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应该一直在打听顾流觞的事。
早在落榻第一家客栈的时候繁芜就知道了。
在梦中此时的顾流觞已是有些名声,东齐国四周的部落都对此人有所忌惮。
但她打听过,客栈的人甚至有人连三皇子高旭颜的名字都不知道,顾流觞是谁更不清楚。
所以此时她无法断定顾流觞是在邺城三皇子府邸还是其他位置。
她说顾流觞在月州,昨日出发前弥秋辅既然没有反对,想必他还知道一些她不知道的事。
或许顾流觞充入教坊司之时恰好是被送到月州,所以弥秋辅没有怀疑,又或者顾家的心腹王陟这群人一直留在月州。
晌午之后,下起了大雨。
马车行驶的速度被迫放缓,在雨中行驶了一个多时辰也不见雨小一些。
繁芜看向车帘外,内心有几分压抑的狂喜,甚至老天都在帮她。
她看到车帘外两个骑马的人,赶路这么久没有睡眠他们应该是疲乏的,再等等,只要等天色更暗一点……
而此时繁芜从行李中取出细绳,将袖口和裤腿绑上。
劲风猛烈,夜幕将视线吞裹,雨水冲刷着路面,不知是什么时辰了,马车突然卡在了坑里,车身向一边倾斜,这时弥秋辅和随行的骑兵才猛地向马车内看去。
那车帘之后,空空如也。
“糟了!”一声暴怒的吼声传来,“该死!快去找人!”
弥秋辅几乎是一瞬间红了眼,这女子当真戏弄了他们!
该死,一个知道顾氏暗语的人,一个知道南山洞崖内藏匿着兵营的人!她究竟是什么人!她为什么会对顾家的事了如指掌!
弥秋辅只觉得脑子快要炸裂开了!
雨水敲打在他的身上,他顾不上那么多了,调转马头回头去找!
与繁芜料想的一样,赶了这么久的路弥秋辅已是神志昏聩,第一时间没有去触摸坐榻的余温,其实她刚跳车没太久。
料到他们会回头去找,所以她索性没有乱跑,藏匿在草丛下。
直到看到他们的马车远去,她才向月州的官道狂奔而去。
他定然料不到,她让他去月州,还会继续往月州方向走。
她身上还有两块金子,等到了月州找人办了假户籍,就能去东齐国都邺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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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繁芜在月州办好户籍,买下一辆马车雇了一个马车夫去邺城,是七日之后。
从八岁家破至今八年之久,她也终于要去邺城找吏部查那个姓柳的官员,也有机会去接近那个梦里被称为祸国妖妃的女子了……
前路漫漫,她没有惶恐,也无畏惧。
那人六年的教养,丰富了她的内心,此时她的内心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大。
因为她知道,即使遇险阻,她回头也能看到那人的身影。
竹阕乙,他是她年少的救赎,她的兄长,她的领路人,她的铠甲。
他用沉敛的温柔洗涤战争带给她的伤痛,他的学识与海纳百川丰富了她的年少。
此刻,马车上,她极目看向邺城城楼,泪水模糊了视线。
八年前东齐国的铁骑踏破她的家乡絮州城,八年后她从苗疆来到东齐国都邺城。
……
繁芜进邺城以后,将马车卖掉了,在邺城东市租了一处房子。也在高高的院墙挂上了一面黑底金色竹文的旌旗。
她知道竹阕乙若已抵达邺城,会先让人打听竹文旌旗的,她留给他的金子是够用的。
直到半个月后,她身上的铜板都用光了,房主开始催促她交租金,……直到这个时候竹阕乙也没有找来。
邺城五大集市附近她都有找过,没有见到竹文旌旗。
她彻底慌了,开始担心竹阕乙是不是出事了,或者他滞留在了其他地方?
