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兰在孟娴湘身边久了,演起戏来也是得心应手。
她哭红眼睛,声泪俱下。
“庄昭仪出了事险些小产,方才皇后娘娘当着太后的面指责我们家主子谋害庄昭仪,主子百口莫辩,悲痛欲绝要以死明志。冬霜,快去打水备上干净的帕子汗巾及纱布这些,给主子止血用,快去,主子手腕上割的都快见骨了……”
她将手中的碎片丢在门口,匆匆说完便转身跑了回去。
冬霜听呆了,差点没反应过来。
稍后明白过来便立马着急的落了泪,一面哭一面同身边宫女去准备东西。
里屋,孟娴湘正瘫坐在床前,捏着自己的右手,右手脉腕处显现着一道触目惊心的伤,但因血流的太多红红的一片看不清伤口,只大约瞧见那道血口子有手腕一半的宽度。
素兰回来取了洗脸架上的汗巾,奔向孟娴湘并在她面前跪下。
“主子,先用这汗巾包一下,已经去叫太医了。”素兰的说话声都是颤抖的,她落泪是有在众人面前演的成分,但更多还是因为心疼孟娴湘。
“主子,何必非要割右手还割的这样深,万一手真的……主子,您对自己下手也太狠了,既是演的,点到为止就好了呀。”
孟娴湘摇头,却说不出话。
腕上划得的确是深了,这么一会儿功夫血就流了一地,身上淡紫色的衣裙也被血染得东一块西一块,最主要的是,失血过多导致她有些头晕。
估计没等太医到,她就先昏过去了。
素兰拿着汗巾却突然不敢动手去包扎,生怕弄疼了她,急的直掉眼泪。
“别、别怕,我心里有数。”
孟娴湘轻声安慰素兰,她当然不会让自己死,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她虽用力但还是留有分寸的。
“给我吧。”
她伸手要去接素兰手里的汗巾,素兰却摇头道:“主子一只手怎么包扎,让奴婢来,奴婢就是怕弄疼了主子。”
“我不疼,你大胆一些没事的。”
这不算疼,真正的疼都是在心里说不出口的。
“主子!”冬霜急喊着冲进来,手里拿着一捆纱布和几条干净的汗巾,瞧见满地的血吓得停住不敢往前,随即“呜呜”哭出声来。
身后宫女端着水紧跟着进来,她才抬脚奔来噗通一声跪在孟娴湘身侧,哭的跟要奔丧似的。
“主…主子,您怎么…怎么这么傻……皇上一定会相信您的,您怎么能…能这么伤害自己呢呜呜呜…主子,主子你千万不要有事啊。”
本该是紧张的场面,然见冬霜如此,孟娴湘竟忍不住想要发笑。
她抬手试图去安慰冬霜,奈何身子突然虚的很,一点力气也没有,竟连手都抬不起来了,眼皮子亦觉得沉重,耷拉着随时就要合上。
“主子,主子您撑住呀。”
冬霜欲伸手摇她胳膊叫她不要睡,却同样怕弄疼她而不敢下手,只不断的恳求,嚎啕大哭。
“主子!奴婢已经派人去叫皇上了,皇上很快就会来的,主子您千万不要睡啊,主子您再撑一撑,皇上或许已经在路上了!”
她哭叫的极为大声,整个沁香院都能听见。
素兰都听不下去了,伸手推她让她轻点儿,她们主子是失血过多而头昏,又不是去了。然素兰越是推她,她却哭的越凶。
不过的确得说,她的嚎哭对孟娴湘还真是起到了作用的。
孟娴湘确实头昏想睡,方才也的确就要睡过去了,突然被冬霜这么一嚎,震得她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
她腕上的汗巾不一会儿就被血给染透,素兰又重新换了一条干净的给她包上,随意擦洗几下,脸盆里的清水便成了红色。
不时,有太监高呼说“皇上来了”。
果不其然,赵君珩很快就冲进了屋内,地上的血及面色苍白的孟娴湘触目惊心,让他害怕。
“让开!”
他情急怒喝,素兰与冬霜两人立马让出位置。
“湘湘。”他将柔软无力的将靠在床前的孟娴湘抱在怀里,她右手腕上被血染红的汗巾刺着他的双目,叫他无法控制的红了眼眶。
“湘湘,朕来了,你看看朕。”
他定是跑的很急,额头上全是汗。
“湘湘。”
“湘湘!”
赵君珩晃着她又不敢太用力,将担心和害怕藏在每一次小心翼翼的动作里,喉间发出的每一个字都是经过极力克制的,急切与小心的矛盾情绪此时在他身上被同时展现的淋漓尽致。
“湘湘,你醒醒,不要吓朕好吗?”
他一声声的呼唤,终唤得孟娴湘睁眼。
但她实在虚弱,没能抬起眼皮,只微微睁开一条缝似的,面上血色全无,像是刚还了魂回来,叫人心有余悸。赵君珩松下一大口气,也总算敢用了力的去抱她,心底庆幸且感激她还能醒来。
看见这么多血,他真的以为她再也醒不过来了。
还好,还好!
