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嬷嬷跟进殿后,也没看芙阳公主, 而是转眼凝了一眼这位主簿大人, 她倒是想知道这人何方神圣,三皇子要这人活, 顾夫人要见这人,这位公主殿下也赶着带走此人。
宜嬷嬷这一看过去,半天说不出话来,呆愣了半晌,脑中一片空白。
她这么大岁数见过的长得好的王孙或世家公子很多,可这人简直无法形容,她又看了一眼芙阳, 心里已经没什么可以反驳的理由了。
芙阳公主素来喜爱美色,又怎会放过如此极品……
宜嬷嬷自然不会拿出顾夫人来说, 而是笑道:“殿下, 此人是三殿下的主簿, 三殿下在卑水城发来急报, 说要留下此人性命他不日便赶来,所以殿下……这人您还是暂时别碰得好。”
芙阳白了宜嬷嬷一眼,真当她急不可耐要这男人呢?
她的马车打他面前经过,她的确多看了他一眼,这么多年来让她记住的门客少之又少,确实记了此人有一段时日,得不到的总是有些心痒, 可是这人他又似乎有些许“神性”在的,她想看但不想碰, 心里也介怀碰这一类人。
曾经她宠过一个术士一段时日,后来差点为这个术士阴沟里翻船,被下毒大病一场不说,那些狼藉的名声也全是这术士传出去的,所以她再也不碰和尚也不碰术士了,她直觉这人不是和尚就是术士……他这身气度也像是。
可这次真是冤枉她了,她废了半条命才逃至箭城来,哪里有心思想什么男宠。
今次可是这人主动拦了她的车。
“公主养门客不是为了争权,而是在找长生不老之法对吧。”他的声音不大,雨声都能遮盖住,但她却一字不落的听得真切……
极少有人发现她养门客不是为了争权,即使是跟过她的男人都不一定能发现这一点。
她不为争权,但求长生不老。
“古来帝王求长生,某虽不知如何长生,但有一套驻颜的法子,公主可感兴趣。”他说完此句,目光才真正落在她的脸上。
若是旁人说驻颜之法今日芙阳可不会信,偏生说这话的人是他,就凭他这张绝美的脸就很难不让人信服。
“条件呢?”他这人有多冷淡她又不是不知,他今日这般开口定是有求于她。
“帮我救一个人,那位夫人想要杀她。”
芙阳想了许久也不知他说的人是谁,但她很快说:“你且上车来。”
那些黑衣人想要拦,芙阳却是冷笑着低吼:“你们主子如今落榻于我的地盘,还想和我抢人?长没长眼?!”
她想带走的人,除非她哥亲自来拦。
殿前,对那些爪牙说过的话,芙阳也对宜嬷嬷说了一遍。
宜嬷嬷阴沉着脸,好久才挤出一句:“殿下……好自为之,老奴告退了。”
等宜嬷嬷退下,芙阳看向竹阕乙:“你现在该说说为什么要我救人。这要救的人又是谁?”
竹阕乙未答话,但顷刻间脸色已惨白。即使昨晚那位夫人没有对繁芜动手,但他一点都不敢冒险了……
一日一夜,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熬过来的。若他的阿芜死了,他可能会做出些什么事他想都不敢想。
见他的脸色这么白,芙阳皱眉,自知问不出什么:“你既不舒服,先退下吧,等你身上的伤好了我再来问你。”
她说着看向身旁的管事:“给他安排大夫。”
管事正准备离开,又被叫住了:“若有我哥的消息,至少提前一个时辰通知我!”
“是,殿下。”管事又看向竹阕乙。
竹阕乙未转身,而是盯住芙阳:“我要你救的人是曾在顾夫人跟前伺候的阿芜姑娘。”
芙阳倒是想起来了,那个无礼的婢子确实叫“阿芜”。她狠狠皱了一下眉,伸手揉了揉额头:“你们什么关系?”
她说着,锐利地眸扫向他。
他垂下眼眸,淡道:“那是我妹妹。”
“……”芙阳又是一愣,竟然没有怀疑,他这人也不像是会说谎的人。
芙阳又看向管事:“去顾夫人那里请阿芜过来,就说我的意思。”
管事迟疑道:“若是请不到人呢。”
“请不到人也无妨,那女人心里有数了,她如今落榻于我的地盘,不敢不顾忌我。”芙阳冷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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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嬷嬷刚回来,芙阳公主的管事便到了。
繁芜刚听宜嬷嬷汇报完,气都还没有消退,又听那公主的管事说:“殿下想请那位阿芜姑娘过去一趟。”
繁芜恍然明白了,竹阕乙怎么做都只是为了救她……他一定是快急疯了才想到这一招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
她手里握着账本,气都不敢出了。
只听那顾流觞说:“劳烦管事告知殿下,她还要帮着看账,三殿下回来之前这些帐得做出来。”
“……”管事眼皮一跳,嘴角微扯,也没继续说下去,总之公主的意思她带到了。她临走前又瞥了一眼那姑娘,应当一时半会死不了吧?死不了就行了。
“那夫人,我先回去了。”公主府的管事自然不用同一个侍妾请安,但她到底忌讳,若三皇子得势,只怕这位夫人能封妃,她还是谨慎些好,既不能表现倨傲也不能失了公主府的颜面。
管事走远了,顾流觞放下手里的茶杯,冷眼看向繁芜:“你们两兄妹倒是本事,他不想你死,连芙阳都敢攀,怕不是饮鸩止渴。”
“……”繁芜紧捏着笔,眼眶已发红。
宜嬷嬷咂了咂嘴,站在繁芜这处一想,竟察觉到夫人这番话,字字诛心。谁家妹妹会乐意哥哥给人做男宠,况且她哥还是为了救她的命……
“夫人,厨房的人备了膳,这会儿要上菜么?”宜嬷嬷走上前去小声问。
顾流觞皱了一下眉,忽问:“殿下的密报可到了?”
