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山正要上前来询问她的状况,这时陆蛮从一旁的耳室中跑出来:“小姐!”
“……陆蛮?”在此地见到陆蛮,繁芜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了。
布山眼皮微跳,打断他们:“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先送你们出城。”
他又看向繁芜:“阿芜姑娘,先去耳室换身衣裳,我们等你。”
陆蛮知她一定饿了,递给她一个纸包,这里没有熟食吃,只能吃些肉干垫一垫肚子。
繁芜感激的看了他一眼。
在耳室里繁芜撕开纸包咬住肉干险些落泪,几口咽下,又匆忙换好衣裳。
再出来时,她与陆蛮、布山一样,是禁卫署禁军打扮。
这几日能还能出城进城的只有禁军,因为城中禁军是皇后最信得过的。
有布山的打点他们很快走出邺城城门。
等走出了好远,布山的人驾着马车向他们奔来。
布山看向繁芜:“阿芜姑娘,布山只能送到这里了,再会了。”他抱拳一礼,扶着她上车。
“保重。”
等繁芜坐上车,马车驶离,布山消失在官道上,陡然生出一种逃出生天的感觉……
她猛地看向陆蛮,陆蛮以为她是想问他大巫的事,哪知她红着眼道:“你还有肉干吗?”
“……”陆蛮红着耳朵,垂眸,摇头。
她这才问他:“我们去哪。”
陆蛮心道:自然是去见大巫,大巫他们都在等他们。
陆蛮和车夫说了去处,大约半柱香后马车在一处山庄前停下。
繁芜随陆蛮下车,车夫不敢多停留,朝他们抱拳后便驶离了。
繁芜转身看向身后的山庄,这庄子她在除夕夜来过……
她看向陆蛮,似想问什么,但她也知他不会告诉她,在车上问他要去哪时,他也只是笑,告诉她去了就知道了。
繁芜也不再奢求他告诉她什么,快步走上前,正碰到门,便听到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看清开门的人是添柴,她的脸上明显写着失落。
添柴看到她,眼里闪烁着些许晶莹,声音带着轻颤:“……小、小姐,你回来了!”
他又看向陆蛮:“快进来。”
待陆蛮进来后,添柴锁上门,带他们往里头走。
“小姐将衣裳换了,我去让厨房准备热水……”
不待他继续说下去,繁芜打断了他的话:“哥……他呢?”
正当一股巨大的失落笼罩她的时候,那边长廊透着光亮处,出现一个身影。
她猛地扭头看去,那人长身玉立,在灯盏的光影中,一身烟紫色长直裾,半披着一件云烟白纱衣,她一眼就认出了是她绣了几个月的那件……
针法走的不成熟,本来以为他那么讲究的人应该会拿来压箱底的……他竟然还是穿着了。
原本见到他时的苦楚与委屈,都化作一阵脸热,看着他穿她做的衣裳,竟然是这样的感觉。
他低咳了一声,淡道:“饭菜我让厨房在准备了,阿芜,你且再忍忍,去洗漱一下吧。”
她红着脸,到底因为添柴陆蛮都在场,对着他的方向躬身一礼。
今时见她,因为旁人在场,她便只能当他是兄长……
那股想冲过去搂住他的冲动,也硬生生的被克制住了。
她忽然觉得她的所有委屈,不是在宫里生死与清白捏在别人手里,也不是独自一人走过生死无卜的密道,而是当他站在她面前……
她只能当他是兄长。
可是他不是她的兄长啊。
她红着眼转过身看向添柴,低声说:“带路吧。”
添柴带她去她的厢房。
推开门的刹那,繁芜呆住了,添柴将手里的提灯递给她:“小姐,大公子等你吃饭。”
过去很多年,添柴和她的交谈不多,今日能说上这几句能抵过去一年……
添柴已经走了。
繁芜放下灯,关上门,解下身上的铠甲,取下兜鍪。
她甚至无需刻意去看这里的陈设,也知道柜子在哪,床榻在哪,漱架在哪。
因为这里与她住了六年的西厢如出一辙,甚至还刻意找了她喜欢用的颜色。
