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卫听“他”态度如此强硬,顿时也不高兴了,冷声说:“夜叩宫门乃是重罪,殿门杖九十,宫门杖八十,皇城门杖七十,京城门杖六十!吾等也是奉命行事!”
少年兵道:“江山社稷危在旦夕,老子战场上冷剑刀枪都过来了,还怕你一道门杖几十?!八百里急报,事关天下危亡,你现在不肯开门放行,若是耽搁了大事,这责任你担待得起吗!”
守卫听“他”这么一说,心里是有些怕了。
尤其这少年兵先前暗示军报与齐慕先有关,齐慕先今晚正巧谋了反,宫内才刚发生的事,按说宫外的人不会知道,“他”能说出这一条,这个军报极有可能是真的,而且很重要。
两个守卫凑近在一起讨论了一下。
然后,一人道:“既然如此,我去通报一声,看皇上如何判断。”
两个信使对此并未再反对。
于是那人反身进了宫城。
……
实际上,这两个士兵,正是谢知秋与赵泽。
秦皓在御史台疏通关系、让谢知秋见到赵泽之前,就在慰问狱卒的食物里放了蒙汗药。秦皓身任侍御史一职,狱卒做梦都想不到秦皓会给自己人下.药,不曾生疑。
带着使用齐慕先身体的赵泽离开御史台狱后,两人就换上镇北军的衣裳,准备突破宫门。
萧斩石当年统领的“萧家军”,与如今的镇北军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谢知秋拿到的盔甲、信牌全部都是真家伙,自然辨不出伪来。
谢知秋与萧寻初交换身份多年,她骑马已经非常熟练,对男性的语气举止都很熟悉,哪怕她长着女性化的脸,只要穿上完全遮掩身体曲线的战甲,再借以夜色,乍一看很唬人。
而赵泽那边也做了伪装,谢知秋刮掉了他脸上本属于齐慕先的胡子和眉毛,再用简单的化妆改变细节。
不过,细看还是破绽百出。
这个时候,赵泽背在身后的手上,实则拿着棍子。
他忐忑得手心直冒冷汗。
——这是他的皇宫,他最清楚不过了。
前朝宫禁不严,因此宫变频发,动摇国本。
方朝建国以后,宫城实施严格的门禁制度,民间坊市可以夜不休市,但皇宫只要入了夜,除非是皇上允许的个别极特殊情况,否则定然只出不进。
几十年前,宫内曾有一次走水。
当时的宰相看到宫殿火光,本想带人进去救火,结果绕着宫城叩了一圈门,没有任何一个守卫开门。
城中的护卫数量并不足以及时救火,于是等到寅时宫门大开时,失火的宫殿已经烧掉大半,无数珍宝化为灰烬。
这个所谓的门禁,就是严格到这种程度。
当然这事也不完全是铁板一块。
过去也曾有过出嫁的公主半夜与驸马吵架,哭着跑回娘家,在深更半夜夜扣宫门的前例。
当时的皇帝听到爱女的哭声心软,便命人打开宫门,放公主进了宫城。
归根结底,还是要看皇帝本人的想法。
此举本是为了保护宫中皇室的安全,但没想到,如今倒成了赵泽要面对的大难题——
齐慕先才刚刚换到赵泽的身体,他现在必然极为谨慎警惕,在这种时候,让齐慕先同意开门,几乎是不可能的。
况且,他们手上的信牌虽是真的,但他们两个,一个是女人,一个是垂暮老人,只要仔细想想就知道,他们绝无可能是镇北军。
谢知秋和赵泽,打从一开始就没想用这种方式进宫门。
今夜,他们势必是要硬闯的。
所谓的军报,只不过是骗走一人去通报的幌子。
谢知秋和赵泽现在两具身体的体能,要快速制住两个身强力壮的宫中守卫,难度太大。
但只要骗走其中一个,二对一,胜算就大了很多。
而且如果只剩下一个人,他被制服以后,也无法及时通知其他人,两人便可以无声无息地潜入宫中。
只是计划如此,赵泽一个养尊处优的皇帝,从未做过如此凶险的事,紧张得两股战战。
他本该在其中一个守卫进了皇宫、另一个守卫走神的时候,马上用棍子敲对方的头,迅速敲懵对方,可真到了这一刻,他却整个人都僵住了,错过了最好的时机!
谢知秋回头看了眼赵泽,见赵泽没动,她当机立断,便要亲自动手——
恰在这时,远处响起一阵马蹄声。
谢知秋反应敏捷,迅速收起动作,一勒缰绳,回头去看来人——
那人身着红色高服,腰间佩刀,一看就是地位较高的大内侍卫,而且谢知秋还用萧寻初身体的时候,也在赵泽身边见过他几次。
谢知秋蹙起眉头,心中道了句麻烦。
而那守卫看到这红衣侍卫,倒娴熟地与对方攀谈:“大人,您回来了!您不是去接萧大人的吗,萧大人人呢?”
