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姝的婢女也惊恐的看向添柴兄弟。
添柴添薪早得到大巫的指示,料到郑迟会这么说。
添柴眼神示意弥秋辅。
他们带人向来的方向撤了三十余里路后, 让那婢女乔装打扮后单独去找郑迟。
果然夜里婢女回来了,郑迟派了一个部将过来。
郑迟的部将说:“随我去白碧滩, 我给你们带路。”
竹阕乙料到郑迟不敢明着帮谢长思, 但郑迟内心深处是不想谢长思就这么死了的。
添柴眯眸看向添薪, 看来大巫说得没错, 白碧滩是有人活着回来的,只能说是回来的人不多。
当晚,郑迟的部将带他们走南边穿过西州,前往白碧滩。
白碧滩虽被魏国人传得玄乎,其实很久以前去过那里的商旅也不少,只是魏国人去的少,不知那里的具体情况。
因为是高原雪域与西州的交界处, 所以那里成为了险途。
若是不幸被困在那里,只要能保证粮食和火具还是有机会走出来的。
如今也只能祈求谢长思等人他们的食物和火石是足够的。
只是已经过去这么多日了, 谁也不能保证他们一定活着。
垠垣士兵与魏军到底有些不同,但他们虽然生长于高山,也不曾来过雪域,这里严酷的条件充满危险。
一行人且走且停终于在两天后进入了白碧滩……
……
除夕夜,繁芜终于等到了布山。
小院外马蹄声戛然而止时,她已走出厢房,听到院外布山喊道:“阿芜大人,是我,布山。”
繁芜快步去开门。
布山一身甲胄未解,他翻身下马进院中来。
“情况如何?”繁芜紧张地问他。
布山摇头,扯出一个笑:“主子没事了。”
“他在哪?”繁芜长吁一口气后,问道。
“在肃城,应该元宵前能回来。”
繁芜微皱眉,已然猜测到谢长思的情况可能并不好。
凝神间,她沉声再问:“……他受了很重的伤?”
布山沉默片晌,重重地点头。
繁芜没有说话,过了很久布山想起来了他带的东西,快步出院门从马背上取来一个包裹递给她。
“一时忘了,阿芜大人除夕安康。”
繁芜愣了许久才伸手去接,每逢除夕只觉年岁见涨,而所遇之人皆已渐行渐远。
似乎这一生无时无刻都在经历着别离。
一时她眼尾泛红,鼻间涩然。
布山不忍再逗留,抱拳一礼后转身离去。
……
厢房内燃着三四盏灯烛,繁芜静坐在书案前,似在等长安城东市内外富户家的烟火,又似在等其他……
她将那套四书收入书盒中放好,已经考完了,大抵也不会再看了。
外边烟火仿佛是在一瞬间炸开的,有人起头后其他富户像是争奇斗艳一般燃放起烟火。
直到很久很久之后烟火才渐渐消停。
这时繁芜开始静坐下来拆开那个锦布包裹,一打开方见得里头还分了两个包裹,一个是深蓝色的,一个是深绿色的。
她恍然间懂了,心头那股失落感受很快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唇边一抹淡笑。
她迫不及待地去拆开那深绿色的包裹,打开来只见是一套苗疆银饰。
从头面到项圈……
她红着眼,本以为不会哭的,可眼泪啪嗒啪嗒地落下。
十六岁那年她离开十六部,并没有来得及举行十六部的成人礼。
他虽然从未再提过,可见他一直记得欠她一个成人礼。
所以他给她补上了满是银饰的头面和项圈。
她颤抖着拿起来仔细瞧了瞧,发现这些银饰纹样是从未见过的。
莫不是他自己想的纹样让银匠去做的,他哪里来的空暇给她做这些……
她放下首饰,手指轻轻抹走颊上的泪珠。
或许他此刻已在十六部,除夕有祭祀,新春祈年,从除夕至三月皆是祭祀。