她一拉开柜门,惊奇于里面竟然满是衣物,甚至……还有她最喜欢的那一套。
这是去年夏天裁缝做的,兜兜转转,从苗疆带来中原她一次也没有穿过。
只是当她伸手摸了一下,才发现这不是原来一件,只是仿那件的样式新做的。
瞧她都在想什么,她的行囊还放在别府后院,那里大概是被太后的人查封了,又怎么可能取得出来东西。
她从衣柜里拿出一件同色蓝白直裾,配流水百褶裙,深蓝色腰带。
她很久没有绾苗疆发髻了,竟是撑着体力给自己绾了个髻,取过妆台妆盒内的银饰戴上。
鱼型的铃铛随着她的起身发出叮叮铛铛的声响。
拉开门,月光映照着她白皙的脸颊,她踏着轻缓的步伐走出厢房。
仿佛是这一刻,那个竹部的小姐阿芜又回来了。
正堂内,当坐在桌前的竹阕乙抬眸看向门外。
那女子迎着月色走开,流水百褶裙在她的足前划开,头上的银饰叮铃铃的响,她唇角的笑容柔和中带着一丝明媚快意,灵眸如星。
他已经很久没见到她这副面貌了……
她进堂屋来,对着他点头行礼,唇角犹自含笑,见他许久不曾动作,微歪着头喊他。
竹阕乙这才对上她的眸光,她不知他在想什么,却隐隐发现他的眼尾微红。
“阿芜,吃饭吧。”他说着看向门口的添柴和陆蛮,“也别站着了,都去吃饭吧。”
添柴带着陆蛮离开了。
繁芜坐下,见竹阕乙一直未动,她正想动时,竹阕乙一手端过桌上的肉粥递给她。
她懂他让她先喝粥,可他怎么用左手,他又不是左撇子。
她伸出手端起肉粥,缓缓喝粥,余光却一直打量着竹阕乙。
当她喝完了粥,她放下碗眯眸看向竹阕乙,瞧见他的右手一直垂在身侧。
她陡然想起,在院中见到他时,他站在院中时也是左侧身体在前,微隐匿着右半边身体。
现在也是,她进屋时他就坐在这里,隐匿着右半边身体,让她坐在他的左手边……
她缓缓起身。
竹阕乙向她瞥来。
“阿芜……?”
正当他疑惑之际,这女子一把掀开他右侧的袖子……
入目的是缠的严严实实的绷带。
她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甚至唇瓣颤抖着说不出一个字。
她缓缓躬身,只觉得难过的时候,胃脘便疼得想死去。
她颤抖的手继续掀开他的袖子,才发现这绷带不止手臂,还有右侧的肩,难怪他半边身体都显得这么僵硬,原来如此。
“怎么弄的……”她问出这四字时热烫的眼泪啪嗒啪嗒的落在他的手背上。
他那一双沉敛的凤眸,仿佛是被这些热烫的东西灼伤了,闪过妖冶的光。
因为一个疯子想用七千人攻打一座城,第一次夜袭里活着回来的人屈指可数,而他差点被锻氏族人俘虏了去。
被锻氏大将的马拖行了半里路,手刃大将还还捡回一条命,他这只手臂没废掉已是万幸。
第53章
繁芜的手紧拽着竹阕乙的袖子, 她不说话紧抿着唇,竹阕乙知道她心里难过便没再说下去了。
“阿芜,饭菜都要凉了。”
“我刚才饿得都快死了, 可我现在难过的吃不下, 哥,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一定要来中原, 为什么一定要涉险,为什么害你成这样……”她满脸泪水,哪只手松开了他的袖子。
她抹着眼泪,声音比之前抬高了数倍:“你若真的死了,我会活不下去的!”
“阿芜!”他红着眼看向她,仿佛是在责备她说了不该说的话。
“所以你不要有事……”她的肩膀颤抖着,抖得厉害停都停不下来……
竹阕乙心下抽疼, 呼吸都有些凝滞,闭眸间, 伸出左手将她搂入怀中。
他紧拥着她:“阿芜, 别说傻话了。”
即使他死了, 他也只希望她能好好活着。
她的鼻间充斥着他的清香, 他的发贴着她的脸,冰凉又柔软。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竹阕乙一声叹息,问道:“阿芜还想要我等多久……”
他终于还是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