是夜雨楼,并不是我共赢会。
没有夜雨楼,我的共赢会,依然可以风生水起,在骗人钱财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而且,李青牛笃定,夜雨楼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否则,他们不会在鬼楼牵线搭桥时,表现得如此急迫。
众人开始闲谈京城中最近发生的八卦,其中不可避免的就谈到了即将到来的陛下寿典,而在此过程中,李轶有意无意的提起了,这次寿典,夜雨楼也有幸获得了一个观礼的机会,以此在彰显夜雨楼的影响力。
李青牛对此并没有接茬,而是与徐九爷聊了京城中最近新开的青楼。
百花楼被查封之后,京城的青楼水平,明显比不过江南了。
这种话题,看似轻佻,但却有意无意的将夜雨楼排除在话题之外,李轶听了,心中有些愤怒,但是脸上依旧保持着优雅的笑容。很明显,这次谈判,看似共赢会与夜雨楼合作,可是鬼楼也绝不是所谓的第三方,他们与共赢会之间,一定有猫腻。
她依旧没有忘记,这次来谈判的目的,于是试探道:“李会长,九爷,不如我们换一种方式合作?”
李青牛看了一眼李轶,没有搭话。
这时候,徐九爷很知趣的说道:“洗耳恭听。”
李轶道:“如今京城的江湖,徐九爷一家独大,京城外,则是夜雨楼的天下,共赢会空有资金,却没有好的项目,不如,我们三家联手,夜雨楼退出京城的生意,共赢会出钱,鬼楼出渠道,我们夜雨楼出产品,强强联合,合作共赢,如此一来,李会长也不会天天被那些股东们逼得东躲西藏。”
哼哼,共赢会有钱不假,可你的钱从哪里来的,老娘我一清二楚。
这可谓是一石二鸟之计。
一来,夜雨楼在京城的生意,确实不如鬼楼。与其鹬蚌相争,不如退而求其次,干脆将京城的市场让给鬼楼,反正漕运、镖局、陆运等帮派,都在夜雨楼的掌控之下,比如同样一批货,鬼楼从江南运过来,成本要比夜雨楼要高。只要抓住运输和货源,就算鬼楼有市场,也依旧被夜雨楼拿捏。
二来,共赢会的钱,玩得是概念,他们需要实体,来让钱生钱,从而回馈给集资的股东,有了鬼楼和夜雨楼,就相当于有了抓手,否则,随时都会面临暴雷的风险。
将来若时机成熟,一举将鬼楼和共赢会拿下,真正的一统江湖!
夜雨楼有这个能力。
徐九爷看得清楚,李青牛也明白。
但是,李轶漏算的一点是,她想做生意,而李青牛弄了个共赢会,是想跟夜雨楼拼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