近来多战火,想必祭祀会更多。
她收拾好银饰,将深绿色的锦布包放至枕头边,或许日后还是舍不得戴,陪她入睡总是可行的。
她想了想,又伸手去猜谢长思赠与她的新年礼。
深蓝色的锦布包不大,她怎么看都觉得像是书籍。大抵是因为被他赠送过四书五经,才愈发觉得此人做得出来大过年送书这种事。
待她拆开来一看,只差两眼一黑,果真是书……
谢长思到底是很懂得如何让她不痛快的。
只是这书皮上一个名字都没有,她微拧紧眉,未多想翻开来一页。
……
直到次日凌晨第三声鸡鸣时,繁芜才将这本书放下。
当年张良说他游历期间得遇鬼谷子拜其为师,继而知晓天道,懂世态运行之理,窥破天机。
百年前戏无垠同样对魏高|祖说他拜鬼谷子为师,知晓天道,窥见朝代更迭。
这本书没有名字,撰书的人自称鬼谷子……
繁芜粗略看完此书,并不觉自己有多聪明,因为看完之后只觉更加浑浑噩噩。如此看来她与凡夫俗子无异,终归只是谢长思高看了她。
倒不至于无能狂怒,她微撇唇收好书,看了一眼外边的天色,困意袭来,她揉着额头往床榻走去。
几乎是倒头就睡着了。
至巳时起身时仍然困意未消,只是她与叶六合和魏冰约好去逛新春庙会。
繁芜换了一身墨绿色新衣,外搭一件雪白的半臂厚袄,为等太久车夫驾着马车来接她。
至长安西市门口,叶六合魏冰已等候多时了。
间她从马车上下来,两少年俱是看直了眼。
魏冰笑着向她作揖行礼道了一句安康。
叶六合却是淡声问她:“怎么从不见你穿红色,紫色也很少穿。”
繁芜微垂眸,笑道:“小的时候有珊瑚色的衣裳,长大以后很少穿了。”
魏冰疑惑道:“为什么呀?”
这一问,倒是让繁芜凝眉答不上来。
她现已过二十了,尚不知何时能婚配,所以极少再给自己配备红色的衣裳……
她不穿,大抵是内心深处已默认自己不嫁人了的……
她心中清楚的,她知道的……若是嫁不了那人,她也不会嫁人了。
见她久未说话,魏冰以为自己问错话了,捂了一下嘴,眼神询问叶六合。
叶六合看向西市大街:“庙会开始了,我们进去吧。”
他说着让叶府的随从过来牵走了他们的马。
走上西市大街,繁芜看向叶六合:“叶小公子以前常来吗?”
叶六合微怔,抬起下颌,回答她:“很小的时候常来,但有五年没有来过了。”
繁芜讶然,又看向魏冰,笑道:“魏小公子呢?”
魏冰笑道:“我也不常来的,因为……”
魏冰挠着头,不好意思地继续说:“因为除夕晚上守夜,次日都是很难爬起来,放往年是日上三竿才起……今岁特殊一些。”
这不是要陪繁芜和叶六合逛庙会吗,不然他这会儿还在睡觉呢。
繁芜只觉得他说得过于真实,因为今早她也差点起不来。
不一会儿,魏冰就被高台上的花鼓吸引去目光。
在鼓声与胡乐声中,一个穿得不多的胡姬走上高台。
一时间许多人驻足,繁芜也顺着人们的目光抬头看去。
“是胡旋舞呃。”魏冰叫到。很快他的目光盯住胡姬露在外面的胳膊和赤脚,顿时一个哆嗦,“她不冷吗?”
只是顷刻间繁芜睁大眼睛。
这句话仿佛是划过岁月悠长——
似有无数的画面在眼前一闪而过。
故事的最初,都回到了那个困扰她半生的噩梦。
而噩梦的起初,是一个十三岁贵公子询问一个舞女……她不冷吗?
当繁芜在震惊中抬头看向魏冰,看到的是魏冰一脸平常又懵懂。少年的眼眸里没有多余的情绪,就像是在谈论很寻常的事,又或者是随口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