但无论怎样她暂时都无法离开邺城,因为她和他约好的是邺城。
所以次日,她开始去集市找活做,她卖掉了一支银簪,买了笔墨纸砚开始给人写信赚钱。
也在这一日,她通过市集上的人的交谈得知,三皇子在宫外的别府就在城东。
她住在东市的芳柳巷,此处离城东三皇子别府大概有一炷香的脚程。
不算太远,但走过去也进不了那人的别府内,她暂时还不想去那里确认什么。
她只是觉得很奇怪,她来了邺城也没听说顾流觞的传言。
仿佛那个梦,只有南山洞崖那一段是真的一般……
这个女人就这样销声匿迹了。
当然她一心想着找竹阕乙和打听东齐国的柳姓官员,实在没心情再想顾流觞的事。
“姑娘,你再帮我再添一句,天气这么冷了,寄的衣服都收到了没有。”刚走远的妇人又匆忙跑到她的桌子前。
繁芜展开刚才写的那封信,将妇人的话添了上去。
“欸,姑娘麻烦你帮忙寄出去了。”妇人说完又匆忙离开了。
这封信是寄到北魏去的,她给人写信已有三天了,只这一封是要寄到北魏去的,她起身收拾桌子,将这封信放在最上面的位置。
接下来她要去驿站将这些信寄出去了。
等她再从驿站出来,夕阳染红半边天际,她看着黄昏下的邺城叹了一口气,心里始终在想什么时候才能找到竹阕乙。
这时她的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很匆忙,令她感到脊背发麻,心下生出一股警惕感,下意识地就想避开。
她快步走出十几步,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她还未看向来人时,脸已失了血色,待那人站在她面前,她看清这人的穿着,认出来他的身份,这是邺城里的禁军。
……禁军怎么注意到她的?!
她深吸一口气,低眉之间,眸色已沉,她已想过无数种可能。
“是谁准许你在邺城东市无证经营的,跟我走一趟卫署。”
不待繁芜开口,这人已将她押走。
她比自己想象的要平静,甚至在想还好那些信她已经寄出去了。
真当她小孩子,能惊动禁军的事,绝非什么无证经营。
等到了禁军卫署,她也明白了为什么这些人要抓她。
“你为什么要打听三皇子别府,是何居心?”
“……”闻言,繁芜又是一惊。
她打听三皇子的次数手指头数得过来,大约有七八次。
没想到,这坊间之事这么快就能传到禁军这里,她如今是信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繁芜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合理。
只听那人说:“你抬起头来。”
方才繁芜还没怕什么,当他这么说的时候她的身体彻底僵住了,半天未动。
“不抬头,是想我亲自动手?”禁军冷嗤。
她吓得脸一白,若惊弓之鸟一般猛地抬头。
禁军盯着她这张脸看了有一会儿,很快唇角浮现一抹笑:“长得是不错,难怪有飞黄腾达之心,但你这般藏不住心思,只会让男人心生反感。”
繁芜皱了一下眉,这话她不爱听,也全当他在自言自语。
这人关了她一天,还是关的地牢。
地牢里的牢头都和她说要让她拿钱赎自己出去了,这人又将她放了。
再见他的时候,他问她:“怎么样?关了一天,还想不想攀高枝?”
“……”繁芜顿时来了气,抬起眼看向他,这是第一次,她正眼看这个人,这一抬头,想骂他的话却被堵了回去。
他今日未戴兜鍪,清朗眉目此刻展露无遗。
是个好看的人,可惜烦人得要死!
第29章
“攀高枝, 你让我怎么攀?”繁芜的话里话外都透出一股子恼怒。
她这双灵眸生气时眸色比之前更黑,甚至眼尾微微发红。
谢长思勾唇一笑:“怎么攀?姑娘,我大发慈悲送你进你想去的地方。”
“送我去三皇子别府?”繁芜问出声, 但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 关键是她为什么要去三皇子的别府啊?
直到谢长思走过来,在她耳畔说:“我还查到你在打听柳姓官员, 你是想打听三皇子府上那位侍妾吧?”
“侍妾什么侍妾?!”繁芜猛地抬起头来,转身盯住他,大抵她心思敏锐,已经捕捉到了什么,急声说,“你说清楚。”
“三皇子府上有一侍妾,是月州府的柳大人赠送给他, 如今极受宠爱,三皇子连正妃都没有娶也是因为这位侍妾呢。”
“……”繁芜后退一步, 几乎是过了很久才哑声问道, “大人, 这位侍妾叫什么……”
谢长思眯眸一笑:“哦, 我并不知道。”
他话锋一转,“你若想知道,我送你进去你自己去打听,这高枝想不想攀?”
“攀。”她答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她不会放过一点线索, 况且她还有一种强烈的直觉。
她沉眸看向他,“那大人?你的目的呢?”
谢长思:“自然我想知道三皇子府上的事, 你看到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