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哑然半晌,却握紧了他的手。
他疼,她的脑袋瓜子也疼啊。甚至现在脑袋里都乱了,一片空白似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早了,吃完饭送你回去。”他看向她,低声说。
二人再未置气,进了庄子。
这府中只有一个随从,繁芜觉得脸生不认得。也未多想,随竹阕乙坐下。
“饭菜都是热过的,你快吃吧。”他说着递给她一碗米饭。
“好久没有吃这些菜了。”繁芜看着桌上的菜肴有些感慨,全是她在竹部时常吃的菜。
竹阕乙看她饿极了,也只顾着吃饭。那些想问的话到了嘴边,也没问出口。
罢了,他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她想告诉他自然会告诉,她若不想和他说便是她认为时机不够成熟。
他兀自抿了一口酒。
繁芜嗅到了酒气,抬起头来看向他,不解的皱眉:“哥,你怎么开始喝酒了……”
她记得他以前从不饮酒,酒在他的眼里只是祭品。
他微迷醉的凤眸看向她,勾唇浅笑:“你说,我为何开始饮酒?”
只是很快,他的目光便从她的脸上移开,落在庭中的几株腊梅树上,眸光逐渐阴骘……
繁芜正想回答他,又愕然想到了什么,这一刹那灵眸瞪圆了,浑身变得僵直,仿佛是石化了一般。
你说,我为何开始饮酒。
她见过他醉得最狠的一次,是那一天。
可是自她离开苗疆后,从来不敢再回忆那一天。
她从未见过酩酊大醉的他,也从来不知他会对她做出那等事……
可是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该死的,他只记得他喝酒的事。
繁芜拿着手里的筷子在米饭上戳出数个窟窿洞,红着眼怒斥:“你要喝酒就喝,我不拦你,等你旧伤发作疼死了最好。”
“……”竹阕乙见她眸中晶晶亮亮,显然那些眼泪豆豆又在“呼之欲出”。
这女子……哎。
第44章
“我饮不饮得酒, 和阿芜有关?”竹阕乙盯着繁芜的目光是微凉的,可声音却是柔和的。
繁芜伸手揉了揉眼睛,但泪水还是模糊了视线, 她想看清他脸上的神情, 奈何怎么都看不清……只是觉得他的声音不像是在生气。
片刻前他问她:你说,我为何开始饮酒?
如今又这般说。
难不成他饮酒真的是因为她?
不。
她陡然被这个想法吓到。
她可以理解他那日饮酒是因为不想娶妻, 他素来厌恶三妻四妾的男子,所以他不容许自己变成那样的人,他饮酒也可以是因为这个。
又或者他是因为不想被兵主部的长老们摆布,却又多般受制于他们,才会感到心中郁结。
他那日喝酒可以有很多很多理由。
唯独不可以是因为她。
她紧咬着唇,只觉得眼泪怎么擦都擦不完……他恨她欺瞒于他,却又无可奈何, 他赶她回中原去,却又在主祭台内喝得酩酊大醉。
她不想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他那日喝酒是与她有关的。【看小说公众号:不加糖也很甜耶】
他们说她通透, 不, 她之于竹阕乙, 永远不曾通透, 也不敢通透……
六七年来,她从来都只敢当他是兄长啊。
一块湿热的手帕触碰到她的手背,那只手在她的面前停了许久。
见她许久也不接帕子,他叹了一口气,一手撩开她耳鬓的发丝,另一手捏着湿热的帕子给她擦干净脸。
他一字不说,她只是看着他的眉眼, 便知晓他并不是特别开心……
只不过他对她始终都是极好的脾性,不质问不反对, 任她索取,任她放肆……
……
马车抵达别府时已是深夜,竹阕乙看着她穿过侧门后才让车夫驱车离开。
当马车隐入夜幕,向邺城内的清远河驶去。
天边一道日光划破漆黑的夜,今日一年之初始,春节。
破晓的清远河堤边,马儿悠闲的吃着草,马车内,高壮的男子半跪于榻前:“大巫……大公子,那个跟踪你的人已经甩开了。”
“是何事?”就在数个时辰前三皇子突然离开邺城,走得很急连百里济都没有通知。
他得到消息后便让添柴去查了。
“锻氏部落的人袭击了齐、魏两国的北境。属下回来时邺城内外现已戒严……”添柴说完,抬头看了一眼大巫。
