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直勾勾盯向密封袋里的手指,那是……她爸的手指吗?
是孟真、孟真做了什么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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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雨下的竹林小道湿滑,顾青和孟璋跑的飞快,拐过弯就看见孟璋家门口停着一辆黑色的迈巴赫,几个黑西服男人站在车旁拉开车门,撑着一把黑伞,护着黑伞下的人坐进车里。
黑伞之下他只看见黑色的皮鞋和穿着黑色薄袜的小腿,裙摆摆动,阴雨绵绵的天色下那一截小腿白的发光。
那是孟真吗?看不清。
他愣站在小雨里,衣服和头发湿透,紧紧抿着嘴唇,看着车子开走。
孟璋朝家里跑去,她以为顾青会跟过来,可回头却发现顾青转身走了。
为什么?明明他听到孟真来找麻烦,立刻跟着她跑了过来……
雨一直在下,到了夜里更大了。
顾青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只要闭上眼就是细雨里那一截白到发光的小腿,他无法克制自己去想现在的孟真是什么样子?
像梦境里那样?脸上落了疤吗?可梦境里她似乎又黑又瘦……
他迷迷糊糊的睡着,竟又梦见了孟真——
梦境里似乎也是在葬礼上,他被顾坤引荐给所有人,许多许多的人赞叹:“原来投标赚了大钱的那位顾老板,竟然是你儿子……小小年纪真了不得……”
他在角落里看见了穿着孝服的孟真,她独自坐在那里低着头。
有人过来和他说:“你在看她啊?什么品味。她哥哥刚刚发癫痫被抬走,估计孟家也嫌丢人没人管她。别看了,她又不好看,脸上那疤看着像蜈蚣,走,咱们找孟璋去。”
他甩开了这个人的手,朝孟真走过去。
她抬起头,泪盈盈眼睛在看到他时是自卑和胆怯,下意识的用头发遮住右脸上的疤。
好长的疤,像一条蜈蚣趴在她的右脸上。
许多人窃窃私语的在议论她,议论她那个癫痫发作的哥哥,却没有人愿意过来和她说话。
她被孤立在角落里。
顾青想伸手去拉她,一只白皙的手却拉住了他的手腕,香气扑过来,有人叫了他一声:“顾青哥,过来陪我打这局游戏,我老是输。”
孟璋?
他猛地从梦境中醒了过来,浑身又湿又潮,脑子里一片混乱。
为什么总会做这样的梦?真实又怪异的梦……
孟真的脸难道真受伤了?可他没有听人提起过孟真脸上有疤。
思绪里全是孟真,他烦躁的看了一眼手机,有条未读微信,是孟璋发来的——[顾青哥,我外公过世了,希望你以后可以没那么恨了。]
顾青按灭了手机,罪有应得,他永远不会原谅绑架犯,他被绑架受的那些苦只有他自己知道。
再也睡不着,他洗了澡等着天亮。
雨到天亮也没停,只是小了一些,像银线婆娑。
顾坤来接他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一点多,见到他就笑道:“真帅啊我儿子,穿上西服像个大人了,十六了,再过两年你就成年了,到时候就可以谈恋爱娶老婆……”
顾青没耐性听他说话,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子开出去,路过孟璋家门口时,大门紧闭。
顾青以为他们一家是去监狱领尸体去了,没想到居然在谢家门外看见了孟兰芝和孟璋。
孟兰芝穿着黑色西服低头站在雨中,头发花白了许多,消瘦的脊背仿佛支撑不起脑袋,不敢抬头。
孟璋就站在他身边帮他撑着伞,苍白的脸上全是泪水。
前来吊唁的人几乎全是圈子里的人,谁不认识孟兰芝,路过他都要惊奇的低声议论。
顾青下车就听见几个人在说:“怎么回事?他怎么来了?真是没脸没皮。”
“那是孟兰芝?我差点没认出来,怎么变成小老头了?旁边是他那个私生女?这么多年还跟小三在一起呢?倒是孟少爷最长情的一次了。”
“他哪儿是长情啊,身败名裂一无所有了谁还愿意跟他啊?图什么?”
顾坤看见孟兰芝只当没看见,带着儿子往里走。
孟璋却是抬眼看见了顾青,可她没有开口叫他,他穿着黑色西服在一群“上流人”之中好像跟她是两个世界……
她低下头恨得手指发抖,为什么?为什么孟真已经夺走了一切,还要这么羞辱他们?
“璋璋你走吧……”孟兰芝哑声对女儿说:“不要跟着爸爸被取笑。”
孟璋摇摇头,她不能丢下爸爸,哪怕所有人都在骂爸爸和妈妈,可他们是这个世上对她最好的人。
顾青沉默的跟在顾坤身后,听见背后大门外有保安让孟兰芝和孟璋往后站站,不要影响宾客。
眼前那么多穿着名贵的知名人士汇聚在谢家吊唁,而门外孟兰芝父女像是落水狗供人取乐。
顾青脑子里反反复复出现孟璋问他的话:顾青哥在被骂私生子的时候不会委屈吗?可我……没有做错事。
“这是我儿子顾青。”顾坤拍了拍他的背,笑着和面前人说:“之前和你语音谈投资的就是他。”
“是他?这么小?”那人惊讶道:“年少有为
啊。”
顾青抬起头看见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他认识这个人,是做境外生意的王辉王老板,他帮顾坤和王辉合作过。
“叫王叔叔,顾青。”顾坤有些欣慰的说。
不等顾青开口,已经有人笑着从人群中走了过来,伸手挽住了顾坤的手臂,“干嘛不等我?”
