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多久,庆王妃就脸色蜡黄。心情简直差到了极点。
她甚至生出去西苑请罪的心思,可那样一来就彻底得罪了的宫中的太后娘娘。
她到了这时候才看开,太后娘娘和婉淳公主怕是早就不睦,两人平日里和和睦睦,祖孙情深,婉淳留宿延嘉殿中,太后娘娘恨不得捧在手心里,平日里言语中也多有宠溺,没想到两人暗中竟然势不两立。
太后娘娘明明,却装傻看她出丑,这是拿她当铃铛,看京中的反应,或者是看陛下的态度。
眼下闹成这样,就是陛下和宗亲根本不会同意这门亲事,所以太后娘娘就当不知道一样。
只有她傻子一样,冲进别人的陷阱里当诱饵。
眼下安成公主闹成这样,陛下和皇后那里肯定是厌弃她。
说不好还会连累庆王。
但庆王妃自诩聪明惯了,这次就缩在府中闭门不出。
周太后现在在宫中整日养花养鸟,一派安养的景致。
文襄如今看起来老得厉害,垂首伺候在周太后身边,延嘉殿内静悄悄的,就像是缺少了人气一样,周太后站在鸟笼前慢悠悠拨弄着鸟食,这对画眉鸟是周聿昭前段时间送进来的。
此刻周聿昭就站在下首,他是特意来给太后娘娘送礼的。
周太后几十年来都稳坐中宫,就是因为娘家人争气,她的腰杆自然也直。
先帝驾崩后,周太后几乎是被赶到延嘉殿,自那以后,周宪实再没有进过宫。这些年即便太后相召,他也从来不来延嘉殿,兄长活着的时候,兄长会来延嘉殿来看周太后,长兄去世后,周宪实有什么事只会交代给周聿昭进宫禀报,周宪实膝下空虚,只得了两女,也都远嫁。从前就有传闻,说周家富贵权势太盛,将子孙福气占尽,所以才儿孙凋零。
这话周宪实不敢深想,先帝朝时,周家显赫更甚宗亲,所以后来他才这么谨慎。
周聿昭恭敬说:“叔祖父眼下还在忙碌,特意让我进宫来和娘娘告罪。西府那边也闭门谢客了。叔祖父说难免人多嘴杂,清静些为好。”
周太后听了后放下签子,回头看他一眼。也是,她这个弟弟向来擅谋算,做事也稳妥。只是心思深,少为人知。兄长就曾赞他必成大器。
虽然他不同兄长和自己一样一母同生,他生母只是女婢,但自小养在母亲膝下,也是她的亲弟弟。
自从哥哥去世后,这些年周家浮沉几十载,全凭他一个人。
想起这些,她对周宪实的避而不见也心软了,淡淡说:“让他小心些吧,陛下的心思多,想的也多,他做事情要思虑再三才好。但周家不曾亏对朝廷,也不必这样畏畏缩缩。”
周聿昭:“是。”
周太后看他一眼,又问:“那日你去别院中看婉淳,她怎么样?”
她想问的是祥瑞的事。
周聿昭大概是猜到了,他此时心知肚明,却说:“哦,我那日有事,便让玉娘去探望殿下住了一晚,我第二日去接玉娘,回来时玉娘也说听伺候的人说殿下好似还不能安眠,气色看着不太好。”
他是外男,是不能进内闱的,他和赵善易这样的宗亲不一样。
可周太后并不相信,只说:“是吗?你是她的表哥,那就是亲人,不必这样避讳。玉娘总归是和表嫂隔了一层。”
她将话说得如此明白,其心思实在是,让人不得不多想。
周聿昭听在耳中不是欣喜和开心,竟然是抵触和厌恶。
她是你的亲孙女,你这样的心思,真是。倘若这个外男不是我,是别人,你是不是也会允许他进内闱去探望殿下?