“无妨,若是不得出城,你先留在城中暂住不必出……”
他正说着,忽闻远处的街道上传来马蹄声,顿时停下。
一手撩起车帘,向远处的街道极目看去。
是城中禁军凌晨巡视,此时正走过清远河附近。
这是这一眼看去,竹阕乙微有些震惊。
那骑着马走在最前面的人戴着兜鍪,深刻的面容,棱角分明的下颌,冷峻之中透着一股儒雅,儒雅之中又带着杀伐之气。
竟然是他。
竹阕乙善于观相,这人的样貌他是铭记于心的,远离中原这么多年,也一直记得此人。
谢长思,六年多前,竹阕乙在中原南部寻妹妹阿梓时结交的好友,两人相谈甚欢,甚至同行了四个多月。
那时天寒地冻,谢长思病得要死了,是竹阕乙救了他的命,给他治好身上的伤还给他一些钱让他去做生意。
那时竹阕乙十五六岁,谢长思年长他些许。
他不知谢长思为何落魄,但这人相貌不凡,言谈举止都透着一股逼人贵气,他本不该这么落魄。
竹阕乙内心叹道:没想到今日再逢他已执掌邺城禁军。
竹阕乙掩唇咳了几声,添柴放下车帘,说了一句:“大公子,风寒,当心身体。”
添柴知晓这几日那位三皇子频繁召他去北营,他已连着数日来未曾好好歇息了。他真担心大巫身上旧伤反复,从此落下病根……想到此,添柴的身体都在轻轻颤抖。
“添薪回来没有?”竹阕乙问。
添柴默了片刻,摇头,微厚的唇动了动,坚毅的眼眸凝视着大巫。
竹阕乙若有所思:“让他不必回来了,盯好那位后院的顾夫人,她这几日必然会有所行动。”
“是。”添柴领了吩咐,未停太久便下车了。
风吹过车帘,发出呼呼的声响,竹阕乙揉了揉额心……如画的眉眼几分倦色。
河堤外,波光粼粼的清远河面上映出金黄的阳光,天已彻底亮了,附近的街市逐渐热闹,只是比起以往清冷了一些。
街上的禁军增多了,巡查的也密集起来。
半炷香后,竹阕乙走下车,他对车夫吩咐了几句,往东市走去。
他还未走过东市,见百里济快骑而来,和他擦肩而过后,又折返至他面前。
“我说我的主簿,我不找你你不知道去北营报到了是吧?!”百里济浓黑的长眉挑起,整张脸都写满了盛怒。
竹阕乙淡道:“凌晨起城门戒严不准出入。”
百里济冷笑间扔给他一块令牌:“本官现在要进宫,你先去北营等着!”
百里济说完绝尘而去。
竹阕乙手里捏着令牌,转身看向百里济远去的背影。
进宫?东齐皇帝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权臣,得到皇位后便被酒色掏空,如今为了淫乐什么事都不会管。
百里济进宫去还能找谁?
三皇子想要借兵处理北境一事,不会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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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夜繁芜半夜才回来,次日一大早就起了。
这春节第一天,所有的事都得没回家的人来做。
一大早宫里来了人,芙阳公主府上也派了一个嬷嬷过来,前庭的大人把府上没回去的都叫去前庭迎客去了……
来通知她的人是惠姨娘跟前的婢女白芷,她有些好奇白芷未跟随惠姨娘回洛阳老家。
白芷见她盯着她看,皱着眉看了眼四下:“绿萼呢?我喊她几声她都没有回应我。”
白芷与绿萼认识得久,得到传唤最先想到的是来找绿萼,再次才是想到她。
繁芜听她这么说,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灵秀阁内:“我起床时她不在厢房,你等我进阁中看看。”
繁芜进灵秀阁内,陡然见得阁中小园子的门竟然是开着的。那地方是顾夫人独处的僻静地,只有宜嬷嬷和绿萼能进去,她是一次也没有进去过。
听其他婢女议论是顾流觞礼佛用,只有顾流觞在的时候那处门开着的。
她心下起疑,但又恐小园子内还留有顾流觞的人,所以她也不敢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