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莫名的瞧了一眼被放在角落的裙子,平日里小姐看都不会看一眼的东西,今日怎的就突然喜欢了?
沈观衣秀气的打了个哈欠,眼尾渗出一丝水润。
想必是她前两日兴奋的睡不着,所以现下才这般困倦。
“小姐莫不是为了讨李大人喜欢才看上这身衣裳的?”探春拎着襦裙,似乎觉着自己猜中了小姐的心思,双眼亮晶晶的。
沈观衣嫣红的手指将碎发拢至而后,神色恹恹,前世她着实是因为李鹤珣才刻意打扮的素雅。
所以这般说,也不为过。
只是如今她不想再将上一世的路走一遍,也就无需再刻意引诱李鹤珣。
她选,只是因为她喜欢罢了。
翌日。
天色还未大亮,周遭静谧的只能听见虫鸣,冷风将雾气吹散了一瞬,斑驳的树影之中隐约能瞧见一辆马车停在门口。
探春将包袱都放上去后,才小心翼翼的将沈莺扶上马车。
探春不舍的回头看了一眼住了许多年的地方。
此时雾气弥漫,风中夹着潮湿的味道从小窗蔓延进来。
探春抬头看了一眼漫不经心的沈莺,忍不住将担忧了一晚上的话说出来,“小姐,沈家可曾说过今日让您回府?”
眼下她们只是去丰山赴宴,可沈家至始至终不曾传来半点消息。
“不曾。”沈莺小口的吃着糕点,头也不抬的道。
“沈家若不接您入府,岂不是白白让人看了笑话。”
总不能届时住到客栈里去,那小姐成什么了!
沈观衣将唇上的糕屑卷入口中,漫不经心的想着,上一世她也这般担心过,甚至为了阻止这件事发生,给宁长愠寄了好几封书信,信上写满了委屈哀怨,宁长愠这才答应替她转圜。
可去了丰山才知晓,是她杞人忧天了。
沈观衣挑眉道:“放心,他们会接你家小姐回府的。”
探春见她的话不似作伪,想着应当是小姐托了宁世子帮忙,所以才这般有恃无恐。
探春彻底放下心来,笑意盈盈的给她递上绢帕。
纱帘突然被风吹起,马车外刚刚升起的阳光偷偷溜进来一束,贴在少女精致的侧脸与挺翘圆润的鼻头上。
她今日穿着藕色襦裙,颜色虽素雅,可缎面做工却极好,衣裙外面的薄纱轻盈似仙,内里的细带往腰间一束,更衬得她腰肢细软,盈盈一握。
沈观衣抬眸看来,柳眉弯弯,眸中氤氲开一抹笑意,“发什么呆呢?”
探春看出神了一瞬,随即抿唇想到,如小姐这般的容色,哪怕是斩断红尘的高僧说不定也会乱了道心,更遑论凡夫俗子。
可对男子而言的花容月貌,对旁的女子来说却是□□毒药,上京贵女众多,难保不会有人因为小姐的容色太盛而有诸多传言。
更重要的是,她这些年虽与小姐一同住在庄子上,但偶尔也会进京采买。
上京贵女多是一副端庄贤淑的模样,而众多世家公子娶妻,也都是按照那般择选。
小姐样貌虽好,但她却担心,李家那般的门楣,会有微词。
“小姐,李大人会去花宴吗?”
沈观衣想起这花宴的名头,说到底也不过是为了帮李鹤珣相看她罢了,“他自然会去。”
第2章
因顺平长公主在丰山办花宴,三日前,公主府的人便在此处搭好了台子,此番入内,景色宜人,与御花园相比,也分毫不差。
但能受邀来此地的,哪个家里不是官家子女,所以多少都听说过一些有关今日赏花宴的缘由。
沈观月一来便被众多贵女围着打探沈观衣的消息。
“听说你那二妹妹之前一直住在庄子上,真的假的?”
