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是啊是啊。”
唐氏绞着帕子,震惊过后便是止不住的愤怒,她过的似乎比谁都好。
十五皇子亲近她,岳氏也不约束她,就连李鹤珣都要对她低头,本想着看她笑话的自己如今却成了个笑话。
余光瞧见张夫人抿了一口茶,她眼皮一跳正想说些什么来找补,却见张夫人对她温柔一笑,“沈夫人的这张嘴,我今日算是见识到了。”
简直没有一句实话!
那叫在夫家吃苦?叫被李鹤珣厌弃?
以她过来人的眼光看,便是与她恩爱多年的太傅也不可能当众说出认错的话来!
男子都将脸面看的极重,特别是那些熟读圣贤书,将雅正二字贯彻一生之人,决计不会做出在女子跟前伏地做小的姿态。
若当真有那一日,定是那女子在他心中的地位,超过了他们谨记于心信仰与原则,才使得他们甘之如饴。
这都叫过的不如意,那她如今的日子叫什么?
张夫人懒得再理会唐氏的谄媚,方才那句让她日后多来走动的话,也被她收了回去,与这样拎不清的人走动,她怕自己哪日也与这个唐氏一样拎不清。
在大殿旁不远处有一处林子,林子不大,草木葳蕤,孟宪费劲的往树上爬,因为身子笨重,所以显得格外吃力。
宫人们战战兢兢的站在树下劝诫,“殿下,殿下您下来吧,您要什么,奴才帮您找。”
“我自己来,花花只与我亲近,你们来它就跑走了。”
李鹤珣蹙眉看他,“下来。”
孟宪如同一块狗皮膏药般贴在树干上,若是旁人说这话,他压根就不会理会,但这人是他最崇拜的表哥,他只好费力的回头看向李鹤珣,着急又紧张,“表哥,就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他回过头,哼哧哼哧的努力往上爬。
李鹤珣颇为头疼的捏着眉心,“将人带下来,他若敢多言,便去告诉贵妃娘娘。”
身后隐隐传来乐呵呵的笑声,李鹤珣回头看去,正好对上沈观衣弯弯的眉眼。
她坐在秋千上摇摇晃晃,秋千离地不远,正好能让她的双腿悬空,沈观衣抓着绳子,笑道:“你让他爬呗,摔一跤他便晓得疼了,以后就不敢了。”
“那树算不得高,他就算摔下来也死不了。”
李鹤珣并不认同,“他若从上面掉下来,哪怕摔不死,也会受伤,他是皇子……”
后面的话李鹤珣并未说完,但沈观衣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是皇子,若是摔伤了身子,日后还怎么称帝。
也是,前世李鹤珣以一举之力将太子与二皇子都收拾了,虽然他是为了李鹤意,但说来好笑,本该十五皇子的夺嫡之争,最后却变成了李鹤珣。
十五皇子被送上帝位,李鹤珣从龙有功,本应入内阁,理所当然的成为朝臣之首。
可他手段太过直接,那用无数人鲜血铺成的首辅之名,朝臣不认,天下人也不认,落到最后,小皇帝直接给了个摄政王之名。
自古以来摄政之名从未有一人有过好下场。
若是皇帝昏庸无能还好,可李鹤珣偏偏对孟宪倾囊相授,手把手的将他培养成了一代明君。
为君之道沈观衣不懂,但她明白但凡有野心的帝王都不会任由外戚势大,平衡之术,孟宪比谁都使的好。
那是李鹤珣亲手培养出来的弟弟,也是后来处处限制他的帝王。
沈观衣突然觉着,若是她如今认识的李鹤珣活成了前世那副模样,他应当会难过吧。
分明想要天下好,可他不知道为何,又处处手段狠厉不加掩饰,所有人都畏惧李鹤珣,所以他们从不敢无端招惹自己。
沈观衣看了一眼快要爬到枝杈的孟宪,秋千缓缓停下,她起身来到李鹤珣身边,突然道:“我有法子让他下来。”
李鹤珣思索道:“什么法子?”
“你将方才让十五给我带的话亲口说一遍,我就告诉你。”
她就是斤斤计较,今日她可为了李鹤珣收敛着性子呢,但心中的气憋久了人会坏的,他总得亲自哄哄她才行。
在沈观衣认真的眸子中,李鹤珣沉默片刻,才将方才让十五转告的话复述了一遍,“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但倘汝回首,余辄存也。”
……
沈观衣没有细思他话中之意,但很显然,与孟宪方才所说不同,她神情颇为复杂的看着他,“李澜之,你知晓你全身上下哪儿最硬吗?”
他神情一僵,眼含警告的看向沈观衣:别胡闹。
与他所想不同,下一瞬,嫣红的指尖按在了他的唇瓣上,带着丝丝缕缕的苹果香气,沈观衣断言道:“这里。”
不顾李鹤珣瞬间的怔愣,沈观衣没好气的越过他,朝着还在努力的孟宪走去,“小十五。”
“花花没在上面。”
孟宪头也不回的抓着枝杈,“不可能。”
“我方才瞧见它了,你下来,我带你去找它。”
孟宪暗自努力,并不说话,表嫂又没见过花花,一定是骗他的。
沈观衣并不着恼,“它好像受了伤,身上的毛都被咬掉了,好生可怜。”
“什么?!”眼下孟宪也顾不得爬树了,连忙在宫人战战兢兢的接应下,从树上滑了下来,担忧的跑到沈观衣身边拉住她,“花花在哪儿?”