其实高旭颜若是到了她的线人也能来通知她,她问密报便只是想知道北境如今情势如何了。
“夫人稍等。”宜嬷嬷说着又快步出殿。
繁芜大概也能猜到顾流觞在想什么,她在想王陟如果顺利的话,也该快有消息了。
繁芜不能确定此时魏国的人已发现南山洞崖,但梦里南山洞崖的铸造营遭魏军偷袭伤亡惨重,铸造营的将军就死在这场偷袭里。
梦里,最终顾流觞从铸造营获得的东西虽然少,但也足够高旭颜夺嫡了。
但繁芜也想到了另一种情况,因为她和竹阕乙曾出现在南山洞崖,之后她又耍了弥秋辅一遭,铸造营的人恐怕早换了地儿。
也许她的出现让铸造营逃过了这一劫。
繁芜也没有猜错,弥秋辅在去年就将铸造营从南山洞崖转移到了洛桑部族边境,又多方联系王陟。
比起顾流觞,繁芜现在更害怕见到弥秋辅。
一旦弥秋辅和顾流觞汇合,她的事都会被揭露。
但铸造营的事,也将会是顾流觞一步非常危险的棋。梦里那个铸造营是被魏军打残后的铸造营,在高旭颜看来不足为惧。
但如今这个完好保存下来的铸造营,就不好说了。
这个铸造营昭示着顾家的野心,看到一个三千多人私兵组成的铸造营,他真的能放心顾流觞吗?
繁芜乐见其成。
“账做好没有?”顾流觞冷厉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繁芜动了动僵硬的身体,坐直了些:“大概看完了。”
“黄金用度多少?”
“十四万八千四百两。”
她说完这个数目,掀眸看向顾流觞的方向,这些还只是他们从仪胥手里借的数目。
真可怕,北境之战与卑水城之战虽彻底击溃了锻氏,让锻氏率族人远遁。
但掏空了高旭颜的家底不说还欠了仪胥这么多。
顾流觞那双柳叶眉渐渐拢聚,正这时宜嬷嬷去而复返。
顾流觞对繁芜道:“你先出去。”
繁芜从坐榻上站起来,手脚的铁链发出碰撞声,刺耳的,令她感到晕眩。
粉白的唇逐渐失去血色,她猛掐了一下大腿想让自己清醒一些……
离开时她隐约听到宜嬷嬷说三殿下已出棘城。
棘城是柳家流放之地,从北境到箭城也不是必须经过棘城,高旭颜去棘城还能见谁?
柳元微死了,柳元微的哥哥还活着,他能见的也只有柳家的人。
大战在即他还抽空去找棘城找柳家的人,除非柳家也能让他打赢这仗……
她始终认为柳家也许是知道她家的事才被清算的。
但这个清算柳家的人不是皇帝,而是高旭颜,所以皇帝派去处理柳家的人查不出来什么,于是才有了那份莫名其妙的卷宗,卷宗以谋反定了柳家的罪。
只有一个可能,柳家做的事,和她家几代人做的事……其实是一件事。
所以柳家在第一时间将她姐姐繁花弄出了教坊司。
当年从絮州送来那么多的女孩,柳元微挑走她的姐姐绝不是巧合。
只能说当年柳元微很早就收到了消息了……甚至还等了一年多。
第58章
繁芜想过此事只要见一见柳元微还活着的哥哥也许就能知道了, 但她不会这么做。
背上那张图困了她家三代人,她逃都逃不开,又怎会自己找上去, 如果可以选择, 她选择永远不要知道机关图的秘密。
那张图的背后一定是比齐、比魏更可怕的权力交织……
且她深知这张图一旦被利用,会带来什么后果。
过去, 她为了这张图而活了下来,因为有这张图她爬出了命运的泥沼,只为完成他们家几代人的使命。可从来没有一刻,她这么希望能毁掉这张图!
可是她不敢,想到爷爷和爹爹的心血,想到她所有的亲人都为了护这张图陆续死掉了……她又不忍心。
繁芜脸色惨白的站在殿外,雨水声仿佛是敲打在她的心弦上, 也刺激着她纤弱的神经……
幼遭劫难,多年流离, 若不是生命之中还有那一人出现, 她又该如何苦撑下去。
她知道她最难受的时候, 总会有更难受的事等待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