沈观月为了今日,准备了好几日,大到衣裙,小的耳环首饰,本以为能艳压群芳,可放眼望去,哪家女子不是经过精心打扮,为了出彩连妆面都各不相同。
本就气性不顺,如今又听见她们询问沈观衣那贱蹄子,更是气恼。
当年她被送走时才七岁,模样与她那个娘有几分相似,端的便是一副不三不四的祸水样,只是不知这么些年过去,有没有长毁了。
“她不是个安分性子,爹娘怕她闯祸,便将她送出去了,一直没回来过。”
又一人问,“那你可知晓她长得如何?”
沈观衣的身份在赐婚下达之时便上京皆知,如今又知晓了她的性子,现下最好奇的便是她的模样了。
沈观月脸不红心不跳的道:“也就那样吧,不丑。”
“听你之言,此女没一样能上得了台面,陛下为何要让她嫁给李大人?”
沈观月也想不明白,但并不妨碍她阻止这门婚事。
“估摸着是李家得罪了圣上,圣上以此做筏子,告诫一二?”
与她们同样想法的,还有今日同样来此的世家公子们。
在女眷后面的不远处,有人赏花吟诗,有人踏青抚琴。
而太子则带着另外两人立于凉亭之中。
远处,青山悠然,高耸入云,放眼望去山巅与云雾交织,如诗如画跃然纸上。耳畔袅袅琴音,高山流水。
“太师近来为了朝中事,是激进了些,你作为晚辈,还要多加劝解。”太子孟朝握着折扇立于一青衣男子身旁,余光却不由得打量他的反应。
李鹤珣平日里素爱这烟青衣衫,放眼整个文武百官,便是文官也没他这么素雅,更何况他还担着大理寺少卿这样的职务,整日与恶徒打交道。
他先前便劝过,李鹤珣模样长得好,不似武将刚硬,又没有文官身上的那股子书生气,芝兰玉树,如松如竹,只要愿意在衣着上花些心思,唬唬人还是游刃有余的。
但他偏不听,就连今日,都依旧我行我素。哪个来此的公子小姐不打扮一番,就算不为出彩,为了家中颜面,也该做出些派头来。
而他就仗着自己模样好,在这些事上从来不费心。
“殿下这便杞人忧天了,李家百年世族,这点道理想必太师心中有数。”
说话这人乃是吏部尚书家的嫡子,因老来才得了这一个嫡子,故此被家中宠爱的紧,后来又被送入宫中做了太子伴读。
赵玦剥了一颗葡萄丢进嘴里,见太子看来,他挑眉笑道:“况且陛下对李大人恩宠有加,便是太师做了什么应当也无伤大雅,这不还赐下婚事,给了李大人一美貌娇妻嘛。”
“没个正经,什么时候了,你张口闭口还是美色。”太子虽不悦,却也没有过于苛责。
因伴读这层关系在,在太子跟前,他向来随性,于是懒洋洋的翘起腿,摇头晃脑的道:“古人云,食色性也,那美人儿便如食物一般,是顶顶的正事儿,李大人,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李鹤珣瞧了他一眼,并未作答,看向太子时也眉眼冷淡,“方才殿下所说之事,臣会告知父亲,令他近日小心行事。”
孟朝点点头,继续道:“不过圣旨已下,长姐又为了你办了场盛宴,你今日定要好好瞧个清楚,若是不满意,孤便去求父皇,给你换一桩婚事。”
“不过说到底还是委屈了你,那沈二姑娘只是家中庶女,又常年不在京中,想必性子也不如养在上京的女子端庄贤淑,做你夫人,实乃……”
“殿下,你这话就不对了,娶娘子自然要心悦才好,上京贵女众多,可拉出来一瞧,除了端庄贤淑,还有别的可看?一点不得趣儿。”
孟朝正欲数落赵玦两句,却忽然听见前方隐隐传来躁动,“前面怎的了?”
