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芜害怕的后退,脊背已贴在了车壁上。
“究竟是什么理由让你如此不信我。”他说着已起身站起,又对车外大喊,“停车!”
车停了,再听不到车轮转动的声音,安静的能听到弗玉紊而乱的呼吸声。
繁芜已吓得面色惨白,她想强装镇定可怎么都无法做到冷静下来。
她看到弗玉向她走来,看到他猩红的眼。
却在下一刻,她跳了车,慌不择路的狂奔。
她只是害怕,害怕弗玉掐她的脖子……以前她为此受过好多日的罪,连话都说不了。
眼泪模糊了视线,她听到王祎骑马追在后面。
她知道他就快追上来了,也在他追上来的那一刻,她颤抖的身体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她看到这和怀抱的主人时,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下来。
“我就知道你在……”在西州城察觉到有目光跟着她的时候,她隐约猜到了。
竹阕乙本来是不近不远的跟着,注意到弗玉的车队突然停车以后,察觉不对骑马追来。
忽然见到繁芜往这处狂奔,他翻身下马迎着她跑来的方向走来。
就这样拥她入怀。
在王祎追上的刹那,她惊恐地颤声告诉竹阕乙:“他们发现了我的秘密……”
她看到竹阕乙眼底深处的惊涛骇浪。
她恍然清醒。
原来那一晚,不是梦。
醒来后,她还暗骂自己什么梦都敢做。
梦到他温凉的手抚摸她的肩颈,抚摸她的蝴蝶骨……
梦到他眼里的炙热与温情。
梦到他难以自制的呢喃。
原来那不是梦。
他确实是看到了她的秘密……
只是顷刻间,她再一次看到了这个男人对她的好。
他应该知道她背上这张图是财富也是灾难,是一旦打开后,天下之局势彻底改变的存在。
强|弩已经改变了战事走向。
一旦火|炮用于战事。
天下又当如何。
她想,他知道以后分明是可以逃避她疏远她的,即使对她有情,疏远她也会是很好的选择。
可是他没有。
竹阕乙抱着她的手更紧了一些,那薄唇似紧绷着,沉敛的眸光落在繁芜身后的人身上。
那些人也在渐渐向繁芜靠拢。
竹阕乙心知若是要逃,也不过两败俱伤。
他看向向他们走来的弗玉。
竹阕乙:“你一开始要杀我是因为李渭预言对吧。”
弗玉的步子一停,火光之中,竹阕乙看到他的脸色很是难看,被人言重心事的难看。
李渭是前大魏的国师,后来又被北魏皇帝谈耀之囚禁,死在狱中。
但论血缘李渭是弗玉的外祖父。
也是竹阕乙的外祖母阿凤的第二任丈夫。
众目睽睽之下,他自然没有明说是什么预言,他也只要他与弗玉心知肚明。
“你是嗣子,我不与你论血缘亲疏,但你若能放阿芜,从今以后我效命于你。”
他如是说,一如往昔的云淡风轻。
火光映照着的如画眉目,也仍旧几许悲悯。
第98章
竹阕乙抱起繁芜向远处走去。
王祎看向弗玉:“主子?”
“由他去。”
王祎虽然不解, 但他从来不敢不听明王的话。
他看着竹阕乙远去的背影,也不知方才明王和竹阕乙单独说了什么。
晚风凉爽,吹拂着竹阕乙的衣摆, 繁芜靠着他的肩膀, 已昏睡过去。
她身上余留着一股海花天香的香味,被风吹淡了一些, 却仍旧能闻得真切。
他似一叹:“竹部的熏香解不了这个。”
停下来空出手,手指微动,封住了一处穴道,也同样对繁芜用此方法。
马儿在路边吃草,见竹阕乙走来它抬起头来,尾巴似轻轻晃动了两下赶走那些在它身旁飞动的蚊蝇。
他走过去将繁芜放在马背上,让她的双手抱住马脖子趴在马背上, 马儿亲昵地向后看了看,她的青丝垂下, 与马儿的长长的鬃毛混在一起。
竹阕乙捡起马缰翻身上马, 这一刹那他伸手将繁芜带入怀中紧紧搂抱住她。
也是此时, 方才因为过于惊恐, 也因为海花天香的余毒作祟昏过去的繁芜,悠悠转醒来。
她睁开眼,本能的挣扎了一下,很快她意识到抱着她的人是竹阕乙。
眉眼氤氲,她微扬起头看向头顶的夜空,不想让眼泪落下来。
“醒了。”她听到他问她。
是,彻底醒了。
若是醒来不是在他的怀抱里。
她想方才等着她的, 就是死诀。
在跑下车的那刹那她已经做好了那个准备,带着背上那张图, 带着家族隐藏百年的秘密,与这个天下永别。
她知道西州河比邻官道,这里是高原与山脉之间,河水湍急,她跳进西州河能被很快冲走。
可能尸骨无存。
即便被弗玉的人大海捞针似的找到了尸体,也会肿胀得面目全非。
她曾经想过自焚,方才也想过这个……
可是此时此刻,当她听闻不远处河流湍急之声,只觉头皮发麻,胆寒心惊。
如今让她去跳河,她是万不可能去跳的。
感受到她的紧张,竹阕乙搂着她的手更紧了。
“阿芜。”他的脸颊婆娑着她的,在她耳边道,“别害怕,他们不会追上来了,我带你去长安,去洗掉你害怕的东西。”
如果那是你的噩梦,我帮你洗掉。
|
长安城郊。
一处芭蕉林深处,低矮的房屋四周种植着几株樱桃,白衣翩跹的男子正坐在小炉前熬药。
他的目光偶尔会落在不远处的芭蕉林处,那里有条一米宽的小路,若是有人来,也只能走那条路进来。
女子说要与邻家的姐弟二人捕鱼,一大早就出去了,到现在没有回来。
住在这里已有十来日了,为了研制洗去那些刺青的药,他选了这一处芭蕉林。
十来日,他的药方已改了三十多次了,这几日都在买药、制药、熬药。
若是用古法洗去刺青,会损一层皮肉,阿芜会疼。
他只好想尽办法改良药方,她怕疼但终归还是得退一层皮啊,只能让她觉得不那么疼。
一声叹息,他将炉子上的药罐端走。
等药冷却下来,筷子蘸取了一点涂在手背上。
那种灼烧感仍有。
可手背上十日前他刺的图案这几日也消退了不少。
他都觉得到疼,那女子又如何受得了。
正皱眉,只听芭蕉林的小路上传来脚步声,他放下筷子,往院外走去。
这么远也能嗅到鱼腥味,他走至路口处,便看到女子双手各拎两条大鱼。
瑰丽容颜神情淡泊,眼眸比之往日愈发的沉静。
他唇角微微勾起,她以前爱吃鱼,却是厌极了鱼腥味的。
他走过去正要接过她手上的鱼,却听她道:“哥,还是我来吧。”
“阿芜以往可是不喜欢这些的,尤其是半死不活的东西。”他顺着鱼看去,是邻家帮忙杀了鱼她拎着回来的,还在淌血。
他的眉猛地一皱,这女子如何受得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