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儿得了指示,马上就出门交代去了。
外头的人交涉了一番。
很快,知满就感到马车摇晃了一会儿,多半是与对方换了马。
知满松了口气,继续闭目休息,等着车夫牵马回来。
*
另一边,那三马驾的华车,换了谢家的马,重新行了一段路,最后在梁城一知名客栈前停了下来。
那华车的少主人从车上下来,先遣了身边的随侍去做什么事,然后自行上了楼。
他在这客栈住的是上等客房,十分雅致舒适。
他坐在屋中,喝了会儿茶。
不久,先前被遣去做事的随侍就赶了回来,向他汇报道:“少爷,我去问过了,刚才我们撞到的那辆马车的主人,果真就是出过神机宰相谢定安的那个名门谢家!
“刚才那马车里坐的,是谢家后裔谢望麟的两个女儿。其中那位大小姐可有名了,正是写出《秋夜思》的那位名满天下的才女谢知秋。
“这谢老爷没有入仕,反倒做了字画文玩生意,家大业大,又背靠谢家,不但是书香门第,而且相当富裕。
“不过他一共只有两个女儿,好像也没有给两个女儿招赘的意思,日后多半要将财产交给谢家的其他后嗣打理。”
小郎君放下茶杯,若有所思。
他问:“你怎么只说大小姐,那二小姐呢?”
“这……”
小厮迟疑道:“谢家的二小姐就是个普通千金小姐,不像她姐姐那么有名气,问不出什么啊。
“对了,我打听来一点说,这二小姐好像跟她祖母生活了不短的时间,所以性子文静孝顺,很得长辈青眼,应是个贤良淑德的姑娘。”
“原来如此。”
小公子想了想,但没说什么,道:“我知道了,你去吧。”
*
五日后。
清晨,一位锦衣玉带的小公子牵着一匹马,亲自登了谢府的门。
须臾,丫鬟小喜慌乱的脚步声在长廊上响起,一下子到了二小姐的门前!
“小姐!前些日子你和大小姐是不是撞了其他人的马车?那家的小公子,今日来还马了!”
是时,知满正在钻研萧寻初“不慎”放在桌上的“水中百戏”图纸,和他“打算扔掉”但中途被她截胡下来的墨家术工具。
小喜这样急急闯进来,将知满吓了一跳,惊得她连忙将东西都藏到身后,问:“怎么了?还马就还马,关我什么事?”
小喜神秘兮兮地道:“小姐知不知道,小姐先前撞到的是何人?”
“谁啊?”
“昭城安家,小姐可曾听过?”
知满回忆了一下,点头道:“听说过,做布匹生意的大家族,好像蛮有钱的吧。”
“对!是南方有名的商贾世家!那天车内的小公子,是安家三代单传的独苗,可以说是在金器里长大的了。这会儿,他正在书房里和老爷聊天,他说想当面向小姐表达歉意,老爷请小姐过去呢!”
知满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眨眼道:“又是找借口想和我姐姐说话的吧,直接去找我姐姐就是了,跟我说干嘛?”
“不不不!”
小喜连忙摆手,无措中还带着几分惊喜。
她明确纠正道:“那小公子找的不是大小姐,他明确说了,是想向二小姐道歉呢!”
知满一愣。
*
又过两日。
正在草庐中读书的谢知秋,收到一封麻雀带回来的信。
信上不是萧寻初的笔迹,反倒是知满的。
只见信纸上如此书道——
【姐姐,有人来家中,向我提亲了!】
第三十七章
提亲?
谢知秋看到信的第一反应, 是疑惑。
即便她一向头脑灵活敏锐,看到此信,也不由卡壳片刻。
倒不是她认为自己妹妹不好、不配有人提亲。
而是知满今年才十二岁, 那么小小一个, 牙都还没长齐,正常来说, 能和婚姻之事有什么关系?
谢知秋怔愣片刻, 当即提笔写信:【是什么人?】
她本想写完就给麻雀绑上, 可想想又觉得这麻雀实在太不稳定,来回最快也要一日不说,有时还三五日不归, 甚至干脆带不到。
太慢了, 这事她可等不了这么久。
谢知秋当机立断,放下纸笔,直接下了山。
*
却说另一边, 知满正坐在屋中发呆。
这几日发生的事,对她来说太快、太突然了,简直像梦一样。
那个昭城安家的小公子, 名叫安继荣,本是因父亲染疾卧床、不宜远行,才会临时替父远赴梁城来谈一桩大生意的。
据这位安公子说, 那天两人马车发生摩擦时,他不小心看到谢家二小姐的小半边侧脸, 对二小姐一见钟情。
他也知道这种事情唐突, 所以前思后想好几日, 才敢上门来试探。他很快就会离开梁城,若是不做这件事就走, 以至于谢家不知他的心意,提前将二小姐订给其他人,他定会终身后悔,这才斗胆上了门来。
那日,知满小心翼翼地躲在屏风后,听到他与父亲这般对话——
“你今年多大,就敢说想娶我女儿?”
