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若是如此……谢小姐是怎么回事?
萧寻初一时迷惑,可因他被谢小姐的新娘模样晃了神,脑子里居然一团乱麻,半点转不过来。
他一向清楚谢小姐是个美人,可今日尤甚,宛如红莲冬夜灼放,艳压国色,天地间竟无一物可与之相较。
于是当谢小姐看向他时,萧寻初竟脱口而出道:“你看起来身着盛装婚服,样子很……漂亮。”
他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讲了什么,可已经晚了。
谁知今晚谢小姐心情很好的样子,听到这里,反而对他展颜,浅浅一笑,回夸道:“你也是,这男子婚服衬你。”
萧寻初没想到她会是这个反应。
只这一句话,还有这一笑,几乎令萧寻初心脏骤停。
萧寻初不知这是种什么情绪,他只感到一时之间,所有气血都往头上涌,整颗心都被谢小姐那短促的浅笑占满。
他忽然觉得身体有点轻,灵魂像在往上飘,胸中又涩又甜,脑子一下子转不动了,浑身上下都只剩下一个念头——
真想看她再笑一次。
只要能博她一笑,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萧寻初简直没想到自己能被男性的求偶冲动突然支配到这个份上,甚至没等他本人有所反应,他的嘴已经自己动起来:“女子的婚服可真够繁琐的,发饰也好沉,我上花轿的时候差点跌了一跤,当时还担心哪根簪子会掉……没想到女子身体明明比男子柔弱,身上的装饰反而要重得多。”
谢知秋关心地问他:“你可还好?”
萧寻初回答:“还好还好。”
他又继续没话找话说:“好在我们这回总算聚到一起了,日后干什么都会方便不少。之前我答应过要教你骑马……等过两天,就兑现吧。”
提到这个,谢知秋双眸微微一亮。
她先前偷学将军夫人的技术,骑马已经好了一些,但还有许多地方不懂,这下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请教行家。
谢知秋不禁问:“什么时候可以?”
萧寻初迎上她这样期待的眸子,又是一愕,一时间只觉得这双干净通透的乌眸比满天星辰更美妙。
他简直被她望得找不到北,随即道:“都可以。反正已经在将军府了,只要是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都可以教你骑马。”
萧寻初受到激励,忍不住顺着这个话题说下去:“说起来,这段日子,你可已经熟悉寸刀?其实寸刀它……”
……
小丫鬟雀儿悄悄敲门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的画面——
她家小姐一双美眸亮晶晶的,正开心地对姑爷说着什么,像是期待姑爷回应的样子。
雀儿有些惊讶。
她今后从谢家陪嫁过来的大丫鬟了,在她的印象中,小姐这些年来,还少有与人聊天这么愉快过。
这半年来小姐脾气好了不少暂且不论,若是以前,小姐连他人与她说话都是懒得搭理的,更何况主动聊天呢?
而这萧公子颇为安静,虽没怎么回应,却始终耐心地听小姐说话,侧颜清俊,气质若谪仙。
雀儿先前一直与其他谢家丫鬟一般忧虑,这传说中的萧公子会是什么妖魔鬼怪。
虽说在萧公子考中状元、又当众求娶大小姐以后,谢家的丫鬟们都纷纷转了态度,不但不再怀疑萧公子人品才能,反而羡慕大小姐好运来,不过雀儿始终是有点忧心的。尤其她知道大小姐对成亲一直有点排斥,由此更加担心大小姐。
现在一见两人的情况,倒是杞人忧天了。
想不到他们二人如此投契,投契到雀儿都有点不知道该不该在这个时候进去打搅。
只是……
雀儿纠结半天,还是觉得这事不能不告诉大小姐,一咬牙一跺脚,上去轻叩门扉,低低唤道:“小姐,大小姐!”
萧寻初正聊得上头,听到雀儿细小的声音,半晌才回过头去:“怎么了?”
雀儿定了定神,偷看了“姑爷”一眼,这才走到萧寻初身边,小心翼翼地对他耳语几句。
然后,她惴惴不安地问:“大小姐,怎么办呀?”
萧寻初一愣。
此刻,谢知秋也觉察出两人神情异样。
她好久没见到雀儿了,不过,她很清楚雀儿是个胆子很小的丫鬟,若不是有大意外,她是不会在“大小姐”的新婚之夜冒然来敲门的。
谢知秋插嘴问:“出什么事了?”
雀儿一抖,胆战心惊地看了眼谢知秋,低头道:“没、没事。”
萧寻初望着谢知秋,又望望屋外,似有意外之色。
谢知秋安静地等他反应。
果然,萧寻初顿了顿,便没有瞒她,如实道:“雀儿说,秦皓一直守在将军府外面,他好像喝了很多酒,宴席散了,别人劝他,他仍不肯走。”
第六十五章
雀儿听到萧寻初的话, 大惊失色:“大小姐!你怎么直接告诉姑爷了!这可……”
雀儿话说了一半,忙捂住自己的嘴,慌张地看看“大小姐”, 又看看“姑爷”。
秦公子喜欢大小姐多年, 差一点就与大小姐定亲了,这些姑爷也清楚。
可如今, 大小姐已经与姑爷成了大婚, 既然已经是夫妻, 前尘往事自不必再提。
但现在,大小姐当着姑爷的面,直接将这件事说出来, 万一让姑爷误以为, 大小姐与秦公子藕断丝连怎么办?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新姑爷听完并未表现出太多情绪,反而问:“他在哪里?秦家的人可有陪着他?”