赵玦起身踮着脚往前看,这处凉亭离前面不远,又被巨石遮挡,但好在是高处,树影斑驳,那边的人看不见这处,但从这里却能将下方的人瞧得一清二楚。
沈观衣入山时,浓雾渐散,朝露已干。
马车行至半山便需要步行上去,小路蜿蜒,但好在宴会之地选在了往年丰山举办诗会的地方,只需走半刻钟,便能抵达。
沈观衣带着探春踏入丰山阁时已经不早了,穿过回廊,越过池塘,最终赶在午时之前,看见了被众人拥簇的顺平公主。
诺大的宴席中骤然出现一女子,势必会引来瞩目,更何况众人本就一直等着瞧沈观衣,乍一看见少女翩然而来,都忍不住侧头看去。
木芙蓉开的娇艳,锦簇的点缀着周遭的颜色,众人来此时,多少都称赞了一二。而此时少女从花丛后走来,被世人吟诗作画赞不绝口的芙蓉花竟恋恋不舍的勾住了少女的藕色襦裙。
众人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她的模样。
柳眉弯弯,颜色浅淡,毛茸茸的不像大多女子一般修剪整齐,巴掌大的小脸几乎被浓艳的五官占满,与时下贵女们喜欢的端庄大气不同,她杏眸潋滟,眼尾略微上挑,哪怕什么都不做只看一眼,都像是在勾人。
更何况她身姿聘婷,穿着的藕色襦裙与平常款式又有些不同,薄纱层层叠叠,若隐若现之下是她饱满的胸脯与纤细的腰肢。
因方才襦裙被花枝勾去,她略显不悦的抿了下唇,转身整理衣裙之时,众人怔住的眼神才缓缓拉回,心底是汹涌的惊涛骇浪。
那是上京从未有过的容色,如天光乍现,画中美人,周遭的景色似乎成为了她的点缀。
怎会有人长成这副模样。
沈观月几乎绞烂了帕子才压住骤然升起的嫉妒,眼睁睁瞧着她从自己身前走过,去到顺平公主跟前。
同样的景色,凉亭之中的几人也窥伺了许久。
孟朝收起眼底的惊艳,骤然想起赵玦方才的那番话,他原先不敢苟同,可若是能长成沈观衣这副容色,身世才学似乎也算不得重要。
过多易折,她的容色本就世间少有,若身世才学还无可挑剔,这般的人自古以来都鲜少能活得长久。
“澜之,如何?”
孟朝饶有兴趣的看向李鹤珣,如今心情愉悦,起了逗弄的心思,便亲昵的唤起了他的小字。
李鹤珣不曾回话,看向沈观衣的眼神逐渐幽深,像是在洞口守株待兔许久的青狼,瞧见了等待许久的猎物。
赵玦忍不住拍手叫好,俨然已经忘却这处是哪儿,身边还站着谁。
“绝,真绝,这身段儿……”
李鹤珣突然回头看向他,赵玦神情一僵,骤然回神,讪笑着,“这身段儿……养的真好。”
若今日换做别人,他都能硬着头皮把话说完,可李鹤珣这人,连太子都不敢拿乔,他一个连功名都没有的人,就更不敢了。
“你也知晓他就这个德行,别跟他一般计较。”孟朝狠狠的瞪了一眼赵玦后才看向李鹤珣。
见他抿唇不语,也不再多言。
几人皆十分有默契的盯着下方,还需得再瞧瞧。
这头,沈观衣走至顺平长公主身前,在众人的目光中,端正的行了一礼。
上一世她在外养了那么多年,没人教她京中礼仪,所以免不了会在此处出丑,而有些人似乎就等着这一茬,好借此发挥。
但后来她与李鹤珣成亲多年,李家百年世族,底蕴规矩,哪怕不刻意学,也能沾染几分。
如今不过行礼罢了,还轮不到这些人来挑错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