“回伯父,晚辈今年十四。”
“你这么大点年纪,又是外来之人,咋咋呼呼就上门来,想必不曾问过父母。难不成你觉得,这婚事你自己就能做主?”
“这……”
那少年人沉吟片刻,才继续说:“说来伯父可能不信,但晚辈的婚事,还真可以自己做主。伯父若是不介意,请容晚辈唐突,说一下自己家里的情况。”
“可以,你说。”
“我是家中独子,祖父母皆已过世,父亲卧病在床、暂无法处理要事,母亲信佛,少管旁事,待我亦十分宽容。她曾对我说过,未来我的婚事她不会多加干涉,凭我喜欢为准。
“另外,自我父亲染病后,我接管家业已有数月。或许在伯父看来,我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嫩头青,但其实我在家中,已有一定话语权。
“若是伯父愿意许诺,此事我能打包票,我可以自己做主,绝不是信口胡言。”
谢老爷听到这里,好像来了些兴致:“哦?你小小年纪,居然已接手安家的生意数月?”
安继荣一顿,谦虚地回答:“是。但我从小便随父亲四处经商,自从识数,便一步步学着管理过几桩生意,不算临阵磨枪。
“而且……说是由我接管,其实还有不少信得过的长辈在帮我的忙,家中掌柜也都靠谱,是多亏他们,家里才未出乱子。”
“不必过谦。”
谢父听他这样说,反而笑了。
他捋了捋胡子:“我也是生意人,知道其中不易。你这般年纪,居然敢只身一人从昭城来梁城谈生意,倒是有几分胆识。你说得若都是真的,那我倒会十分欣赏你。”
那安继荣眼中一亮,倒显出几分少年之态来:“果真?”
“别急。我欣赏归欣赏,你想与我谢家的女儿定亲,可又是另一回事了。别的不说,你身上可有功名?”
“这……”
此言一出,那安小公子明显窘迫,像被戳中软肋。
他像是料到谢老爷可能会有此一问,踯躅道:“自打我出生,父母便计划让我接掌祖上基业,我读过书,但并未有过入仕之意,所以没有功名。”
但说着,他话锋一转,又决意道:“我知道谢家乃是书香名门,我家中虽说起来有些产业,但若要高攀谢家,未免衬得俗气……不过,事在人为,我现在没有功名,不代表不可以有功名。
“若是伯父看重此事,我可以从今日开始准备,从下回考试开始参加,争取早日取得能让伯父和小姐看得上眼的荣誉!”
“哦?”
谢老爷扬了下眉:“你这话倒是下了很大决心啊。”
安继荣坚定道:“我是有些冲动,但并非全无准备。我知道婚姻大事绝非儿戏,既然敢上门来,那么这点决心,总不能拿不出来。”
谢老爷大笑。
“不过啊。”
但是,未等安继荣再开口表明决念,谢老爷已制止了他,反而继续问道:“你才了解我女儿多少?见过多少人?怎么就敢说非她不娶,还敢下如此决意?”
“我……”
说到这里,那少年看向屏风方向,好像猜到二小姐就躲在那后面一般。
这个屏风上特意留了一个不起眼的小洞,知满可以从这个洞里偷看对方。
知满猝不及防对上少年视线,吓得后退一步,生怕被发现。
但安继荣好像没注意到,只郑重道:“伯父或许会认为晚辈狂妄,不过晚辈认为,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是否了解,不能单纯以相识是否长久来判断。
“有些人只寥寥几面便可知互为知己,而有些人或许相识数年,仍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晚辈觉得,只看细节之处,便可知人本质。
“那日我除了瞥到一眼二小姐的侧颜,还听到了她在马车中说的话。
“面对我们两车相撞这样的突发状况,二小姐仍沉着冷静,可以做到言辞温雅、处理得当,丝毫未显慌乱或者怯懦之态。而且,她还换马给我,让我们先走,可见是兼顾大局、得体礼让之人,足显大家淑女风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