他虽抱的用力了些,但仍不敢使太大的劲,一时心喜甚至说不出话来,他仰面,极力压制着心上悸动,不叫自己落泪。
“皇…皇上。”
听她唤他,他这才垂首去看她,认真回:“朕在,湘湘你别怕,徐太医跟朕一起来的,后脚就到了,你不要怕。”
她没怕,怕的人是他才对。
她伸了带血的手,用尽力气抓住他的袖子。
“我没…没有害昭仪,皇上你…你相信我,我真的…真的没有。”说完时,手上力气也耗尽,松了他的袖子后便直直往下掉。
他迅速出手,接住她,将她的手紧握在掌心。
“朕知道,朕当然信你。”
“可是、可是皇后娘娘不信我,即便…即便太后也帮我说了话,可娘娘还是不信。方…方才在昭仪那儿,不敢…不敢闹起来,她好不容易抱住胎儿,闹大了会搅得她不安宁,我只能…只能忍下。可是…可是…我越想越委屈,越觉得受辱,偏…偏我没有证据可以自证清白,我只能……”
第156章 你敢打本宫?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害人。”
她抽噎不止,话也是说的越多,声音越轻,虚的都快听不见。
“我若害了人,便叫我今日血…血尽而亡。”
“住口!朕不许你这么说,你不会有事的,你会好好的,你一定会好好的,不许说这些晦气话。徐太医呢,赶紧去看看拖也给朕把他拖过来,听见没有,快去!”
冬霜随即起身,快速跑出去。
只听赵君珩加重了呼吸,揽着孟娴湘的手,手指都在发颤。他害怕,强咽下口水,另一只手托着孟娴湘脸,感受着她支撑不住将整个头部力量都压下来时,他心里愈发焦急。
“湘湘,你听朕说,朕信你,无论发生了什么,朕都只信你。你要撑住,朕会为你做主,朕会替你讨公道。是皇后的错,湘湘,朕会斥责皇后,朕会罚她……湘湘?”
正说着,孟娴湘的身子忽然沉了下去。
赵君珩顿时只觉得魂魄都被吓没了,他丢了顾忌用力晃着她的身躯,一遍又一遍的喊着她的名字。
片刻后,孟娴湘终是又有了反应。
“皇后……”
“皇后…皇后。”
她虚弱,混沌之中一直执着的念着这两个字。
此时赵君珩已被吓得六神无主,贴在她耳边听清她说的字眼后,立马抬头冲素兰去喊:“去把皇后叫过来,要她务必马上就过来,否则便叫她此生都不要再来见朕!”
素兰被他的吼声吓一大跳,又迅速应下,同样起身往外跑。
出去的时候,正好撞见满头是汗的徐太医往里赶。
“皇上,微、微臣来了。”
“徐式谦,你赶紧给朕滚过来,朕告诉你,你今日若救不下孟婕妤,朕要你陪葬。”
“是,是。”
徐太医连连答是,放下药箱跪在孟娴湘另一侧,片刻不敢耽搁解开绑在她手上尽是血水的汗巾。
*
皇后到的时候,太医还在给孟娴湘治手。
宫女进去通报说皇后来了,赵君珩没好气,只叫皇后在院子里等着,连门都不让她进。
第二个到的是宜嫔。
以死明志的消息是孟娴湘刻意让素兰传出去的,为的就是让此事闹大,又是请皇上又是请太医的,后面素兰还跟小栓子通过气,小栓子又出去加了把火,现在整个行宫内上下的人都已经知道这消息了。
传到太后那儿时,太后只呵呵笑了两声。
“娘娘,这孟婕妤可真豁得出去啊。”崔嬷嬷搀着太后站在院中,两人皆望着孟娴湘所在的沁香院方向。
“豁不豁得出去,得看孟婕妤的伤势,若只是没几天就能好的皮外伤,呵,那可没什么用,反而叫人诟病说她不过做戏,证明不了什么。不丢掉半条命,如何能叫‘以死明志’?”
“不过哀家瞧着以她的魄力,也不会只是小打小闹的做样子。”
“皇后的确是急了,今日过后便只会更急,越急,错的越多,省的哀家出手将她拉下马来。这么多年,皇后心底里始终没有真正的敬重过哀家,哀家也瞧不上她,皇后这个位置,她是不配。”
“虽说不配,可这么多年她都将这个位置坐的稳稳的,从未出过差错,皆是因为她不在乎,她不在意贤妃,不在意宜嫔,她谁都不在意,只要不是皇帝心里的人,她统统都不在意。”
“唯独沈闻棠是她的心病,是她情窦初开时便扎在心里的一根刺,恐是一生也无法放下的执念。如今来了个叫皇帝动了情动了心的孟婕妤,如同让她回到当初面对沈闻棠时的心境,呵呵,她急啊,她能不急吗?”
“娘娘,那今日庄昭仪这事……”
“自让孟婕妤去办吧,她既在茵荷院做出那样的行径,定是知道了些什么。她回回出手都能叫人惊喜,哀家也想看看,她还能做到什么样。”
……
沁香院。
贤妃用帕子掩着口鼻从里屋出来,满眼冷笑看向站在院中的皇后。
她能进屋,宜嫔能进屋,旁人都能进,独独皇后不许,她还是第一次见皇后受这样的冷落,想想,真是开心,恐怕她今晚都要高兴的睡不着了。
“皇后娘娘怎么还站在院子里?”
她阴阳怪气的明知故问着,慢慢走下廊阶,站到皇后跟前去。皇后僵着脸,心知贤妃说不出好话,索性侧过身去不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