婉淳在他心里,和所有人都不同。
更容不得任何人玷.污她。
赵幼澄也不会想到,今生的周聿昭和皇祖母之间的裂痕,竟然会因为她。
因为周聿昭维护她……
周聿昭垂首规规矩矩道:“话虽这么说,但殿下毕竟是天家公主,正值娇龄,臣名声不堪,不好离得太近,玉娘和殿下也很投缘。和我探望也是一样的。这一点娘娘尽管放心。”
周太后看他一眼,见他垂首不语,久久没有收回视线。
“也是,你若是不要做下着等糊涂事,我把婉淳交给你是最放心的。”
周聿昭听这话,听得心中一痛。
那种痛让他一时间哑口无言,从他还不知道的某一刻开始,一个无足挂齿的疏忽大意,从此改变了很多,而他有种直觉,他和婉淳的缘分不该于此的。
可偏偏她如仙鹤昂着脖颈,展翅欲飞。他如红泥越来越不堪……
倘若他当初能娶她,他定然会造一座楼阁,将她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看到她。
“臣愧对娘娘厚爱。”,他说这话的时候,是真真切切的愧疚。
周太后明知道他爱慕赵幼澄,傅嘉宜在这殿内住了那么久,他每次来都遇见,两人都是相谈甚欢,他一直都是温和有礼,进退得宜,从不曾入迷。
可遇上婉淳,他连看她的眼神都不敢理直气壮。每次遇见都心虚话少。
“行了,既然升到吏部,就好好当差。周家往后还要看你的。不要辜负了你叔祖父的教导之情。婉淳任性,你也要多照看。”
她说完后,又加了一句:“也不知道她的亲事,究竟能落到哪里。”
她不提也罢,可一提起,周聿昭就想起庆王妃得她允许,差点将婉淳嫁给陈勉那个傻子。
他心里火气那么大。
婉淳是先太子的女儿,不是陛下的女儿,用不着太后娘娘急吼吼的拿婉淳笼络诸侯。
他心里有那么多阴暗见不得光的念想,听着周太后的念叨,心里对她甚是厌恶。
“殿下贵为金枝玉叶,亲事自然是慎之又慎。娘娘只管放心就是。”
周太后见他不复从前的乖巧,今日关于婉淳的事情一句都不肯接话,也就摆摆手:“行了,去忙吧。”
周聿昭这才告错推出去了,他走后,周太后看着叽叽喳喳的鸟,和云姑淡淡说:“都长大了,心也大了。都知道顶撞和敷衍哀家了。”
云姑劝她:“他们不懂娘娘的苦心,娘娘的心意他们早晚会懂的。”
周太后面色淡淡的。
“是吗?”
周聿昭来过那么多次延嘉殿,在延嘉殿中顺心顺意,太后娘娘更是当他是亲孙,他在太后面前比太平王更得宠。但是他至今为此,第一次讨厌这里,第一次审视这个长辈。
女人的手太长,确实不是好事情。
怪不得叔祖父,从来不进延嘉殿。
想必也是不愿意被太后娘娘的意志所左右吧。
他回望了一眼延嘉殿,心里冷冷想:该到荣养的年纪,就该荣养,如此搅弄风云,不是明智人所为。
赵幼澄处在风暴眼中,暗自岿然不动。围绕在她身边的那些议论之言,从开始的沸沸扬扬到最后悄无声息,平息的很快。
她知道会是这个结果,所以一点都不意外,让章嬷嬷恼了好几天。
赵幼澄也不太敢惹着章嬷嬷,暗中使眼色让冬青去哄,冬青比章嬷嬷脾气都大,居然说:“殿下不必这样,章嬷嬷虽然年纪大,但也不敢和殿下发脾气的,殿下只管随心就好。”
赵幼澄睨她一眼,好笑问:“你这是要造反了吗?”
冬青撅着嘴不开心,嘟囔:“那有您这样的,一点脾气都没有。堂堂长公主,被人欺负成这样,好歹宫中还有太后娘娘给您撑腰呢……”
章嬷嬷进门来听见冬青多嘴,赶紧说:“这也是你能说的话?”