沈观衣牵着走往一旁杂乱的树丛中走,还未靠近便听见一声警告的哈气声。
孟宪连忙蹲下,歪着头往里瞧,声音细软的哄着,恨不得趴在地上。
沈观衣早先便看见了这猫儿钻进了这里,只是看孟宪爬的起劲,便不曾告诉他。
长大后那般清隽的帝王,少时竟撅着屁股在这儿哄野猫,沈观衣恨不得让画师给他画下来,未来等他长成后,若再敢拿那些规矩压她,她便让全上京都看见他此时的丑样。
“你进去将它捉出来不就好了。”
“不要,花花会不高兴的。”
沈观衣:……
“你再磨蹭下去,我也会不高兴的。”
孟宪抬头看了沈观衣一眼,状似为难,“那怎么办?”
沈观衣左右瞧了瞧,在树丛旁看见一根半人长的枝杈,而方才孟宪爬树找花花之时,不小心弄掉了两颗鸟蛋,她想了想,走到那根棍子前,正要捡起,却发现棍身湿漉漉的,裹满了湿泥。
她看向孟宪,指着脚底下的棍子,“你来捡这个,然后把那边的鸟蛋拿来,用吃的将它勾.引出来。”
孟宪双眸一亮,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走到沈观衣身边,可在瞧见那棍子的模样后,脏的不知该如何下手,他看向沈观衣,面露犹豫,“表嫂,要不你……”
沈观衣:不可能,你别想。
就在二人你来我往,因为一根棍子争论半晌时,殊不知他们的一言一行,早就落在不远处的一行人中。
为首的女子凤袍华丽,仪态万方,她不知在这处站了多久,听了多久,嫣红的唇轻启,状似寻常道:“嬷嬷,那个女子是谁?本宫怎么从未见过。”
嬷嬷看了一眼与十五皇子玩到一处的女子,丰臀细腰,容色极艳,这样的身段儿姿色,与狐媚子有何区别。
她眼底闪过一抹鄙夷,“回娘娘,那是李家新妇,李大人的夫人。”
“李鹤珣?”薛皇后这才仔细打量起站在那二人身后不远处的男子。
“本宫听说李家的男子将规矩看的极重,怎会迎娶这么一位……”
薛皇后瞧着沈观衣那张比她还要动人几分的容色,十分不解。她下意识抬手抚上脸颊,当初她也因这张脸遭受过不少非议,冯家夫人也因此对她颇有微词。
若不是因这个原因,她早就嫁入了冯家,也不会因此失身于陛下,被困在这红墙绿瓦中。
为何她当初千般难万般难得事,到了这里,却显得如此简单,李府的门第比冯家还要高出许多,她为何就能嫁进去。
“是陛下的旨意。”
薛皇后愣了片刻,不明所以,“陛下平日里除了与那些臭道士练仙丹,便是在美人床上,怎会突然给人赐婚?”
嬷嬷也不清楚,“确是圣上的意思。”
一个权势旁落的圣上哪里比得过如今的李家,薛皇后在这深宫多年,自诩了解陛下,他绝不可能去关心朝臣的婚姻大事,这件事,定是另有蹊跷。
第58章
嬷嬷道:“据说是乐安郡主当初闹的厉害, 圣上一怒之下,将这沈二小姐赐给了李大人。”
“不可能。”
薛皇后笃定道:“陛下是荒唐了些,但他比谁都惜命, 以这种法子开罪李家, 对他有什么好处?”
“况且李家是什么人,他一旨赐婚, 人家愿意那就是赐婚,若是不愿,抗了旨,以他们盘根在上京多年的势力,顶多也就落得个官降三级的下场。”
薛皇后蹙着眉, “得力不讨好, 本宫都明白的道理, 圣上怎么不知道。”
“那依娘娘的意思是……”
她也有些想不明白。
正在这时, 不远处的树丛中,一只通身漆黑的猫儿从里面钻了出来,那猫儿脑袋上有一撮黄毛,尾巴上半截都是白的, 瞧着十分怪异。
或许是过于突然,那女子被吓的花容失色。
顿时,方才还负手而立, 神情淡漠的李大人,立马凝重的快步上前将那女子揽在怀中。
十五皇子亦被吓得脸色惨白,耷拉着脑袋听李鹤珣训斥, “你是皇子, 为了一只野猫爬树便罢了,如今还毫无仪态的趴在地上, 平日里国子监没教过你身为皇子的礼仪吗!”
教训完小的,李鹤珣又将目光放到了窝在自己怀中委屈巴巴的大的。
“那猫儿孟宪识得,或许不会伤他,你呢?离得这么近,你就不怕它挠花你的脸?”
“沈观衣,你平日闹腾便罢了,这是宫中,你就不能安分些!”
薛皇后目光平静的看着这一幕,只见那女子听了这话,不但不认错,不想着安抚,还恶狠狠的瞪着他,嘴中振振有词,“你是不是见不得我好,非要用这么恶毒的话诅咒我。”
随即,她怒的伸出手就往李鹤珣脸上挠去,却被他双手反剪,牢牢的固在怀中。
在薛皇后过去的二十多年里,宫中女子万千,刁蛮或温柔,她什么没见过,便是如沈观衣这般的性子,她也见过好几人。
只是那些女子,最终的下场不是得罪了圣上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便是磨圆了自己的性子,变得与这宫中众多美人一样。
这样的人,本是最耀眼夺目的,男子大多都喜欢这样鲜活的姑娘,只是不长久罢了。
这些事情,在她心里如明镜儿似的,可为什么李鹤珣明明那般头疼,却仍旧耐着性子任由自家妻子混不讲理的使性子?
突然福至心灵,薛皇后转头盯着嬷嬷道:“你说,陛下为何要给李鹤珣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