顾坤扭头看见楚歌的时候惊的一哆嗦:“吓我一跳,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赶不回来了?”
楚歌撑了撑眼皮说:“熬夜坐飞机回来的,谢家老爷子也是真真的外公,我怎么也得回来。”又笑着和王辉握手:“王总大忙人也赶回来了。”
王辉笑着说:“是啊,再忙也得回来一趟。”这些年他没少和孟家、谢家合作,“听说最近你和小孟总又投了新项目?”
楚歌抿嘴笑,打哈哈说都是小孟总在做。
入股真影传媒是她做过最正确的决定了,比嫁给顾坤这个决定正确百倍,这些年她躺着赚钱。
顾坤扫了一眼被冷落在身后的儿子,有心想介绍他给圈子里的人认识,但楚歌拐着他的胳膊带他去和老朋友打招呼,他忙回头对顾青招手,让他跟着。
顾青双腿如灌铅,明明这么多人可他却像一滴融不进去的水,没有人认识他,没有人和他说话。
楚歌和顾坤如鱼得水的交际着,顾卉也过来大大方方的挽住他们熟练的打招呼,那些人笑盈盈说着:卉卉越长越漂亮了,不像爸爸,像妈妈。
顾青站在顾坤的身后,根本不想被顾坤介绍,他不过是顾坤的私生子,大家心知肚明。
他来到这里的目的原本就只有一个。
哀悼的音乐沉沉的响着,一位又一位故友上前吊唁。
他在人群中朝灵堂看去,灵堂两边的墙壁堆满了白色花圈,穿着白色孝服的家属站在灵堂前,他想从那些家属之中找到孟真。
她再见到他会是什么表情?她会像梦中一样脸上有道疤吗?梦境里她哥哥发病,她被孤立……
大门外忽然吵吵嚷嚷起来,有哭声打破了哀悼的音乐。
那哭声像是孟璋的声音?
他扭头看出去,看见大门口湿淋淋的孟璋被保安拦了住。
她在和保安说:“我要见孟真,你让我进去和她说两句我就走,我爸爸身体不好,我替他站在这里……”
保安却不让她进来,她就站在门口哭了起来,一直在哀求。
“真烦人。”楚歌低声说:“私生女怎么好意思来见真真啊,让保安赶远点啊。”
这话仿佛在故意说给他听。
顾青忽然穿过人群,快步走到门口,按住了保安推搡的手,“她只是想进来见个人而已。”
保安看他,知道是宾客,为难的说:“可真真小姐吩咐了,不许他们俩进来,他们又不是宾客……”
顾青摘下胸口佩戴的宾客黑色丝绒胸牌,塞进了孟璋手里,“现在她是宾客了。”说着要带她进来。
背后突然传来很多脚步声。
他回头第一眼就看见走在最前面的女孩子,几乎……几乎没有认出那是孟真。
她穿着白色孝服,黑发用白色发带松松扎着,鹅蛋脸白皙的没有一丝瑕疵,那双发红的眼睛像显露华彩的宝石,将所有人衬得暗淡。
她一点也不像梦中那样又黑又瘦,她干净的像白色羽毛,像托在掌心里的明珠。
在那么一刻,顾青所有的恨意愣住了,细雨落在他的肩膀上,打湿他的袖口,他忘记了自己该说什么。
她就那么走到他的面前,目光落在他和孟璋身上,倨傲冷漠。
她身侧站着高出她一头的黄发男生,也穿着孝服,还有几个宾客里的男生,顾青认出来是他的同班同学。
他们簇拥着孟真,像是怕她受欺负受委屈一般。
“你是谁?”黄发男生说:“在我家里做起主了。”
他的语气很不善。
顾坤已经走过来说:“这是我儿子顾青。”又低声对他说:“顾青,你给我进来。”
顾青站在台阶上看着孟真,试图从她表情里看出“久别重逢”她的情绪。
可她很云淡风轻的说:“原来是顾伯伯的那个儿子啊。”
仿佛不认识他了一样。
“怪不得和姚璋玩在一起。”她看他。
顾青手指冷的发僵,她在讥讽他,这和那些霸凌孟璋喊着私生子私生女是一对的人有什么区别?
旁边有人全听明白了,看向顾坤。
顾坤也有些难堪,孟真被谢家孟家从小宠大,一向谁的面子也不给,他儿子好好的干嘛在人家家里闹!
“孟真是我要见你。”孟璋还挂着泪水,站出来说:“我求求你放过爸爸吧,让他回去休息,我在这里好吗?”
孟真垂下眼,睫毛像乌色的羽毛:“为什么?犯错的又不是你,你在这里干什么?回去哭你的绑架犯外公吧。”
孟璋被堵的哑然,她怎么能看起来那么善良,又那么恶毒。