冬青赶紧低下头出去了。
章嬷嬷见赵幼澄像没听见一样,心里越发酸涩,她就是没个长辈依靠,才会这样被人欺负。
心里一心疼她,就舍不得生气了,哄赵幼澄:“喝点安神的药吧,这段时间你一直都不能安睡,养了这么久一点肉没长起来,等入冬了又会生病……”
赵幼澄还在看信,听着章嬷嬷在身边碎碎念,心里很安宁。
因为知道她回城了,宋宝珍和裴芝玉特意相约一起来看她。
这一个多月她们两个倒是很充实。赵幼澄不出门也不太清楚宋宝珍的亲事,见了她才问:“亲事定在哪天了?”
“七月初九。”
“这已经没有几天了。倒是比怀宁早。”
宋宝珍还是担心她,问:“殿下真的没事了吗?我听闻那陈勉不大聪明。”
赵幼澄听得忍不住笑起来:“他聪不聪明,都和我没关系。不过是谣传,不要信就是了。””
宋宝珍长舒了口气:“当真吗?当初听到庆王妃给你保媒,我还高兴了很久,但是听父亲说,那陈勉是个呆子,我就提心吊胆一直担心。”
宋宝珍性情稳定,说话很有分寸。不会像安成一样,将庆王妃编排了一通,说了坏话,才心里痛快了。
裴芝玉立刻说:“大哥成婚的时候,来了很多宾客,也说起殿下。父亲不准他们说,而且父亲当时也说这桩婚事纯粹是无稽之谈。”
赵幼澄意外地看她,问:“是吗?裴大人当真这么讲?”
裴芝玉摇头:“是真的,但父亲其他的一句都不肯说,我也不知道原因,我问过母亲,母亲也不说。”
赵幼澄有点疑心,怀疑裴荀夫妇是不是知道什么?
她主要是信不过裴岘,他做事她根本摸不准他的脉,尤其之前还惹了他。
宋宝珍倒是说:“想必裴大人也知道,这桩媒不合适。”
裴芝玉的亲事也快定了,她想起哥哥们说的,殿下在山中遇见鹿,好奇问:“殿下当真在山中遇见鹿了?”
赵幼澄好笑问:“你们还听说了什么?”
“说殿下山中遇见鹿,然后鹿跟着殿下出了山,祥瑞天成。”
赵幼澄看了眼窗外,然后冲她们眨眨眼,悄声说:“阿弟打猎得来的。”
宋宝珍和裴芝玉懵了片刻,才捂着嘴笑起来。
宋宝珍笑完后就最先说:“殿下不可胡说,这种话不能乱说。必然是鹿跟着殿下才出了山。”
赵幼澄开玩笑:“宝珍果然果然很有五嫂风范。”
宋宝珍果然说:“殿下别取笑我了。既然你要叫我一声五嫂,就要听我的。”
她这些时日一直在学规矩,宋家借了从宫中出来的教养嬷嬷,宝珍已经有了气势。
裴芝玉偷笑:“真的不一样了,到时候是榜眼娘子了。”
赵幼澄却很认真鼓励她:“这样才对,就该拿出气势来,不要觉得公主府门第高过宋家,你就要一味顺从。若是姑母说的做的有不对的地方,你只管和五哥去说,和五哥商量。五哥虽是男子却忠孝分明,不是那等愚孝之人,你记住这辈子与你最亲近的人是五哥,你有什么委屈都可以和他讲。让他知道你的难处,你也体谅他的难处。”
宋宝珍没想到她会说这些,心里很感动。
冬青插科打诨:“宋娘子要是受了委屈,来寻我家殿下,瞧她气势足着呢。”
一句话逗得在场的人都笑起来。
宋宝珍是真的很喜欢赵幼澄,从赵幼澄第一次来宋家开始,她就莫名觉得赵幼澄很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