守卫左看右瞧,却始终只有侍卫一个人的人影。
提起此事,大内侍卫看上去也有些烦躁。
他说:“别提了,萧大人今天很反常,一见到我就跑,好不容易逮到他,他竟说自己吃坏了肚子,进了茅房就不肯出来。他是参知政事,总不好硬将他捆进来。”
本以为很容易的一件事,没想到萧寻初完全不配合。
说实话,他甚至觉得,“萧大人”好像是在有意拖延时间。
红衣侍卫拧眉,只觉得今夜处处透着怪异。
他说:“我只能先回来跟皇上汇报一声,若是皇上态度坚决,就多带几个人去将萧大人硬请回来。”
谢知秋听到这里,心中暗叫不好。
这红衣侍卫回到了这里,就说明萧寻初那边已经拖不住。若是让这红衣侍卫将情况汇报给齐慕先,以齐慕先的才智,难保不会意识到他们给他设了局,那他们会彻底由主动转为被动。
而这时,红衣侍卫也注意到了谢知秋与赵泽二人。
他看着这两个生面孔,眯了眯眼,眼底在夜色中弥散出探究的光芒。
他问:“这两人是谁?”
护卫回答:“他们是镇北军的信使,说有急报送来,要见皇上。”
“……今晚,要见皇上?”
“对,不过他们有信牌,大人您可以验一验。”
说着,护卫忙将信牌给红衣侍卫。
红衣侍卫伸手接过,在指尖翻了几圈。
“这信牌确实是真的。”
红衣侍卫拉长了音道,但听他的口吻,好像并不全信。
他狐疑地看向谢知秋,道:“你们真是镇北军的人?”
谢知秋保持了十二分的警觉,点了点头。
红衣侍卫道:“为了防止镇北军投靠敌方以及防止敌方混入,镇北军的士兵都在身上刺过字,标有其隶属军队的番号和将领身份。你们两个都把衣服脱了,给我看看刺的字。”
“这……”
赵泽慌了神。
他和谢知秋是晚上临时想到的策略,准备充其量半个时辰,怎么可能有时间伪造刺字!
“怎么了,为什么不动?”
红衣侍卫见二人一动不动,顿生异样之感。
他给了守卫一个眼神。
守卫这时也意识到二人诡异,当即会意,连忙举起长.枪,向谢知秋和赵泽一步步走去。
午夜寂静。
下一刻,说时迟那时快,只见谢知秋一把掀开她怀中那个细长的匣子,从里面掏出一杆金属制品,双手架在肩上!
没等红衣侍卫意识到这是什么,只听“砰”的一声轰响,火光闪过,有什么东西射到他的马脚边,并且炸了开来——
“咴——”
侍卫所骑的马受到巨大惊吓,惊恐地抬起前蹄,猛颠了两下,便要逃窜——
事发突然侍卫根本制不住马,硬生生被马甩到地上!
门卫亦吓了一跳。
他是梁城士兵,也见识过所谓的“突火.枪”,但那是一种用竹筒长管装弹、用火绳点火的武器,由于速度太慢还不稳定,如果是危急情况,根本不如刀剑好使。
而谢知秋手上这个东西,非但是修长的金属管,而且靠燧石来打火,从机关发动燧石到射出子窠,只有短短眨眼间的功夫!
士兵本应该冲锋陷阵、视死如归,但梁城的守卫实战经验稀薄,在面对未知的本能恐惧面前,他的手脚完全不听使唤,不要说做出正确的判断,他根本连挪都挪不了一下!
然而谢知秋反应极快。
一切只在瞬息。
趁着侍卫和护卫都爬不起来的功夫,谢知秋连放两枪,将宫门打出个洞,同时甩鞭用力一抽赵泽那匹马的屁股,道:“冲!”
赵泽回过神来。
不等宫城火光亮起,二人的马已经撞开宫门,直直往大内冲去——
第一百五十五章
远远地, 城门外号角吹响,宫城上的火光一道接一道亮起,逐渐包围整座宫城。
夜色幽寂, 尚未天明。
谢知秋与赵泽, 正策马在宫城一路狂奔!
背后是嘈杂的火光,前面是一望无阻的开阔宫道。
宫墙那里人声逐渐喧闹, 还有马蹄与兵器声, 毫无疑问, 追兵一定很快就会赶来,只要四面宫门一封,捉他们就会像追瓮中的老鼠。
这是赵泽这辈子最惊魂的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