雀儿对新姑爷还有些畏惧, 胆战心惊地回答:“在将军府西边侧门外,那里人不是很多。之前好像有个秦家的小厮来过,但秦公子心情不好, 将他赶走了。那个小厮在稍远一点的地方,秦公子现在是一个人。”
谢知秋想了想,说:“我出去看看。”
“咦?!姑爷?!可、可是……”
只见谢知秋一撩衣袍, 大步流星地出了新房。
待谢知秋离开,雀儿颇有些六神无主, 问:“小姐, 怎么办, 姑爷怎么出去了?他不会和秦公子打起来吧?”
“……不会。”
萧寻初说。
“而且这件事交给她比较好。”
归根结底,雀儿眼中的那个“姑爷”才是真正的谢知秋。
这是谢知秋与秦皓之间的问题, 理应由谢知秋本人去解决。他萧寻初与谢知秋表面上成了亲,但实际是权宜之计的假夫妻,他无权干涉谢知秋与秦皓之间的事。
只是,萧寻初说不清自己心底里那微妙的不安是什么。
他明明是个局外人,但想到谢知秋正与秦皓单独相处,就有些不开心。
萧寻初思来想去,还是很在意他们那边的情况。
他给自己找了个好理由——
谢知秋外表看起来是萧寻初的样子,对秦皓来说是情敌,谢知秋又是个闺中姑娘,想来没怎么打过架。万一秦皓情绪激动,两人真像雀儿说得那样打起来怎么办?还是跟去观望观望为好。
这样一想,萧寻初便起身道:“不过你说得对,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我们还是过去吧!”
*
萧寻初与雀儿来到西边侧门外。
不过两人很快发现一个问题——
萧寻初是今晚大婚的“新娘”,尚未喝合卺酒不说,他身上还是一身大红喜服。这样的着装,只怕往外跑不合适,外头还有一个为谢知秋而来的陌生男子。
雀儿这会儿已经开始怕了,拉拉萧寻初的袖子道:“小姐,我们还是回新房等姑爷回来吧?这里毕竟不是谢府,您第一天嫁进来,这样乱跑不好……”
但没有人比萧寻初更清楚他父母是什么样的人了,他以前就不会循规蹈矩地老老实实听话,不要说现在,压根不怕。
他左右看看,看到西墙前的一棵大树,对雀儿道:“你在下面等着,我上去看看。”
“小、小姐?!”
萧寻初回到自己家,又成了亲,再没有后顾之忧了,比以前放得开许多。在雀儿震惊的视线中,他三下两下就矫健地爬到树上,找了个隐蔽的地方站好,从树上往外看。
树上还是离得有点远,但总算能看到外面的情况。
将军府内外都种有几棵杏树,时下这个季节,杏花像雪一般洒落。
在缤纷落花中,他看到谢知秋身着一身嫁衣,淡淡拂开额前花瓣,走向秦皓。
*
实际上,秦皓今晚会出现在这里,对谢知秋来说,是意外中的意外。
自从谢知秋与萧寻初定亲以后,谢家与秦家的关系,就变得尤为尴尬。
秦谢两家是世家,以两家之间的交情,谢知秋成婚,于情于理都会给秦家发请帖。
然而,饶是秦家其实清楚,谢知秋之所以会嫁给萧寻初,“萧寻初”弄来的圣上做媒要占一大半原因,且谢家实际也没有选择的余地,但事已至此,秦家纵然理解,内心深处却膈应,与谢家生了不少间隙。
秦家主母高月娥面上并未撕破脸,但委婉地拒绝了谢家的请帖。这回谢知秋与萧寻初的婚宴,秦家一个人都没有来。
秦皓此人心高气傲,尽管平日里是谦谦君子之风,但骨子里终究是贵公子。
谢知秋清楚,如果不是喝醉了,秦皓绝不会出现在这里,他的自尊不会容许自己表现得像个丧家之犬。
可是,就连谢知秋都没想到,他竟会喝下这么多酒,让自己醉到这个地步。
纷纷杏花之下,秦皓听到脚步声。
他转头看到一身红衣的“萧寻初”,居然笑了:“新婚之夜,你不在新房里陪新娘子,竟然穿着婚服跑出来,难道是胜利者在向失败者的炫耀吗?”
谢知秋无意炫耀。
实际上,“本质”的她,此刻是一身嫁裳,如红梅在雪中绽放。
只可惜,秦皓却未能看得分明,只将眼前之人当作自己的情敌。
谢知秋没有答他,只看着秦皓颓丧之状,犹豫半晌,道:“我记得你以前……不怎么碰酒。”
秦皓这个人家教严格,讲究谦雅之风,他一向克制,对酒并无喜好,即使碍于人际一定要喝,也会浅尝即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