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松了手,一旁抱着礼盒的小随从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看着繁芜走远后,竹阕乙方带着小随从去找郑府管事。
繁芜坐在车上等了半柱香,吃完一捧瓜子,再回神时听到竹阕乙在和她的车夫说话。
她撩开车帘看向外边。
竹阕乙吩咐了跟着的小随从几句,撩袍上车。
繁芜微侧身,假意去取盒里的瓜子,在他坐下之后,她跟着嗑了几粒瓜子。
等马车驶离了,繁芜捏着瓜子的手也捏出汗来了。
她方缓缓转过身看他,低声问他:“是不是我不说话,你便一字也不说。”
竹阕乙默了片刻,向她的发髻伸出手来,哪知被这女子一把推开了手。
恰时,那支翡翠竹簪从她的发髻上坠了下来。
若不是落在她的裙摆上,恐怕是要摔断了。
车中安静了一刹那,一声叹息后,竹阕乙正要去拾簪。
那女子在惊惶中已快他一步双手拾起簪,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里。
眼里似悬了泪,眼眶已通红。
这是来长安后,他给她买的最贵重的礼物,她到底是有些心疼。
还好簪身没磕着碰着。
她正感伤之际,已被他拥入怀中。
她听闻他的叹息,听闻他唤着她的名字。
也听闻他哑声问她:“若是不能与我在一起,阿芜不会难过吧。”
她的眼里只剩下惊惧,她狠狠地推开他,凝着他的凤眸,冷声问他:“哥,你在说什么。”
若是不能与他在一起,她又岂止会难过。
“若是不能与阿芜在一起,你会难过吗?”她反问他,声色依旧冷厉。
他却说:“不会难过,只会生不如死。”
当她周身冷气敛起的刹那,她猛地扑进他的怀里。
她知道,他的周围几乎没有人准许他们在一起。
“哥……在郑府时,你为何那样。”她低声问他,“你这几日都去了哪里。”
他闭了闭眸,告知她:“阿芜,弗玉要出手了。”
繁芜的身体震颤了一下,缓缓抬眸看向他。
竹阕乙闭着眼眸。
她知道他不敢看她。
他向她透露这句话,已经用了许多力气。
因为他如今效命的人是明王弗玉。
繁芜的手紧拽着他的衣领,她的耳朵贴合于他的心口,她没有再问他什么。
因为她已经猜到了,明王弗玉并不会准许他和她在一起。
所以他方才才会问她:若是不能与我在一起,阿芜会难过吗。
她没有告诉他那个答案。
……自年少时他教导她起,所有他出过的题,她都会给出答案。
这个也不会例外。
在他问她的时候,她的心里也已经有了答案。
但这一次她不会告诉他这个答案。
她不会难过也不会不痛快,因为曾经那些让她不痛快的人不是死了就是远走他乡了。
抵达院落的时候,繁芜在竹阕乙的怀里睡着了。
他刚抱着繁芜下车,只听到街口马车声声传来。
几乎是他刚到,明王弗玉便到了。
弗玉坐在马车上未下车,等竹阕乙将繁芜抱进院落再出来。
马车外的王祎才将一份奏折递给竹阕乙。
竹阕乙只是看到奏折上的字,便认出是谢长思的字迹。
应该是今早刚递呈上去的。
他展开来匆匆看完。
谢长思请求封繁芜为东阳公主。
竹阕乙能想到若是没有谢启病重的消息传出来,这份奏折谢长思应该是会等到快死的时候再呈上去的。
这应该是谢长思最重要的一步,但他不能保证谢启一定会册立公主,所以他会想在临终前上奏,请求谢启看在父子一场的最后一面答应他这个请求。
可是如今谢启病重了,谢长思只能提前将这份奏折呈上了。
“你思索了这么久,都想出了什么?”弗玉问他。
“明王不会同意,没有什么好想的。”竹阕乙说完将手中的奏折还给王祎。
弗玉沉默片刻,又道:“一早确实驳回了,如今却想到点不一样的。”
他冷然一笑,看向竹阕乙。
竹阕乙深皱起眉,眸光逐渐阴鸷:“明王何意?”
“我只是在想,如今最害怕她成为东阳公主的应该是你才对?”弗玉似笑非笑,将竹阕乙略颤动的身影收于眼底。
若繁芜为大魏朝的公主,当择天下最优秀的儿郎与之匹敌。
只是弗玉还没有想明白,这份奏折若他允了还会怎样?
所以他将驳回的奏折又传了回来,他决定好好想一想。
弗玉猛皱了一下眉:谢长思是否也算到了这一点?
算到了他不会立刻驳回是吗?
弗玉刚伸出手,王祎便将那份奏折递给他。
他捏着奏折,漫不经心地看向竹阕乙:“随我进宫看谢启。”
竹阕乙皱眉:“今日不能奉陪。”他转身就往院落走。
今日他只想好好陪阿芜,明日他就要随弗玉去云梦了。
第107章
暮晚时, 水井边传来捣衣声,不多时院里又传来劈柴声。
当炊烟升起,院中开始落雨, 雨下得很大雨水很快漫过院中的青石板。
等天黑时, 繁芜睡醒了从厢房出来,厅中一室饭菜香气。
她的目光搜寻了一圈, 方见得那人在廊檐下的身影。
“哥……你在干嘛呢。”她提着裙跑过去,拿起一把伞撑开。
“这几处花盆不太稳当。”他只是担心时间久了花盆从木架上掉下来,于是用铁丝固定了一下。
“哥,先别弄了,去吃饭吧。等吃完饭我们一起弄。”她说着将伞撑过他的头顶,也伸出一手去扶他。
竹阕乙缓缓站起身来,二人往大厅走。繁芜收了伞, 去过楠木架上的长巾擦干他的脸颊他的发……又握起他的手,将他的手指擦干净。
“哥, 我以为你做菜不会伤到手的, 你还说我你自己也一样……”她的目光落在他手指上细小的伤痕上, 还渗着血。
他微凝眉, 收回手,淡道:“是木柴划到的,不碍事也不疼。”
他虽如此说,可那女子已转身回厢房取了药箱过来。
她给他上药,也学着他以往的样子在他的手指上系了一个好看的结:“不准解开,至少一日一夜之内不准解开这个结。”
竹阕乙的目光从这个结上游移开,他看向饭桌:“阿芜, 用晚膳吧。”
几乎是刚吃完饭,院落外便有马蹄声传来, 没一会儿便听到王祎在外面喊:“竹大人。”
繁芜惊诧地看向竹阕乙,眼中似嗔似恼。
竹阕乙起身往外走,没一会儿又匆匆折返。
厅中繁芜正在收拾,见他回来只停了一瞬继续收拾。
当她去了一趟厨房回来,厅中已不见竹阕乙身影,她正要喊他,只见廊檐处雨水滴落的地方,那人蹲在那里继续着之前没做完的。
她眼眶红红的,拿了伞走过去。
“王祎不是在等你吗?”她沉着嗓问他。
“让他多等一会儿。”他说话间已将铁丝固定好,觉得妥当了才站起身。
“阿芜,我要离开一段时间。”
繁芜看向他,若是离开的时间在半个月前后,他不会这么和她说的。
她想他应该是要离开很长一段时间了。
她扔开伞,一把搂住他:“你就不能多陪陪我……”
年少时最不喜事的便是等他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